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二刻之後, 北夷軍營那邊果然是有了動靜, 像是大營燒了起來,熊熊大火借著風勢,直上雲霄, 不多時便燒紅了半邊夜色。


    距離太遠,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驀嫣焦躁難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在紫金關的城樓上走來走去。直到有影衛策馬來報, 說北夷軍營爆發內訌,她才興奮了起來,確定蕭胤到底是得手了。


    昔日, 劉邦四麵楚歌, 擊潰了項羽的軍心,今日, 她也不過是效仿一番罷了。她知道, 保護父母妻兒可以成為她凝聚軍心的利器,那麽,對於那些本就對毀木措心存不服的北夷士卒而言,遠在後方的父母妻兒,也可以成為他們發動叛亂的理由。


    是自私還是無私, 常常隻不過是一念之差。


    不失時機的,她立刻派出驍騎營和驃騎營的士卒,對北夷軍營發起進攻。由於聶雲瀚的任務是捉老鼠, 所以,她便指派了聶雲瀚認定可靠地兩名副將率軍。


    反正,她也是尋思著,要在那些“老鼠”被鏟除之後,破格提拔一大批人才,為這青州大營好好換換新鮮血液的。所以,借用這個機會考驗考驗這兩名副將,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待得一切安排好之後,驍騎營和驃騎營的士卒悄無聲息地策馬出了紫金關,快速地行徑而去,她還在城樓上興奮地眺望著,依依不舍,望眼欲穿。尉遲非玉知道她心裏在思量什麽,卻並不說破,隻是壓低聲音含蓄地提醒她:“夫人,你該回去了。”


    “哦。”驀嫣應了一聲,又望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望見自己意象中那個挺拔的身影,有些失望地歎了一口氣。若是蓮生在身邊,那麽,她還可以借著那有幾分相似的容顏讓自己迷亂一把,發發花癡,可惜,她為了掩人耳目,讓蓮生呆在影嫵的身邊,幫助聶雲瀚掃清那些極有可能前往衛王府行刺的“老鼠”。


    也不知,她的狸貓幾時回來。


    她本還想著,親自站在這紫金關上迎接他。如果可以,她想要親自為她打開城門,就如同一個等著丈夫回家的妻子,讓窗口徹夜亮著燈,親自為丈夫開門,用一個甜美的笑顏,給他一些無形的溫暖和溫馨。


    最終,他遲遲不歸,她這個自以為是的妻子角色也沒能如願地扮演成功,隻得在尉遲非玉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地上了馬車。窩在馬車裏,她懨懨地倚著小幾,感覺馬車不急不緩地一路往衛王府而去,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沮喪。


    她的狸貓,他應該知道那歌聲是她的傑作吧?他會不會覺得驚奇,會不會覺得她也算得上是他的幫手?如果說,以往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當中,那麽,如今,他會不會因著她的所作所為,於她少一些謀算,多一些真情?


    她,不想愛得那麽沒有安全感。


    她隻是想讓他知道,她的目的真的很簡單,她是且僅僅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女人,他不用擔心她會反骨,不用擔心她會背叛,甚至於,他也完全不必拿她的頭發來威脅她。


    把那縷頭發從要挾的物什變成定情的信物,不是更好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馬車一震,快速地往一旁傾斜倒去,驀嫣隻覺得自己在那狹小的空間中連個可以攀住的東西都沒有,隻好驚恐地尖叫:“尉遲總管,出了什麽事?”


    如果說,高速行駛的車有翻轉的可能性,那還想得通,可是,為了不引起無謂的注意,尉遲非玉明明把馬車駕得不算快,怎麽也突然就翻了?


    極快地,尉遲非玉伸進一隻手來抓住她,把她往外一扯,將她扯到自己的懷裏抱住。驀嫣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頭被那一抓一扯給弄得像要裂開似的疼。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那一刻,她才發現四周火光如晝,馬車已經翻倒了,車廂外壁像個刺蝟似的,插滿了長槍,數十個黑衣人拿著兵器,將她和尉遲非玉團團圍住。


    好險!好險!


    要不是尉遲非玉眼明手快,今天,她可能就會在車廂裏被捅成馬蜂窩了!


    “尉遲非玉,聰明的就把那個女人交出來。”那似乎是領頭的黑衣人一步上前,唯一露在黑布外頭的兩隻眼帶著狡詐與殺氣,就連那聲音也似乎是刻意而為之,尖尖細細,難辨男女:“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我可以繼續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辦不到!”尉遲非玉一手將驀嫣緊緊摟在胸前保護著,一手握著長劍,冷笑著盯著那黑衣人,極不客氣地揭穿其偽裝:“印封侯,何必還假惺惺地說什麽井水不犯河水?國丈早已視我這不識抬舉之人為眼中釘肉中刺,你我翻臉是遲早的事。”


    那一刻,驀嫣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尉遲非玉話中的含義。


    原來,聶雲瀚沒能查出,印封侯才是殷家安插在青州的鷹犬頭目,原來,蕭胤致力於收服尉遲非玉,是不願他為殷家所用!


    她不知道蕭胤與尉遲非玉之間有著怎樣的約定,但直覺,那肯定是與殷家有關的。


    “我看你是不識好歹!”印封侯頓時惱羞成怒,以眼色示意周圍的人一起上。


    尉遲非玉的深藏不漏,他自是心中有數的。


    國丈一直希望與毀木措締結盟約,可是毀木措都用各種借口推脫了。這一次,毀木措突然毫無預警地謀逆,並且攻打青州,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想要助國丈在戰事正酣之時策劃奪位。今夜,他本打算按照國丈的意思,連同眾人去衛王府行刺那遲早會成為禍害的昭和郡主,不料,聽說紫金關外的北夷軍營出了些岔子,他一時情急,打算趕去紫金關看看,卻不料,發現了那原本應該身處衛王府的昭和郡主與尉遲非玉!


    這個女人,壞了國丈的計劃!


    他為國丈所用已有多年,一旦國丈奪了帝位,他必定能封侯拜相,絕不會僅僅隻是青州大營裏的一名將軍!


    一時之間,刀劍兵刃碰撞的聲音四起,尉遲非玉不僅要忙於應付那些毫不留情地襲擊,還要分神保護驀嫣,甚為辛苦。關鍵時刻,驀嫣隻好一邊眼明手快地躲著不時衝著自己招呼而來的刀劍,一邊配合著尉遲非玉的步伐,隻覺得如今就像是在跳一場怪異的雙人舞。


    她和尉遲大叔,到底是沒有那心有靈犀的默契呀!


    若是換成狸貓,情況恐怕會好很多吧?


    想到蕭胤,她便一時閃神,冷不防有人一刀砍了過來,險險地逼著她鬆開了尉遲非玉的衣袖。接著,又是一刀衝著她的頭砍了過來,驀嫣眼見躲避不及,索性站在原地,緊緊閉上眼,縮著脖子,所有的感覺細胞都集中在了頭頂上,如同那等著哭喪棒落在頭上的阿q。


    可是,想象中的劇痛沒有降臨。一隻溫暖的手拉住了她,輕輕往前一帶,便將她帶離了那危險。那一刻,耳邊似乎聽見了一些喧囂的聲響和喑啞的刀劍碰撞,驀嫣睜開眼,看到了衛王府的侍衛,看到了趕來急救的影衛,也看見了一雙透著難言溫柔的眼睛。


    那,是向晚楓的眼睛。


    她驚喜,卻也失望。


    “繼續閉上眼。”向晚楓低低地開口,像是不容辯駁的命令,可是,語氣裏卻有著她不太明來來由的溫柔。


    驀嫣像是受了蠱惑,也不問為什麽,隻是依照他的話閉上雙眼,接下來,耳邊是兵器相接的聲音,向晚楓拉著她的手,前進,後退,旋轉……


    他不像是麵對生死廝殺,像是帶著她在舞池中悠閑地旋轉著舞步。她不用擔心那些不長眼的刀劍會招呼到她身上來,隻感覺淋漓與暢快。耳邊有人慘叫,有人求饒,有人嘶喊,可是,在她耳膜裏,似乎是隻聽見了無聲的音樂。他從容不迫,他遊刃有餘,他在血雨中,一邊冷漠無情地割斷他人的咽喉動脈,一邊與她共舞了一曲浪漫的華爾茲。


    這是他第二次英雄救美。


    他,是向晚楓。


    他,不是蕭胤。


    終於,廝殺結束,印封侯等人要麽束手就擒,要麽身首異處,尉遲非玉和影衛們留下收拾殘局,向晚楓則扔了手裏的劍,隨意拉過一匹馬,抱起被那廝殺現場的斷手殘肢嚇得一臉駭然的驀嫣,一躍而上。


    他不顧青州城內不能縱馬狂奔的禁令,他也顧不上懷裏的女人是他生死之交的心上人,夜風中,他緊緊抱著她,熨帖著她,那些說不出口的情愫,那些仿佛隻有在夜幕的掩映之下,他才有機會並且有勇氣做的所有放肆的舉動。


    瞧瞧她,那麽聰明,那麽傲氣,那麽不肯妥協,那麽別扭。


    她和他,多麽相像。


    ***************************************************************************


    直到一路策馬到了衛王府附近,向晚楓才像是盡興了一般,控製著馬韁,讓馬的腳步慢慢緩了下來。


    “瘋瘋!”驀嫣並不知道向晚楓此刻的所思所想,隻是被迎麵而來的冷風凍得格格發抖,一張臉生生地疼,似乎鼻涕都快要流出來了。可是,她卻還能笑著,仰頭問他:“是狸貓讓你來的?”


    夜幕之中,向晚楓的臉色有些陰霾,也不說話,墨一般黯沉的眼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不是狸貓?!”驀嫣喃喃自語了一句,突然想起他和蕭胤素來就不對盤,便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隨即,她又揚起笑臉,問出了另一個人的昵稱:“難道是狐狸?”


    向晚楓與葉楚甚是生死之交,如果不是葉楚甚的囑托,她想不出心高氣傲的向晚楓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兩次三番地救了她這條小命。


    向晚楓目光微微一黯,頰邊的一縷發拂過靨上,無聲地帶出了一抹漣漪,隨著那冰涼卻也宛轉的夜風,在他極精致的俊臉上蔓延開去。“我做事向來隻隨自己的心,從不看他人的眼色。”他垂下眼瞥了瞥她,說得極慢,語意淡然,卻兀自問了一個出乎她意料的問題:“你肩膀上怎麽會有傷?”


    驀嫣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許是被尉遲非玉一抓一扯,單薄的衣裳被撕了一道並不長的口子,正巧在肩上,不仔細還真是看不出來。而向晚楓所說的,大約就是那隱隱約約顯現出來的肩膀上的傷。


    那是噶達貢雪山上被灰狼抓傷的口子,已經痊愈了,可是因著傷口不規則,用的藥效果也不太理想,所以便留下了難以消除的深紅色痕跡。


    “嗬嗬,狗咬的。”她幹笑了一聲,糊弄了一句,並不解釋這傷口的由來,隻是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在遠遠看到衛王府門口的石獅和燈籠之時,她便先一步從馬背上溜了下去:“也不過就是道傷疤嘛,沒什麽了不起的,不是說嗎,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


    確切地說,她與其是從馬背上溜下來,不如說是從向晚楓的懷裏溜出來。說實話,在向晚楓的懷裏,她很有點不習慣,更可況,方才共乘一騎肆意狂奔的事,她還隻和蕭胤做過,現在回想起來,有點心酸。


    她的狸貓,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不在她的身邊!


    “你是男子漢?”向晚楓也從馬背上躍了下來,薄削的下頜在原處映過來的燈籠微光下,刻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似乎是對她擺脫他懷抱的舉動心有不悅。


    “我是巾幗不讓須眉嘛。”她提起裙擺,蹦蹦跳跳往衛王府的大門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開著玩笑,似乎已經把方才的危急時刻全都忘記了。


    看著她的身影,向晚楓的眼瞼輕輕的一跳,眼底壓抑的所有情緒,毫無保留地全然浮上來。“為何,你會是楚甚的心上人?”他低低地喃喃自問,那一瞬,像是心底很矛盾,可是,他接下來的舉動卻又讓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


    他鬆開原本牽著馬韁的手,快步上前,走到她的身後,一把摟住她!“你究竟喜歡蕭胤哪一點?”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問出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來。


    是的,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喜歡蕭胤,還能喜歡到如此不顧一切的地步?


    那家夥,到底哪裏好?


    她為了蕭胤,寧肯受刑,她為了蕭胤,差點被人強 暴,她為了蕭胤,明明自己渾身是傷,卻還要悄悄地偷溜回崠丹群涉險,更可惡的是,她為了蕭胤,竟然音訊全無,讓他提心吊膽了一個多月!


    那一夜在北親王府,毀木措還沒有開始對她用刑,他便就到了。他看著她受刑,看著她嚎罵。他承認,他是想為楚甚出氣,他存了心要讓她這個無情地女人吃點苦頭,受點教訓。所以,倘若不是毀木措突然獸性大發,他不會出手相救。


    可是,不知不覺間,他發現,她隻是因為對蕭胤太過有情,所以,便就顯得對他人俱是無情。他開始忘記了要為楚甚出氣的初衷,他承認,他對她著迷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他如此地嫉妒蕭胤,能夠有幸遇到如此一個至情至性卻也情深意重的女子。他想要從蕭胤的身邊搶走她,不僅僅是嫉妒,他更希望,那些滿滿的情意,是對他。


    他也希望生命中能有一個這樣的女人……


    驀嫣抖了抖,不知道向晚楓怎麽會有這樣的舉動。可是,她卻沒有掙紮,隻是仰起頭,看著已經隱隱藏在厚雲裏的清輝:“我也不知道。”她頓了頓,像是自嘲地補充著:“如果喜歡能夠說得出理由,那或許就不是喜歡了。”


    “你說得很對。”身後傳來向晚楓的聲音,言語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清冷。深幽的黑眸,隻有在這無人窺伺的一刻,才不自覺的變得柔和。他在心底嘲笑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心底的情緒澎湃異常,可是表情和語調卻是這麽不以為然。“可我記得,你說你想要嫁一個大夫——”


    他拿她曾經說過的賭氣話來堵她的嘴。


    驀嫣輕輕掙脫他那圈得緊緊的手臂,轉過身,隔了一步之遙,莞爾地笑著看他:“救死扶傷的是大夫,治國平天下的也是大夫呀。”那笑靨似乎很是愉悅,就連眉梢也揚了起來:“一個治人,一個治國,道理不是一樣的麽?”


    驀嫣這樣的言語,無異於是承認,當日那所謂要嫁“大夫”的言語,純粹不過是和蕭胤賭氣的小把戲。


    向晚楓眯起眼,看著她笑意瑩然的臉,黝黑的眸中有著零星閃爍的火花。“詭辯!”他嗤然一笑,挑出了關鍵之處繼續發問,頗有點咄咄逼人之勢:“你當日不是說,你生不入後宮,死不為後妃麽?”


    這一追問無疑算是戳到了驀嫣一直以來藏藏掖掖的痛處。


    “我到現在也還是這麽說。”她眨眨眼,睫毛輕輕地刷過眼瞼,臉上的笑意準單,並著一抹無可奈何的苦澀:“他說會給我最穩妥的安排,我猜不到那是什麽安排。”


    她自然是怕的。倘若有一天,蕭胤告訴她,他那所謂的穩妥安排就是讓她入後宮,她該要如何拒絕?


    哪怕他告訴她,他是要讓她做皇後,那又如何?


    她仍舊需要和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


    一開始她就知道,她與他的感情,不是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的!


    在看不清未來的情況下,她承認自己愛得很迷惘。


    “他不可能為了你放棄他擁有的一切。”向晚楓深邃如星的眼眸在黑暗中更顯得犀利如劍,看著她透出淡淡哀愁的眉眼,突然覺得她對蕭胤的感情似乎是很沒有安全感,身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蕭胤對她固然是看重的,可是,恐怕未必也像她那般深情。


    “我也知道,男人和女人看重的東西,是不同的。”走到了衛王府的大門口,一個人都沒有,驀嫣也不打算叫人開門,隻是順勢坐在台階上,眼睛迷惘地望著月色消隱的天空:“男人想的是怎麽征服天下,女人想的是怎麽征服男人。不過,我沒有想過要征服他,我隻是覺得,現在能夠做的事,就抓住機會,好好地去做,不要遺憾,這樣,就算以後失去了,到底也算是曾經擁有,給自己留了點回憶。”


    她一直記得蕭胤抱著她離開商州的時候,她曾對他說的那一句,她說,她想要留一點紀念,希望他稍稍配合一下。


    她不確定他是否還記得這幾句話。可是,她一直是做好了思想準備的。當不能擁有的時候,至少給自己一點回憶,所以,她愛得那麽用力,那麽不留餘地,隻因,她不知這段感情什麽時候會戛然而止。


    “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想著要征服天下的。”向晚楓略略愣了一下,爾後便走到她的身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著她,目不轉睛,原本鎮定的聲音帶著些微低啞,卻聽不出是何種情緒:“如果我能治好蕭胤身上的毒,你要怎麽報答我?”


    “你治他,為什麽要我報答?”初聽到他說能醫治好蕭胤身上的毒,驀嫣自是喜上心頭的,可是,他後半句話卻讓她不得不奇怪地眯起眼:“他什麽都有,能給你的東西,遠比我多吧?”


    她有什麽?


    她能給得起什麽?


    向晚楓沒料到她會這麽反問,神情僵了一僵,下頜登時咬得有些緊,似乎是有點不悅:“我不屑他的報答。”他答得很傲氣,可是心裏卻很沒有底氣,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明白,他要的這東西,若是向蕭胤索要,蕭胤不一定肯給。


    否則,早在墨蘭塢時,他便已經得到了。


    隻不過,不同的是,那時,他是為了葉楚甚,可現在,他是為了自己。


    驀嫣扭過頭來,遲疑地看著他,半晌,她咕噥了一句:“你的邏輯還真是夠奇怪……”爾後,她攤攤手,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要不,我為奴為婢到墨蘭塢來伺候你吧。”


    “你為了他,真的寧肯為奴為婢?”向晚楓的眼眸中升起了不悅的火焰,臉色凝了起來,眼裏閃爍著冰冷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倏地化作一支鋒利的箭,令人不寒而栗。


    “哎,這要求可是你說的。”從他的臉色,驀嫣便知道他又生氣了,頓時覺得無比頭疼。這個瘋瘋,老是喜怒無常陰陽怪氣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是難伺候!再加上,他今晚的舉動甚是怪異,隻怕抽風抽得厲害!“那你要怎樣?”


    “換一個,如何?”他麵無表情地瞪著她,在她期待地睜大眼等著他明示那換來的時候,他卻突然又揚起了一絲笑容,襯得他那精致的麵容如同皎月一般迷人:“來我墨蘭塢做當家主母,好麽?”


    他的詢問結束在那微微前傾的吻裏!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詢問,分明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宣告!


    這個吻,並不深入,隻是如蝶翼一般,輕輕擦過她的嘴唇。可是,當驀嫣目瞪口呆地看著向晚楓之時,卻見他優雅地起身,徑自說了一句:“蕭胤,每次她有事,你都不在場,也不知你究竟是無心而成還是有意為之。”


    接著,驀嫣看到,映著門前燈籠的微光,不遠處顯出了一個人影。


    如月下孤鬆一般挺拔的身姿,與夜色溶為一體的青衣,隻有手中的長劍反射出了一閃而逝的光亮。


    她打了個冷顫,反射性地立馬從台階上彈了起來,立馬就奔了過去。“狸貓,你回來了?!”像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明知故問,她腦子一片空白,也記不清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也想不出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她不知道蕭胤聽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所以,她隻能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蕭胤的臉色並不顯得難看。“嗯。”他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把手裏那鋒利的長劍遞給她。


    這一刻,驀嫣才發現,他遞過來的長劍,劍柄上全是血,並未全然幹涸,右手的衣袖擦過她的手背,冷冷的,濕濕的。


    她突然有點疑惑,就著自己的手背湊到鼻前一聞,竟然一股血腥味,情急之下,就著微光仔仔細細一分辨,發現沾染上的竟然真的是殷紅的血!


    “你受傷了!?”她急得抓住他的右手,發現他的手肘處衣衫破了,果然有一道深深的傷口乍隱乍現,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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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傷,她記得!


    是倒戟!


    “一點小傷。”他並不在意,隻是將右手背在身後,用未受傷的左手拉著她,麵無表情地越過向晚楓,一腳踢開衛王府的大門,毫不理會向晚楓臉上挑釁的冷笑。


    入了寢房,驀嫣擱下手裏的劍,急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要上前查看他的傷口,可是他卻揮開驀嫣關切的手,一言不發,隻是自己找出傷藥,背過身去,撕了那半截衣袖,頗為熟練地自己消毒,縫合,上藥,似乎是已經有過無數次這樣的經曆,輕車熟路,連疼痛的吸氣聲也聽不見,像是早已經疼到麻木了。


    上完了藥,他解了外袍,徑直脫掉靴子上了床榻,把她一個人晾在那裏,毫不理會,仿佛當她是個隱形。


    驀嫣右眼皮跳得很厲害,空氣中有一股無法抹滅的血腥味,令她覺得心在胸膛中使勁地一下一下撼動著:“其實,我剛才……”囁囁嚅嚅地,她一縮一縮地縮到床榻邊,卻發現他並沒有睡,而是靜靜地看著帳頂,不知在想什麽,原本的解釋一下就語塞了。


    “其實,我是想說……”她知道他在生氣,如果他對著她一陣淩厲的質問,她反而覺得容易應付,可是他這麽一言不發,她反而不知他在氣什麽。“狸貓,你——”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角,話語中賠盡了從未有過的小心,因著不知他的心思,說什麽都顯得欲蓋彌彰,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飾一般。


    他沒說話,半晌,突然伸手過來抱她。


    “休息一下吧。”他把她和衣摟在懷裏,把臉埋在她的頸項間,含含糊糊地隻說了三個字。


    “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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