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夫婦住在噶達貢雪山南麓的某一個山穀裏, 許是因為那裏靠近火山口, 山穀中的氣候與外頭的嚴酷寒冷截然不同,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溫暖之中蔓延著無邊的春意盎然。


    在那裏休養借住的十幾天裏, 除了度過噶達貢雪山最為酷寒的日子,驀嫣的傷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而蕭胤身上的長壽閻王之毒也沒有再發作了。


    隻不過,據驀嫣這幾日的觀察, 她總覺著這袁氏夫婦有說不出的奇怪, 口音聽來明明應是純正的漢人,看起來也並不像是附近的獵戶或者農夫,卻不知為何要住在這四季酷寒的大雪山上。而且, 她也發覺, 那袁大叔頗有氣質,濃眉鷹眼, 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的品相, 而那袁大嬸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舉手投足風情萬種,頗有名門閨秀的典雅,依照這種資質,隻怕出生也不會太寒酸。


    隻不過, 這天人一般的夫婦倆,有一點她卻不怎麽滿意——


    這袁氏夫婦,做飯的手藝蹩腳得讓她這素來頗能忍耐的懶人也難以繼續忍受。


    明明, 有那麽難得的好食材,品種不一的雪山珍菌,各類野味野菜,鑿開冰洞釣來的雪山冰湖魚,雪山珍禽的卵類,甚至,還有精細的米糧,可是,他們卻偏偏隻會做那一鍋子大雜燴粥似的東西,滋味頗奇怪,吃得人天天胃都在冒酸水。


    反觀蕭胤,他卻似乎是不挑不揀,有什麽吃什麽,更讓她有了要幹預廚房主權的決心。


    於是,在她以“不做閑人”為借口嚐試著央求要在廚房給袁大嬸打下手之後,小小了顯露了一下案板上的功夫,袁大嬸立刻識趣的把權力全都下放到她手裏,自己則心甘情願地為她打起下手來。


    雖然肩膀還有點痛,切起菜來有些不利索,可是,她到底也是有幾把刷子的人,在調味品與佐料不齊全的情況下,索性僅僅用了一點鹽調味,燉煮成白味的湯鍋,保留了那些山珍野味的原始滋味,使得袁氏夫婦對她的廚藝大加讚賞,並且頓頓賞臉得吃了個盤底朝天。


    她偷偷瞥著蕭胤,想從他的臉上得到點讚賞。可惜,蕭胤一聲不響,也不看她,隻是垂著眼,似乎對這一切沒什麽感觸。明明,他對袁氏夫婦聲稱,他與她是夫妻,明明,晚上同床共枕時,他抱她抱得那麽緊,明明,她能感覺到他有時看她的神色已與之前的時時算計差了太多太多,可是,他卻什麽也不說。


    她縱使自我安慰的能力再強大,到底也是要有所倚靠,才能肯定自己的努力是有回報的,隻是,他遲遲沒有邁出她意象中的那一步,她便就越發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做皇帝的男人,哪一個不是妃嬪三千夜禦數女的色黃瓜一條?可為什麽,偏生她遇到的這個卻是這般與眾不同?


    說他在那方麵有潔癖,似乎已經成為了類似強辯的說辭,越來越沒有說服力了。根據她這麽久以來的觀察,他不僅沒有碰過任何的女人,甚至連一點點diy的痕跡也沒有,那模樣,倒十足十像極了一個禁欲清修的苦行僧。


    挑來挑去,她該不會真的選中一個不吃肉的和尚吧?!


    一邊想著,一邊說不出是該沮喪還是高興,她慢吞吞地做好了晚膳所需的菜肴,走出廚房時,卻正巧見到蕭胤與袁氏夫婦站在空地上。


    天色已經透出薄暮的緋色了,袁大嬸卻像是一點也沒有倦意,正興致勃勃地研究那匹她順手牽羊偷來的馬,不隻言語中滿是不可置信,似乎連眼神也帶著某種怪異的豔羨:“這倒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結合著那袁大嬸的表情與神色,再聽那語氣,驀嫣敢肯定,這句話應該不是恭維,而是實實在在對那匹馬的讚賞。


    “不過是一匹馬罷了,有多難得?”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想要參與到這話題當中,卻見蕭胤望向她時微微蹙起眉,那神色,似乎是提醒她少說少錯,她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其實,這馬是她當時在攝政王府的馬廄裏偷偷牽走的,圖的隻是馬鞍韁繩轡頭之類的齊全裝備,至於是什麽品種,有什麽特色,她純屬一竅不通。


    “小姑娘真是謙虛,大宛極品汗血的確是很難得的。”接過話頭的是那袁大叔,雖然他不是一個太多話的人,但,一般情況下,隻要是他妻子感興趣的話題,他都會附和幾句的。隻不過,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也是微帶訝異之色:“從這匹馬的鬃毛和蹄掌看來,應該還帶著漠北野駒的血統,看它那桀驁的眼神,便知它定然當初是很不易馴服的。”


    看樣子,這夫婦兩倒是對馬頗有研究的專家。


    驀嫣不敢做聲,隻是在一旁陪笑,心裏暗暗尋思著,就算她不主動說什麽,那袁氏夫婦也定然會問一些讓她雲裏霧裏的問題,除非,蕭胤來為她解圍,否則,她遲早會暴露出馬腳來的。


    “小姑娘,你馴這馬用了幾個月?”果不其然,袁大嬸一高興起來,便開始追根究底地詢問了。


    “幾個月?”驀嫣故意把問題重複了一遍,求助地看著蕭胤,希望他遞遞點子,給點提示,免得自己露出了馬腳,可誰知,他隻是看著她,眸光比平日更加深邃難懂,也不知是在思量什麽。久久得不到提示答案,驀嫣自己都覺得囁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硬著頭皮勉為其難地伸出一根手指,瞎說一氣:“嗬嗬,一天不到。”


    其實,也不算是瞎說,她根本就沒有去馴服這馬,到馬廄裏去偷馬時,這馬可安靜極了,就連聲響也沒有發出一點,就乖乖跟著她走了。她偷到了這匹馬之後,就立馬騎了上去,在她的意識裏,她根本分不出這四條腿的動物究竟是極品還是劣品。


    “一天不到?”那廂,袁大叔揚起了眉,似乎是滿眼讚賞:“看不出來,小姑娘倒真是個馴馬的高手。”


    驀嫣幹笑著點點頭,卻不知該要如何回應。


    望著站在袁大叔旁邊的蕭胤,她突然覺得,說不定,馴服再難馴服的馬,也定然比馴服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男人簡單無數倍。事實上,她還不止一次動過一旦沒食物就宰掉它打牙祭的念頭。


    也不知,這樣不識貨的念頭於愛馬之人而言,算不算罪大惡極?


    “落兒,這小姑娘可比你厲害多了。”袁大叔繼而笑著搖搖頭,旁若無人地喚著袁大嬸的閨名,那寵溺的神色顯示出經年累月的感情積澱,使得驀嫣羨慕不已:“想當年,那匹塞外進貢的良駒,你馴了大半年也沒有馴服,最後還忿忿地讓我下旨一刀宰掉,免得看見心煩。”


    他似乎是在回憶著某一些陳年往事,可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某一些未經修飾的措辭卻漏了餡兒,令驀嫣聽了之後不覺大驚。


    “朗哥,你又拿這事取笑我。”袁大嬸也不以為意,隻是略略嬌嗔著回望了他一眼,明明是夫妻之間的親昵調笑,可他們卻能在外人麵前也做得極其自然,一點不見矯揉造作。


    驀嫣頗有些羨慕他們的真情流露,偷偷地再回望蕭胤一樣,卻見他並不看向自己,似乎是有意逃避她的眼光。


    “袁大叔真喜歡開玩笑,像袁大嬸這樣氣質高雅的美人,哪裏用得著馴馬,那馬隻消看她一眼,就自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心裏酸酸澀澀的,她卻還是勉強自己擠出笑容,同袁氏夫婦開著玩笑:“我看呀,那馬是故意要和袁大嫂過不去,想引起美人的注意。”


    大凡是女人,被人稱讚美得顛倒眾生,總是免不了得意的,那袁大嬸也不能免俗。“好個伶牙俐齒地小姑娘,有趣,有趣!”她以衣袖掩住唇,笑得抿起唇,眯起眼,顯出了一些自然而迷人的媚態:“這匹馬有名字麽?”


    “呃,它叫——”這下,驀嫣才真的有點語塞了。這馬叫什麽好呢?追風逐日?真是俗就一個字!憋了半天,她憋出了一個笑容,說出了一個連馬也打著響鼻像是非常不滿意的名字:“它叫甲殼蟲。”


    其實,這是多麽有愛的一個名字呀,她是想借此表示一下自己對甲殼蟲汽車的癡迷,順便向大眾汽車公司致敬而已。


    於一匹馬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很有創意很有褒揚性的名字,可惜,袁氏夫婦對這個名字的創意並不欣賞,甚至有點目瞪口呆的架勢,而蕭胤更是揚起了一抹“早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無奈笑意,並不給她打圓場。


    到最後,還得驀嫣自己厚著臉皮來收拾殘局。


    “嗬嗬,今天天氣不錯,我說個笑話而已。”她幹笑著開口說著冷笑話,見眾人又似乎惡寒地顫抖了一下,立馬連鑽到地裏將自己活埋的心都有了。“該用晚膳了,再不用,就涼了。”她轉身就往廚房去,打算以端菜擺碗筷來掩飾一切,並思索著怎麽忘記這事,一輩子也不要再提起。


    她果然是高估了古人的幽默感呀!


    “看來,這個小姑娘對你很癡迷。”見驀嫣跑進了廚房,袁大嬸也上去幫忙,然而,走在最後的袁大叔突然笑著對蕭胤說了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話,似是有感而發:“想當初,落兒對我坦言情意之時,我也不曾在意。當一個人幾乎擁有一切的時候,便容易被表象所蒙蔽,很難看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更不會在意那些自己認定勢在必得的。隻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分得清,什麽是絕不能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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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胤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已是極淺,卻仍能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回應著:“您是想說什麽?”他並沒有像驀嫣一樣將眼前這個男子稱為“袁大叔”,但,言辭中使用的敬稱卻是從未有過的。他分明是在表明,他已然知悉並確定眼前這人究竟是何來曆,曾有何種身份。


    “瓊樓玉殿,莫若相契百年。”袁大叔扭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意外,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便快步追著自己的妻子往廳堂而去,留下一個耐人尋味的話尾:“蕭氏的後人素來聰慧,你應該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麽。”


    蕭胤不說話,眯起眼看著袁大叔的背影,仍舊是那副鎮定若水的模樣,斜斜揚起的眉端像是某一種可浴火重生的鳥類尾翼一般,帶著淡然卻也灼然的傲氣。


    早前,那所謂的相契百年,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兒女的情長,於胸有大誌的男人而言,無疑如同消磨意誌的砒霜,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這段日子裏,他卻越來越明了並且渴望那種感覺。


    攤開左手,他看著自己掌心中那交錯糾結的掌紋,心裏突然就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疲倦,仿佛這些年來,他苦心孤詣追求的一切,現下看來顯得那般沒有價值,毫無眷戀可言。


    相契百年嗬相契百年,他何嚐不向往?


    隻可惜,他哪來什麽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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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之後,收拾好了一切,趁著袁大叔邀蕭胤對弈之時,驀嫣便悄悄地道廚房生火給蕭胤燒沐浴要用的水。


    本來,這樣的舉動很有些多此一舉,這山穀中有著天然的溫泉,就連她也去泡過了好幾次,實在是說不出的全身舒坦,並且對傷勢頗有裨益。可是,蕭胤卻並不去,他寧肯每日就著冷水擦拭身體。驀嫣思來想去,知道他也算得上是個有潔癖的男人,這麽別扭不肯去泡溫泉,便多半是因為身上的毒與那溫泉相衝。


    好在她今日在雜物房裏找東西時,竟意外發現了一個大浴桶,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便立即喜滋滋地找出來擦洗幹淨,費盡力氣瞞著蕭胤而弄到房間裏去。


    燒水的鍋子不大,要積滿足夠沐浴的熱水,實在不是很容易,她便努力地扇火,盡量地把水溫燒得夠熱。因著肩膀未曾複原,不能一次端太多的水,她也不嫌麻煩,一小盆一小盆地把熱水往他們住的那房間裏端去。


    等到終於把水給準備夠了,她累得蹲在地上像哈巴狗似的喘氣,也正逢蕭胤此時回到房間。


    “你要沐浴?”他看著房間裏放著的大浴桶,雖然詫異地微微揚起眉,但卻顯得很平靜,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一切為自己準備的。


    難怪他方才與袁大叔下棋時沒有看到他的這根形影不離的小尾巴,原來她竟然在悄悄準備熱水沐浴。隻不過,在山穀中明明有溫泉可泡的情況下,這樣的舉動未免也太過怪異了,也不知她又要耍什麽新花樣。


    思及至此,他習慣性地眯起眼來,想從眼前的這一切中看出點什麽端倪來,早一步思索出應對之策。


    “嗬嗬。”驀嫣沒有想到他心中有那麽多的思量,隻是有點不自然地笑著,臉略略有點紅,一邊找著需要使用的物品,一邊顧左右而言他:“狸貓,你有沒有覺得,袁大叔夫婦的來頭應該不小?!”


    “嗯。”蕭胤不置可否,淡然地應了一聲,並不打算把自己已知的告訴她,隻是坐到床榻上,看她像個沒頭蒼蠅一般,四處忙亂地翻翻找找。


    “聽他們話裏的什麽進貢呀,下旨呀什麽的……我猜,他說不定是哪個退位讓賢的君主……可是,我記得《千秋策》上並沒有記載最近這幾十年裏,附近哪個鄰國有甘心退位讓賢的君主呀……算了,我太八卦了……人家隱居在這裏,可能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行蹤來曆吧……”驀嫣沒有發現,蕭胤已經看出她一犯迷糊或者一緊張就會不自覺變成話癆,她越是多話,越是惹得他懷疑她居心不良。


    用最快的速度找齊了需要的東西,她抬起頭來,終於可以泛出一抹自然至極的笑:“狸貓,都已經準備好了,你趁熱洗吧。”


    看著她明媚燦爛得堪比花兒的笑顏,蕭胤錯愕了一刹那,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桶徐徐冒著熱氣的水,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撼動,仿佛心底深藏的某一根弦一下便被強行撥斷,那斷掉的弦擊打在胸口,刺出了一個微小的傷口,汩汩地流出血來,澀澀地疼痛著。


    他本還出於本能地質疑她的用心,卻沒想到,她一向大而化之,竟然也能覺察出這麽微小的細節——


    此刻,若說他不感動,那是假的,隻不過,他並不妄動聲色,隻是掩起所有的驚訝於不可思議,反而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的麵前,很坦然地抬起雙臂:“驀驀,你替我更衣吧。”


    他說得很自然,似乎是被人伺候慣了,一點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驀嫣抬起頭傻看著他,覺得他那平靜的表象下似乎潛藏著什麽不懷好意,臉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紅了。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墨蘭塢,他那麽大喇喇地在她麵前做出水蓮花狀,害她這沒吃過葷的人鼻血亂噴,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看來,多半也是因著平日在內廷裏被那些宮娥妃嬪什麽的伺候慣了。


    心裏微微有點酸,也不知,他曾經肆無忌憚地在多少女人麵前這般赤身露體,甚至於,有沒有和那些伺候他的宮娥妃嬪啥的在沐浴的時候xxoo,那些宮廷文裏不是都這麽寫的麽……


    嘿,瞧她又抽風了,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驀嫣在心底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逼著自己打消了那滿是葷段子的邪惡心思。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就像是個不沾魚肉葷腥的再世唐僧,她這麽一塊大肥肉天天在他麵前晃,也沒見他幾時衝動過,基本上,她也就不對此抱太多期待了。


    都說男人在三十歲以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她現在幾乎能確定,她千挑百選賴上的這個,說不定是一輩子也不打算用下半身思考的極品。


    這,真是自虐呀……


    驀嫣低垂著頭,紅著臉解了他的腰帶,褪了他的外袍和中衣,手有點沒由來的哆嗦,越發覺得窘迫不安,隻能躊躇地咬著唇,頻頻深呼吸穩定心神。


    自從到了袁大叔夫婦這裏,那破舊的髒棉衣就已經被棄在一邊了,他穿的雖然是袁大叔年輕時的舊衣服,可是到底身量好,骨架勻稱,自然也把那衣袍襯出了極難得的儒雅味道,舉手投足儼然透著天生而成的優雅。


    都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可憑誰能否認,那襤褸布衣也能被非凡之人穿出凜然的貴氣來。


    而他,顯然就是這樣的非凡之人。


    脫著脫著,隻剩下貼身長褲的褲頭還係著了,她的手越發哆嗦得厲害,那地方,她分明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甚至記得清清楚楚,可現在,卻像是要打開潘多拉的盒子一般,心裏說不出的惶恐和忐忑。終於,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抖著手解開他係好的褲頭,便立刻轉身,假意還要找什麽東西,並不敢對那時時想得起大小形狀的東西再肆無忌憚地看第二次。


    蕭胤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並不揭穿她,隻是兀自入了浴桶坐定,任由那微燙的水沒至胸口,熨帖著皮膚,帶著融融暖意,仿佛是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撫摸上來,溫暖著他從沒有被溫暖過的心扉。


    驀嫣聽到並不分明的水響,之後沒有動靜,知道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那沐浴的熱水,便匆匆抓了塊擦拭身體的帕子,咽了咽唾沫,打算去外頭速戰速決,搞定自己那羞窘不堪的私房事。


    其實,她也很想在熱水裏泡一泡,隻可惜,她如今身子頗有些不方便,不能自私地去泡溫泉汙了水源,也不好向人訴說,便隻好每天以各種借口偷偷地溜去屋外的溪邊,擦拭那難以啟齒的羞窘,順便將換下的貼身衣物迅速洗幹淨。


    穿來古代這麽久,她唯一覺得不方便的就是,辦公時沒了那長著用過就可以拋棄的兩隻翅膀的小天使,實在極度不方便,至於內廷裏宮娥們用長形的布條裝上草木灰使用的那一套,雖然極為環保,不過,她是死也不肯的。古代的醫者多半矜傲難纏,規矩極多,要是自己一個不小心染上婦科病,說不定連願意醫治的醫生都找不到,多麽的淒慘!


    就在她的腳即將跨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了蕭胤的聲音。


    “驀驀,你又要去哪裏?”


    他語調徐緩,口吻輕柔,卻又似乎是很強調話語中的那個“又”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此刻,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有幾分無奈,沒了平日裏那即便是帶笑也滿是疏離的漠然。


    “呃,我去……去廚房……”驀嫣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聲叫住她,一時之間,滿腦子空白,隻好結結巴巴地馬上編造借口。“我去廚房擰把帕子擦臉。”那話尾在嘴裏繞了無數個圈,終於順利地脫口而出,為了顯示自己的借口具有說服性,她還揚了揚手中的帕子,那背對著他的臉不爭氣地漲得通紅。


    “你又打算去溪邊麽?”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仿似看穿了她的一切打算,將話說得特別慢、特別輕,一字一字敲進她心坎,毫不留情地立馬拆穿了她的借口:“那溪水是山頂積雪融化而成的,你癸水來了,還去沾如此刺骨的冰水,想落下病根麽?!”他的話語,細細辨別,竟然有這說不出的痛惜與憐愛。


    驀嫣啞然,好半晌才轉過身看著泡在浴桶裏的他,自然是什麽也沒有察覺,還張大嘴,腦子進水一般問了個笨拙的問題:“你怎麽知道?”


    “你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他淺淺地笑,向她伸出手,做著她完全無法拒絕的邀請:“這浴桶夠大,你進來與我一同泡泡吧,暖暖身子。”


    他究竟知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和著這樣的言語,多麽多麽的曖昧,多麽多麽地具有邪惡的誘惑感?每晚睡在一起,已經夠親近了,要是在這麽不著寸縷地一起沐浴——


    “可是,我、我……”驀嫣吞了口唾沫,覺得自己的心上有一隻貓爪子在狠狠地撓著,撓得她連呼吸也不穩了。她實在很想立刻便應承下來,可是,一思及自己的私房事,便隻能垂著眼不敢看他,隻是沒底氣地應了聲:“你不忌諱的麽?”話一說完,臉又是一陣緋紅。


    “不過是經血罷了,又不是什麽髒東西。”他仍舊執著地朝她伸著手,說得一點也不隱晦,可是卻那麽深深地撼動一個女人的心:“我身為一個醫者,沒那麽多忌諱的。”


    他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抖著手腳脫下身上的衣物,她故意把沾著血汙的那一部分裹成團,擔心被他看到之後尷尬,爾後,才局促不安地在他的注視和協助之下,也一並泡到了浴桶裏。


    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因著身量不等,隻能蹲在他的雙腿之間。而他的一隻手則是擱在她的腰間,另一隻卻毫無不規矩的撫摸,隻是盡職盡責地托著她的身體,防止她那尚未痊愈的肩膀沾到水。


    漸漸地,水不如之前那麽熱燙了,驀嫣看不到蕭胤的表情,可心境也慢慢從原本的窘迫變得失望,最後,竟然滿心滿懷都是沮喪。她久久沒有等到想象中那些所謂“灼熱異物抵著”的感覺,也沒有等到他主動有什麽曖昧的舉動,隻覺得很是憋屈,憋著憋著,終於憋出了一句垂頭喪氣的詢問。


    “你,其實是喜歡男人的吧?!”


    蕭胤正蹙著眉看她那肩膀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和毛刺鞭肆虐過的痕跡,心疼她的身上到底是留下了疤痕,而且,恐怕是以後都無法消除,冷不防聽見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頓時愣了一愣,眉頭不自覺地擰起來,唇邊泛起了苦笑。


    “驀驀,你為何會這樣認為?”


    “難道不是麽?就連現在,我這麽豁出去地和你貼在一起,也沒見你亂性。”驀嫣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是苦惱。她寧願相信是自己的魅力不夠,達不到他的要求,也不希望自己的這個猜想成真。


    蕭胤笑得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他極力貼著木桶,與她保持距離,隻是不希望自己身上那陌生的情潮嚇壞了她,而她,竟然還如此沒心沒肺,委屈地指責他美人在懷沒有亂性,卻不知,眼下,他分明已經是狼狽至極,亂得全無章法了!


    托在他腰側的手臂微微一收,他便把她攬到了懷裏,有些赧然地讓她真真切切地感覺他究竟亂得有多麽徹底,卻見她俏臉迅速紅得像是蒸熟的螃蟹,貼著他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略略垂下頭,他的唇輕輕擦過她肩膀上的疤痕,黑眸灼熱,跳燃著火焰,聲音也異常的沙啞:“我很想向你證明,我喜歡的是女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此時,他渾身的氣血已經如潮翻湧,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那股熱力,宛如烈火,在他的腰腹間聚集,轉化成某種饑渴。可惜,他卻不得不懸崖勒馬,遏製住那饑渴。


    他沒有忘記,她癸水來了,無論他多麽地渴望與她同赴那未曾到過的極樂境界,此時恐怕也隻能就此作罷。


    用盡了所有的自製,他才勉強平複了那洶湧的情潮,給了她一個頗為含蓄地答案,讓她自己去揣摩:“隻可惜,時間地點都不怎麽合適。”


    驀嫣緊緊靠在蕭胤的胸前,方才他的舉動讓她覺察到了他的悸動,隻不過,那真實的感觸可比想象中的刺激了無數倍,甚至,她能感覺到他全身繃緊的肌肉,每一分都蘊藏著她無法忽視的力量。她忍著肩膀的疼痛,硬是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顫巍巍地問出了自己最想問卻最不敢問的疑惑:“狸貓,你不是在做戲吧?”


    沒錯,她那麽怕眼前的一切都隻是他在做戲。她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因為他素來便是個連欺騙和利用也都要講得清楚明白的人。然而,她也那麽怕得到這個確切的答案,她知道,自己已經越發地對這個男人無法自拔了。


    她不是愛人愛得毫無保留地癡傻女子,她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樣,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夠有所回報。


    “你相信我麽?”蕭胤並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熱燙的嘴唇和著灼熱的氣息反而是沿著那傷痕一直緩緩上移,遊移到她的頸間耳後,輕柔得如同采花的粉蝶。


    驀嫣被他魅惑了,腦子暈得如同被攪勻的漿糊,哪裏還能有半分思考的餘地,隻是全無意識地“嗯”了一聲,便合上眼,半張著唇,在他並不熟練的挑逗下氣喘籲籲。


    良久,他抱著她上了床榻,細心地擦淨她身上的水珠,有條不紊地為她係上肚兜,穿上褻褲,這才支起身子,倚著床頭,淡淡地笑,給她一個足以令心髒停跳一拍的承諾:“相信我,我定會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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