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和我太太)在美國做學生時,有一年到歐洲去旅行,這需要訂美國到歐洲的來回票,還要訂歐洲的火車票。這件事說起來複雜,辦起來卻非常簡單。我們倆到學校辦的旅行社去,說明了我們的要求,有一位小姐拿起電話聽筒來說,你們是要最便宜的票,對吧。然後就撥了幾個電話,一切都訂妥了。去時乘科威特航空公司的飛機,回來時到比利時乘美國的人民快航,在歐洲用歐洲鐵路通票。我們隻消在約定的時間,前往美國和歐洲的幾個旅行機構,就可以取到一切需要的票證,完成經過十幾個國家,曆時一個月的旅行。這種訂票的方式還是最麻煩的,假如我們有信用卡,就可以不去學校的旅行社,在家裏打幾個電話把一切票訂好。這是六七年前的事,現在大概還是這樣的吧。


    我太太最近到非洲去開了一個國際會議——具體開的什麽會,去了哪個國家,在這裏就不說了。會議的議題很重要,參加會議的也是高水平的學者和活動家,從這個意義上說,會議的質量很高。但要說會議的組織,恐怕就不能這樣評價。她認為自己做了一次艱巨的旅行,我也同意這種看法。首先,前往開會的地點就很不容易。這是因為來回機票都是會議組委會給訂,對方來了一個電傳,告知航班的日期、換機地點等等,卻沒告訴是什麽航空公司。給非洲的組委會打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於是她就跑遍了全北京一切航空公司去打聽是否有這麽一張票,當然重點懷疑對象是非洲的航空公司,但是沒有打聽到。然後她又給非洲的組委打電話和電傳,還是打不通。從這種情形來看,她後來能夠出席那個會議,純屬偶然。


    等到她從非洲回來之後,告訴我當地的電話的情形是這樣:當地是有電話的,比方說,她們開會的會場——一所大學,就有唯一的一部電話在門房裏。假如有人給會議代表打電話,在理論上就會有一個人從門房出來,跑到宿舍,找到代表的房間叫她去接電話,這個過程大約需要一小時,與此同時,對方手拿聽筒在等待。假如是越洋電話的話,電話費就要達到天文數字。但是門房裏根本就沒人專管聽電話,所以這種事不會發生。而從非洲發出的電傳看起來就如一群蚊子在天上形成的圖案一樣,很不容易看明白,可以想象傳到那裏的電傳也是這樣的。這就使別人幾乎無法和他們聯係。這樣有好處,也有不好處。好處是你不會在淩晨五點被叫起來聽一個由你付款的電話,這是一位去度假的同學打來的,他忘了交論文或者交學費,總之,你得替他跑一趟;壞處是外麵的人沒法和他們做生意。我太太說,那地方雖然是一個國家的首都,卻沒有什麽工商業,好像一個大集市。我想這不足為怪。


    那張機票的事是這樣的:組委會是給我太太訂了票,但卻和別人訂在了一起,並且用了別人的名字,所以怎麽查也查不出。


    考慮到中國有十幾億人口這一現實,我太太最後找到了這張票並且去了非洲,實屬奇跡。但是因為票來得太晚,種的疫苗還沒生效,所以是冒著生霍亂和黃熱病的危險去的。到了當地,一麵開會,一麵為回程機票而奔忙。會議的工作人員是一些和藹可親的非洲大嬸,不管你問到誰,都告訴你應該去找另外一個誰。


    機場的工作人員則永遠說,你明天再來吧,問題肯定能解決。所有這些大叔大嬸,工作都很辛苦,熱汗直流。些來自亞非拉的代表們,個個也是熱汗直流。我不知最後她是怎麽回來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學者和作者,各種各樣的經曆都對她有益,所以有必要的話,她還會去那個國家。但假如是一位視時間為金錢的商人,恐怕就不會得到這樣的結論。


    我老婆學會了一句非洲話,不知是哪一國的,反正非洲人都能聽懂:哇呀哇呀哇呀!據說是進步的意思。哇呀哇呀哇呀阿非利加就是:非洲,進步呀。晚上大家跳土風舞時,就這樣喊著。看起來哇呀哇呀哇呀十分必要。我們國家的通訊、旅行條件,大概比東非國家好,但和世界先進水平比,還是很差。讓我們也高呼:哇呀哇呀哇呀,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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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最初發表於1994年第1期《山西青年》雜誌。發表時題目為“走進現代空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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