在太和門的側門, 驀嫣上了尉遲非玉準備好的馬車。


    驀嫣麵無表情, 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問。或許,不用說什麽, 也不用問什麽,她最近這段日子的“優厚待遇”, 隻怕早已經是家喻戶曉,名揚天下了。而尉遲非玉的表情卻似乎顯得有點忐忑和歉然, 甚至於, 他竟還是畢恭畢敬地稱她為“夫人”。


    夫人麽?


    似乎皇帝的妃嬪裏有一介品軼很低的封銜,就是所謂“夫人”,說來說去, 她竟然不過就是蕭胤床笫之間的玩物罷了, 虧得她之前還暗自竊喜,以為這“夫人”的稱謂於她是一種特別的承認。


    蕭胤, 他無疑是深諳她的所有弱點, 知道她感情用事,所以,借由感情將她利用得徹頭徹尾。甚至於,那一夜,他到漢禦湖的畫舫上來, 也不是真的因為想要見她,恐怕,他是早就知道殷皇後的哥哥也乘著畫舫遊漢禦湖, 故意顯示出與她的親密無間。


    他不是早就提醒過她麽——


    有的東西,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用,都是謊言。


    他和她,根本就沒有兩情相悅。


    不過是她在強求不屬於她的東西罷了。


    回到親王府,驀嫣才知道,蓮生為什麽遲遲沒有來接她。


    原來,那一日,蓮生送她進了內廷之後,回來便遇上了向晚楓,向晚楓得知了一切,怒不可遏,險些一掌斃了蓮生。雖然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可是,蓮生仍舊免不了身受內傷,躺在床榻上,直到修養至如今,才能勉強算得上是好些了。


    蓮生若是知情,恐怕也不會把她送去見蕭胤吧?


    就連她也識不破蕭胤的居心,蓮生這小正太又怎麽會知道呢?


    而向晚楓,他不是屬意她做墨蘭塢的當家主母嗎?按照蕭胤的說法,如今,她不過是被拋棄的殘花敗柳,高傲的向晚楓自然是拉不下這麵子娶她的了。


    坐在蓮生的床前,驀嫣見著蓮生那尚嫌稚氣的臉上一片蒼白,再也忍不住,唇不住地顫抖,連牙齒都似乎打了結,發聲變得格外艱難,哽咽到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味地顫抖,不停地顫抖,身心都如撕裂開來一般,痛得格外厲害。


    許是被那哭泣的聲音驚動,蓮生睜開雙眼,看到驀嫣滿臉的淚,有些急了,立刻掙紮著坐起來,隻是急急地問:“主人,怎麽了?怎麽了?”


    驀嫣也隻是哭,不說話,他心下裏疑惑,抓過驀嫣的手腕細細地號脈,半晌之後,竟然恨得咬牙切齒,怒氣滿麵。


    “他竟敢——”蓮生素來冷漠,那稚氣卻也清雋的麵容上,第一次凝起那麽可怕的表情,像是知悉了什麽真相,竟然氣得有些微微地發抖,表情猙獰地發著狠:“看來,他真是不想活了!”


    驀嫣知道蓮生話語中的“他”指的是蕭胤,仍舊沒搭腔,許是見到了潛意識裏可以倚靠的人,她哭得越發地厲害起來。那些拚了命想要忘記的,那麽清晰地一幕一幕在腦海中經過,令她的淚如同開了閘一般,盡數傾瀉而出。蓮生也不知該要如何安慰,隻是攬過她的身子,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慰。


    哭了很久很久,驀嫣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蓮生,瘋瘋呢?”她倔強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淚,還是止不住言語中微微的哽咽,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進掌心,喚醒了幾欲痛斃的神魂,讓自己沸湧的情緒趨於平靜。


    “少主回墨蘭塢了。”蓮生低聲應道,回想起向晚楓知道他將驀嫣送進內廷時那震怒的臉色,似乎是恨不得把他撥皮拆骨,大卸八塊。畢竟,是他親自把這即將成為“墨蘭塢”當家主母的女人給送到了蕭胤的床上。最近這些日子裏,蕭胤的所作所為和那些紛飛的流言,他自然是知道的,向晚楓定然也是有所耳聞的,要不是因著之前有約定,隻怕,向晚楓不會讓蕭胤的日子太好過。


    他不過是希望蕭胤能在與驀嫣有了親密關係之後改變原有的決定,可如今看來,蕭胤真的是已經破釜沉舟,決絕地斷掉了最後的一條退路了。


    “我們去找瘋瘋吧。”驀嫣扭過頭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隻覺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失魂落魄,滿臉漠然,卻泛起一抹無神的笑,而此刻,她的聲音在這樣靜謐的空間裏,聽起來虛無飄渺,仿佛不是真實的。無形的血液隨著心底迸裂的傷口蜿蜒流淌,沒有痕跡,隻有疼痛。


    如今,與其等著蕭胤萬事俱備之後,把她當做禮物一般送去墨蘭塢,倒不如她自己去,這樣,也算是是為自己保有了最後的一點尊嚴。


    是的,她可以忍住不哭,她可以倔強的壓抑痛苦,她可以緊緊的抿住哭聲,可以狠狠的切斷傷痛,可以偽裝成平靜,可以偽裝成不屑傷心流淚,甚至,她還可以在事後唾棄自己為他的所作所為而傷透了心……


    可是身體是不會騙人的。


    是因為愛他,所以才會為他傷心。身體畢竟誠實地反應了她撕心扯肺的劇烈疼痛和難以言喻的情傷。


    那一瞬,蓮生的眼中閃過一絲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還有無奈。


    可最終,他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語,隻是輕輕地頷首,附和了一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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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郡主回到親王府之後,不僅把自己關在寢房裏,還一直哭個不停。”


    當尉遲非玉那緩而輕的聲音傳入耳膜時,蕭胤手執狼毫,正襟危坐,像是聽而不聞,繼續埋頭批著折子,漠無感情點點頭,並未看一眼尉遲非玉,隻是近乎敷衍一般的應了一聲:“還有呢?”


    “而且,她整日整日地不肯用膳,什麽也沒有吃,這樣下去恐怕——”


    尉遲非玉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一邊注意觀察著蕭胤的反應。


    聽到尉遲非玉說驀嫣不肯用膳,蕭胤手裏的狼毫微微地抖了一抖,就連心跳也陡然失去了節律,瞳孔一縮,雖然臉上仍舊帶著疏離而尊貴的表情,但胸腔中卻頓時漲滿了無奈和酸楚。


    以往,她一鬧脾氣就不肯吃東西,什麽情緒都在臉上,毫不掩飾,可是,在內廷的這一百日裏,他知道她明明已經被傷透了心,可是,她卻沒有這等不肯進食的舉動,甚至於,她是在很努力很努力地逼著自己吃,逼著自己不要在他的麵前示弱。而且,他也明白,她真的是打定主意要拿自己的身體采陰補陽,希望能夠解他身上的毒。


    他的一輩子,除了他的娘親,再從沒有誰對他這麽好過。


    如果她與她之間沒有發生這一切,如果,他還有一步退路可走,那麽,他可以拋下一切,他願意親自一口一口將那膳食哄她喂她,使出渾身解數逗她開心,他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他希望她在他的懷裏,隻是巧笑倩兮,一世再無眼淚。


    可而今,他給她的全都是眼淚。


    是他一手將她帶入天堂,也是他,親手推她下了地獄。


    他欠她的,傷她的,要怎麽才能償得完還得清?


    他還能給她些什麽?


    盡管滿心愧疚,他卻隻能任由心底激起一陣又一陣極痛苦的痙攣,逼著自己橫眉冷目,無動於衷。


    “隨她高興哭多久便哭多久吧。”手裏的狼毫繼續揮灑著,像是在陳述事不關己的話題,他眸中便蕩漾起冷漠的陰霾,薄唇微微地一抿,就連語氣也漠然得不像話:“她喜歡那些甜膩的糕糕餅餅,命親王府的廚子換著花樣多做一些,等她哭累了哭餓了哭夠了,她總會吃的。”


    說到這裏,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滿腦子都是她吃糕餅心滿意足地模樣。


    她的幸福從來都那麽簡單,可是,他卻連那麽簡單的幸福也滿足不了。


    “陛下真的不去看看麽?”看到蕭胤連臉色也沒有一點點的改變,臉上帶著一種令人幾乎無法置信的冰冷,平靜的雙眸中不見一絲感情,尉遲非玉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徹徹底底地寒了個通透。


    他一直以為,陛下對郡主是有情的,所以他也算是樂見二人結為連理,可沒想到,如今,陛下竟然翻臉不認人,不僅將利用郡主挑撥起了皇太後和國丈的矛盾,還郡主視為玩物。


    這,怎能讓他不心寒?


    她獨自身在青州的三個月裏,他是由衷地喜歡這個女子,佩服這個女子,聽她絮叨而甜蜜地說起狸貓這樣狸貓那樣,他甚至也能分享到她的幸福和甜蜜。


    那樣剔透的一個女子,誰忍得下心傷她?


    “朕近日政務纏身,無瑕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蕭胤抬頭瞥了尉遲非玉一眼,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麽,爾後便垂下頭繼續披著折子,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順,不過輕輕一句話,就將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間,蓄著滔天的風暴:“尉遲總管,你先回親王府吧,以後,這些事就不要再拿來煩朕了。”


    看著尉遲非玉無可奈何離去的身影,蕭胤終於頓下了手中地筆,發現自己批在那折子上的字跡潦草淩亂得連他自己也不認識,他的心,早已經飛到親王府去了。


    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


    其實,他比誰都更希望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事無巨細,一絲不漏。可是,他如今時間不多了,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要謀劃的心機太多太多,要決策的折子太多太多,想她,隻會讓他越來越分神,這無論是於他還是於她,都絕沒有半分好處。


    “陛下,您也好些時候未曾用膳了,不如,奴婢吩咐尚膳監預備一些膳食如何?”朱泓梁到底是伺候了蕭胤十幾年的心腹,稍稍察言觀色就知道蕭胤思維是往哪一個方麵去的:“陛下您像吃些什麽?”


    說是這麽說,可實情卻是,自從郡主回了親王府,陛下就沒再用過膳,每一餐禦膳送上來,都是原封不動地又撤下去,搞得尚膳監負責禦膳的幾十個廚子心驚膽戰,生怕一不留神鹽下多了,或者糖擱少了,平白觸了逆鱗,觸怒了龍顏,慘遇滅門抄家的飛來橫禍。


    “朕想吃——”蕭胤愣了愣,自然而然地循著朱泓梁的話往下,一個恍惚,便就答出了一個連他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答案:“烤紅薯。”


    “烤紅薯?!”朱泓梁乍一聽說這個,嚇得麵無人色,有些結巴了:“這,陛下,那烤紅薯,那東西作胃呀——”


    “無妨。”蕭胤疲憊地揮揮手,像是不在乎,也像是無可奈何。


    終於,尚膳監的廚子精心炮製的烤紅薯呈上來了,照例是做得甚有心思,極致精美,去了皮,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吃在嘴裏,甜而不膩,可是,卻怎麽也找不回記憶中的味道。


    是嗬,記憶之中,她在那夜風習習的山間,從那火堆的草木灰裏扒拉出來的烤紅薯,灰頭土臉,黑不溜秋的,可是,剝了那層皮,裏頭的滋味卻甜得那麽沁人心脾,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那種甜是他陌生的味道,可是,卻像是會令人上癮,隻消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現在他才知道,那,是家的味道,他一直以來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正溫暖的家,也隻有她,才能給他這樣的一個家。


    可而今——


    她說,我不恨你,我隻是再也愛不起你了。


    她說,為你做的一切,就當是我心甘情願報答你曾經數次救我的命。


    她說,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見你。


    已經不愛了麽?


    已經無法再見了麽?


    他還有資格再奢求什麽?


    到底還是失去了,那最珍貴的東西,那是他一生的牽絆,永遠銘心刻骨的眷戀。


    如今,他一無所有,無家可歸。


    擱下手裏的筷子,他和著那烤紅薯,無聲地咽下了所有的情緒,隻是低頭沉思了須臾,語調輕緩地毅然沉聲下令:“朱泓梁,伺候筆墨。”像是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心,他那素來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凜凜,目光冷峻得近乎有些無情,隻是冷著臉從唇縫裏擠出三個斬釘截鐵的字:“立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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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親王府的途中,尉遲非玉思考權衡了許久許久,終於決定答應驀嫣的請求,讓她跟著蓮生一起去徽州。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竟然私下裏做主,讓影嫵假扮驀嫣繼續留在親王府,甚至於,為了能夠避開京師裏眾多的耳目,讓驀嫣順利離開京師,他想盡了辦法,花了不少關係打通關節,隻謊稱是自己的私事,這才終於如願。


    或許,陛下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會責怪他擅自做主,說不定還會降下欺君罔上的大罪,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他隻是覺得,像郡主這麽好的一個女子,既然陛下不願意好好珍惜,那麽,就該把憐花惜花的權利讓讓予他人,而不是硬要將這朵花握在手裏,眼睜睜看著她憔悴枯萎。


    於是,月黑風高之夜,驀嫣騎著甲殼蟲,在尉遲非玉的幫助下,與蓮生一道,往徽州墨蘭塢而去。


    一路上,因著蓮生傷重未愈,走走歇歇的,到了徽州,已經是半個多月之後了。


    在千島湖的桃葉渡口,驀嫣見到向家總管向關,這才知道,向晚楓有事外出未歸。而甚為難堪的是,向關說什麽也不肯收留驀嫣,隻說向晚楓走前未曾交代過隻字片語,他身為奴仆,不敢隨意做主。


    聽罷這麽一番說辭,驀嫣很是黯然,而蓮生這撲克臉的小正太,也不知是鑒於向軟衾與向關的之間的舊日過節,還是惱怒於向關的死腦筋,竟然怒不可遏,險些在渡口與向關動起手來。


    這一鬧,到底是驚動了葉家。


    當驀嫣與蓮生在簡陋偏僻的小客棧裏落腳後,葉楚甚隨即便親自趕來了。


    推開房門,毫無預警地,他竟然看到驀嫣正在暗自垂淚,見他來了,急急忙忙用手背拭去眼淚,卻還不得不強自擠出一個笑臉,用那帶著鼻音地聲音輕輕喚了一聲:“狐狸。”


    那一刻,對葉楚甚來說,這樣的畫麵無疑是殘忍的猛獸,一口一口無情地撕咬著他的心肺。他力持著鎮定,可心疼的感覺卻難以抑製,潮水一般奔湧而來,將他整個人淹沒。知道她是個倔強硬氣的女子,不願被人看輕,不想對人示弱,他便隻好裝作什麽也沒有看見,


    “嫣嫣,你來了徽州,怎麽不先知會我一聲?”看著她明明泫然欲泣,卻還強擠出笑臉的模樣,他心底被狠狠揪痛的地方仍然近乎燒灼地痛楚著,可卻又不得不做出微笑的表情,紓解她的緊張。一步一步走近,見她低下了頭,躊躇地用腳尖蹭著那老舊的塌板,他臉上的笑終於再也無法維持,隻是上前,坐在她身旁的床沿上,壓低了聲音安慰她:“即便墨蘭塢不肯收留你,葉家的大門隨時為你而開。”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


    我的懷抱,永遠都等著你。


    可惜,驀嫣並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隻是垂著頭,強抑著惶悚悸痛的雙眸,腦海中一片茫茫地惶然,胸口一陣又一陣悶悶的抽疼著,心裏突然有一股絕望驀然翻了起來,帶著血腥味,低低地開口:“我想找瘋瘋。”


    “留在葉家不好麽?”葉楚甚的心跳因著她的回答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眯了起來,那一向內斂的眸中,突地就滲出一縷毫不掩飾的戾氣,可是,對著驀嫣所說的話,卻是一絲一毫的血腥味也嗅不出來,有的隻是無盡的溫柔與包容:“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乍一聽,這話似乎是有點熟悉,驀嫣突然有點失神,不知怎麽的,竟突然回憶起在噶達貢山上,似乎也曾有一個男人溫柔地說——


    相信我,我定會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可到了最後,那所謂的相信,不過是她一個人編織的感情光環,那所謂的妥善安排,也不過是利用、謊言和傷害交織而成的網,留下了痛不欲生的疤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她如何再去相信?


    “我不想連累了葉家。”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無形噴灑在空氣中,她閉著眼,低低地開口,像是極力壓抑著她所有的不安,最終,她揪住葉楚甚雪白的衣袖,卻是像個孩子似的淺淺啜泣起來,字字皆是真情流露的哀求,一字一字,那麽清晰:“我想找瘋瘋。”


    在驀嫣看不到的角度,葉楚甚咬牙切齒,將最陰沉的恨意深藏其中,陰鷙中驀然又多了噬血的殘酷,帶著冷冽的寒意,透徹骨血地冷。


    “別哭了,瞧你的眼,活似小兔子,鼻子就像胡蘿卜。”他習慣性地輕輕彈了彈她哭得通紅的鼻頭,見她仰起頭,火熱的薄唇卻毫無預警地落下來,一個輕柔的吻印在她的額際,那雙深斂如海的黑眸,目光炯炯的注視她,向來深邃的眸底,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深藏不露的情緒:“晚楓去了南蠻都城大驪,我安排你去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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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楚甚到底是神通廣大的,也不過十天不到,竟然真的安排她入了南蠻,去到了大驪,找到了正在做南蠻王座上賓的向晚楓。


    “少主。”見到向晚楓的那一刻,驀嫣不敢抬頭,也不敢再戲謔地稱向晚楓為“瘋瘋”。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該怎麽麵對向晚楓,對於那樣高傲的一個男人而言,此時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會不會滿是鄙夷,他不會不會在下一瞬罵她“寡廉鮮恥”?他會不會給她一連串的諷刺和嘲弄,讓她當眾出醜,難堪至極?她完全無法預料,隻好滿麵木然,就連說的話,也是平鋪直敘:“我依照承諾來為奴為婢侍奉您了。”


    “你這個傻丫頭!”向晚楓看著她,好半晌,才低低地歎息一聲,眉尖微微地蹙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麽情緒在胸臆裏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緊繃:“墨蘭塢有那麽多奴婢,難道還差了你一個不成?”


    許久許久之後,他上前將她攬在懷裏,低頭印下輕柔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經遭受的傷痛,最後,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青絲裏,溫柔地低語:“我是希望你能夠做我的妻子。”


    “可是——”驀嫣有點驚惶地抬起頭,才剛說出兩個字來,便被向晚楓用食指輕輕按住嘴唇。


    “你以為我會在乎那些麽?”他並不說明,隻是輕描淡寫,點到為止,不給她絲毫的尷尬與難堪:“我說過,我做事向來隻隨自己的心,從不看他人的眼色。”


    換句話說,也就是含蓄地表明,他並不在乎那世俗的所謂“貞潔論”,也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


    驀嫣看著他的臉,有點不確定的感覺,卻見到他突然揚起淡淡的笑,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坦然與她對視,目光澄澈如水,襯得他那張原本就很好看的臉,更加令人移不開視線。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向矜傲的他,微微一笑,竟然也能有這麽溫柔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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