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要為了一點小誤會而大動幹戈,徒傷和氣呢?”正在這劍拔弩張,即將爆發暴力不合作事件的危急關頭,葉楚甚不失時機地上前一步,隔在了向晚楓和蕭胤的中間,笑著充當和事老的角色,企圖借自己的影響力緩和此刻的緊張氣氛:“晚楓,算是給我一分薄麵吧。”


    語畢,他暗暗向驀嫣使了個“不想死就閉嘴”的眼色,爾後,便擺出笑意拳拳的招牌表情,徑自上前去,附在向晚楓的耳邊竊竊私語了一番,也不知說的又是些什麽顛倒黑白的話。


    “這可是你自己允諾的。”良久,向晚楓終於才微微斂了那陰沉的臉色,似是與葉楚甚達成了什麽協議般,神情淡漠地輕輕頷首:“那好吧,姑且先依照你說的去辦吧。”


    葉楚甚也點點頭,伸手遙指著末約兩丈開外的驀嫣:“那麽,你瞧瞧,她身上這毒還有沒有得治?”


    話音未落,向晚楓指尖刷地一聲便射出了一根細長的紅線,直奔驀嫣手腕而去。當那根紅線準確無誤地纏在驀嫣的手腕上,向晚楓便以纖長的手指輕輕觸碰絲線,以此號脈。


    驀嫣本來還打算逞逞口舌之快,對向晚楓還以顏色,卻不料,向晚楓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早就在無數的武俠小說中見過類似的描述,可而今,她竟然真的有幸遇上了這樣的場麵,算不算是人品作祟的附屬獎勵?


    向晚楓,的的確確是個一等一的高手!


    高手,有足夠的本錢任性,也可以讓人忽視甚至是無視他那挑肥揀瘦的變態怪癖!


    此時此刻,整個廳堂內外一片死寂,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驀嫣腕上的那根神奇的絲線。


    “一吻絕魂?”片刻之後,向晚楓收回了那根絲線,很有點不屑地哼了一聲:“可惜,虛有其表,南蠻的毒經失傳也快百年了,竟然還有人妄圖煉製這等罕見的毒?雖然擅自加入了毒性甚烈的千殿紅,不過,反倒是與奪命草的毒性相克,減弱了毒性,實在是雕蟲小技。”


    他看了看葉楚甚,毫不掩飾滿臉的怪異笑容,垂斂眸光,口吻恢複了之前的冷若冰霜:“放心吧,這個女人雖然看起來麵色灰白,不過,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有得救,隻不過,她空有伶牙俐齒,腦子就笨了點,這倒真的沒治了。”


    語畢,在眾人皆以為他會提筆開藥方之時,他竟然出人意料地再次拋出那用以號脈的絲線,這一次,絲線的彼端卻是牢牢地纏上了蕭胤的手腕,而蕭胤也毫不掙紮,甚至連句疑問也沒有,隻是用那雙黝暗的眸子,靜靜瞅著自己手腕上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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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絲線久久地纏在蕭胤的手腕上,向晚楓的眉梢也隨之緩緩地蹙了起來,良久之後,他終於收回了絲線,不動聲色地闔上眼睛,似是在思索什麽,好一會兒,他睜開眼,黑眸深斂無波,筆直的望向蕭胤,眸中快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帶著說不出的情緒,素來平靜的臉,史無前例地沾上了一絲狐疑:“你究竟試過多少劇毒,緣何要把身體搞成這副虛弱的模樣?”


    蕭胤眼裏帶著懶懶的笑謔,瞳眸一亮,不甚在意地聳聳肩,眉間藏匿著一絲狡黠:“我猜,神醫應該是想問,我為何中了無藥可醫的‘長壽閻王’,卻還能如沒事人一般,甚至於活到現在?!”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自己中了毒。”淡淡地掃了一眼蕭胤那優哉遊哉的模樣,向晚楓目光冷凝,低沉的聲音裏聽不出起伏,連最細微的情緒,都被如數冰封:“你在十五歲之前,無論吃的穿的用的東西皆是沾染了劇毒的,才會成就你如今這副體質吧?幸好你不會武功,中了‘長壽閻王’之後,體內淤積的毒性相互抗衡,一時半會兒倒也不至於毒發身亡。用天山千年雪蓮燒艾草封了全身上下二十四處大穴,的確是可以暫時阻止毒性隨血液運行,但,終究不是良久之策。”


    “真的還是假的?!”驀嫣仰起頭,看著笑意不減的蕭胤,登時目瞪口呆,如同大白天見了鬼:“狸貓,他說你十五歲之前,吃穿用度全都沾染了劇毒,不是開玩笑的吧!?”


    蕭胤回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神情鎮定自若,看那神情,既不打算承認,也似乎懶得去否認。


    反倒是方才充當和事老的葉楚甚,表麵看起來似乎沒什麽不同,可深黝的雙眼卻危險地眯著,瞳光犀利地看著他們之間近乎眉目傳情的交流。


    向晚楓看著他們三個人各自不同的反應,黑眸一閃,薄唇卻仍緊抿著,不動聲色地在心裏猜測著蕭胤究竟有何來頭:“最近這幾年,你定然是一邊將各類珍稀解毒的藥材內服外敷,一邊又嚐盡百毒,要不然,你恐怕早就應該在墳墓裏長眠了。”慢條斯理地執起狼嚎,蘸了點新磨的墨汁,他思索著藥方,沉聲問蕭胤:“你身上的長壽閻王之毒,迄今為止,已經發作了幾次了?”


    蕭胤並不望向他,隻是將眼光依舊黏在神色駭然地驀嫣身上,眉目之間毫無波瀾,隻是有點心不在焉啟唇答道:“五次。”


    那已經落筆在絹宣上寫下了數種藥材的手僵了一僵,向晚楓抬起頭,那一雙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從眼角射出兩道寒光,直勾勾的瞪著蕭胤,滿臉不可置信的古怪神情:“你,竟能撐過‘長壽閻王’五次毒發?!”


    “那,依神醫之見,我還有得救麽?”如泓潭一般的雙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動,蕭胤笑容可掬,語氣輕柔,仿佛詢問的並不是攸關自身生死的大問題。


    向晚楓埋頭繼續撰寫著藥方,淡淡答了一句:“這個難說,得要試試才知道。”


    寫完藥方,他以狼毫的筆頭輕輕敲了敲桌麵,仿似這是一種奇怪的暗號,那八字胡的小老頭向關隨即便恭恭敬敬地進來,低眉斂目地等著差遣。


    “關叔會先帶你們去客房休息,待得準備好了一切,我自會差人來找你們。”向晚楓擱下筆,將那藥方給向關,便倏地起身往外麵走,頎長的身影在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後,便步履無聲地消失在了門外:“你們最好循規蹈矩,莫要四處亂闖,否則,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向關將藥方仔細收妥,眯起眼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幾個人,像陸小鳳一般撇了撇自己那標誌性的八字胡,在確認自家主子願意接待這群不速之客後,終於才露出了些微充滿客套的笑容:“各位客人請隨我一起去客房吧。”


    葉楚甚轉過身,並不邁步,倏忽間,那雙深幽的黑眸突然直勾勾地朝著蕭胤掃過去。“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醫治嫣嫣,對麽?”他一改方才麵對向晚楓時的笑容,那深邃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你早知我與晚楓交情匪淺,便利用嫣嫣脅迫我,讓我帶她來墨蘭塢,表麵是要醫治她身上的毒,其實,你是想要借此機會隨行,讓晚楓醫治你身上的‘長壽閻王毒’,對不對?”


    “葉楚甚,你倒也不笨,隻不過稍稍遲鈍了一點。”蕭胤負手而立,一臉淡漠,大大方方地承認,一點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帶我來的,除非,你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驀驀死在你麵前,然後,用你一家三百多口人一並為她陪葬。”


    驀嫣快速消化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內容,末了,她忍不住輕輕顫抖,心突兀地一窒,亂了跳躍的規律。


    “狸貓?!”她低低地叫了一聲,仰起頭去看他,隻覺得四周靜寂,隨著顫抖的呼吸,不知何故,他那原本清晰的臉在她眼中,竟然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驀驀,其實,我早就該要告訴你。”麵對她求證的目光,蕭胤意味深長地睨了她一眼,隻是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緊不慢的拂了拂衣袖,斂下眼睫,表情似笑非笑:“你是你,我是我,你與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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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蘭塢的膳食皆是以清淡的菜肴粥品為主,晚膳時分,驀嫣僅僅食不知味地喝了一碗湯,然後便推說沒有食欲,窩在椅子上,望著正前方發呆。


    葉楚甚早在晚膳之前便被向晚楓差人請去了,如今也不知是在享受什麽山珍海味,徒留她一個人在這裏麵對著蕭胤,二人之間沒了前幾日相處時那融洽親昵的氣氛,隻餘下難以開口的尷尬。


    此時此刻,蕭胤正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低眉斂目,不慌不忙地夾菜進食。毫無疑問,他的舉止斯文而優雅,充滿魅力,就如同他背後花架上的那株亭亭玉立的君子蘭。他的俊臉淺笑很是溫和、表情眼神也很溫和,就連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氣息,都溫和得不帶任何侵略性。尤其是那掛在唇邊的笑紋,簡直能輕易讓女人繳械投降。


    隻可惜,他似乎一點也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居心不良與冷漠無情,當他那毫無情感投入的實話脫口而出時,那溫和地笑容簡直是最殘酷的冰箭,能把一個誤入愛河昏頭轉向的女人當頭一盆冷水澆醒,就連墜入情網的心也會就此凍結,進而被揉成碎片。


    驀嫣不得不承認,在一天之內,她便就經曆了這樣一個從自以為的的戀愛,再到猝然失戀的情感極端變化過程,那滋味,實在堪稱是五味雜陳。


    雖然明知他陰險狡詐,腹黑毒辣,雖然明知道他對她的溫柔都是假象,雖然明知道他是衝著青州那數十萬兵權而來,可是,她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動心了。


    或許是在攬月樓,他親昵而煽情地舔舐她的指尖時,也或許是剛到墨蘭塢,他拍著她的手背安慰她時,那一刻,她真的以為,他至少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的吧,否則,怎麽可能將那麽溫柔的舉動做得如此自然,不留一絲矯情的痕跡?!


    所以,當葉楚甚揚言她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時,她立馬便出聲反駁;然而,當他極溜地將“內子”的標簽掛在她身上時,她毫無異議地默然了。


    可是,他卻說,驀驀,你是你,我是我,你與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我們’。


    難怪,當向晚楓對她極盡諷刺之能事時,他卻還不肯帶著她離開,原來,他根本就是另有目的,鐵了心要膩在這裏,讓向晚楓為他醫治身上的劇毒。


    如今看來,自己的當時心思和言行,無疑便是那傳說中的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看著蕭胤怡然自得的悠閑模樣,驀嫣有點恍惚了,可是,腦子裏高速運轉的邏輯思維分析卻並沒有停下來。


    倘若,他真的隻在意青州那數十萬的兵權,就應該對她猛灌迷魂湯,最好能騙了她的感情,再騙她的身體,把她給迷惑得死心塌地,這樣,青州的兵權不就手到擒來了麽?


    可為什麽他要如此坦白地與她劃清情感界限?他難道不怕她一氣之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讓他的計劃全盤失敗麽?


    還是,他根本就已經兀自吃定了她,認為她是個感情上的忠狗,就算他對她棄若彼履,她也仍舊會哭著喊著撲上來抱著他的褲腳?


    如果是,那麽,她隻能說,這狸貓的自我感覺也未免太良好了吧?


    可,如果不是,那麽,她便就可以定論,這狸貓的心思縝密,城府極深,花花腸子九拐十八彎得,定然是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謀算!


    而她,也越來越猜不透,他到底有什麽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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