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窩裏鬥


    梅梅說完閑話,再看費揚古送來的首飾。其中一個碧璽鐲子上,內壁刻著一朵六瓣梅花,小而精致,不仔細看,瞧不出來。“吱,這個——是你定做的?”


    費揚古歪頭一瞅,“那不是你的標誌嗎?我怎麽會用。”


    梅梅摩挲著梅花花瓣,沉默半天,還是明白了。心裏一酸,小聲囑咐費揚古:“往後,他的東西,不必要了。他的俸祿也不算高,況且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


    費揚古嘿嘿一笑,“別呀,人家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再說,你的俸祿算起來,又能高到哪兒去?平日裏,打賞宮人、賞賜命婦,不都要錢?他給你,你就拿著,等將來咱們鋪子有了盈利,再還給他就是。”


    梅梅歎口氣,“往年也沒人給我送東西,不也過了?我就是再笨,做個小生意,貼補貼補家用,還是能保障收支平衡的。這些你全拿回去。要是給外人知道了,不知道怎麽惦記呢!”


    費揚古聽了,一陣唏噓,“真是皇後難為啊!”


    姐弟倆正收拾著,康熙帶著人進了後院。眾人一番行禮之後,康熙看著桌上包袱,並未包裹嚴實,一角露出明晃晃一色銀光來。推開費揚古,親手拿起來瞧瞧,原來是塊千足銀。康熙瞅著費揚古笑了,“怎麽?娶媳婦沒銀子,找你皇後姐姐要來了?”


    費揚古也不慌張,對著康熙嘿嘿一笑,“瞧皇上您說的,哪兒能啊!奴才這是前些日子,開了個鋪子,得了些金銀。聽母親說,姐姐進宮時候走的急,連嫁妝都沒好好準備。怕姐姐平日開銷大,特意送來,好叫姐姐應急的。”


    “應急?”康熙笑了,坐到桌前,“一國之母,還會缺銀子花?你可真會編瞎話。”


    梅梅親手奉茶,就聽費揚古在一旁咋呼:“可不是嗎?我原先想著,皇後一年幾千兩金子,還會不夠花?可是,前兩天跟姐姐奶娘張嬤嬤聊聊,才知道,宮裏頭不比別處,那個物價高,高的離譜。聽張嬤嬤說,萬歲爺您剛登基那會兒,想喝前門外老鴨湯。內務府造的冊子上,都說是一千二百兩銀子一碗。這還是便宜的,過了幾天,就漲到五千兩了。嘖嘖!”


    康熙看一眼梅梅,“真有此事?”


    梅梅張張嘴,低頭一笑,“萬歲爺想喝老鴨湯,何必巴巴喝外頭的。永和宮麗貴妃、延禧宮玫妃熬的都挺好。”


    康熙皺眉,皇後俸祿不夠花,尤其是到了嘉慶之後,中宮多少都要有些外快,他是知道的。隆裕為了抹平賬麵,甚至偷偷把龍袍送到宮外當鋪,足見中宮日子艱難。隻是,一碗老鴨湯要幾千兩、甚至上萬兩銀子,著實是自己疏忽了。這些年,吃飯都由皇後、嬪妃管,忙於朝政,竟然沒有查過賬冊。若費揚古所言屬實,怕隻怕,內務府背地裏,不知道黑了皇家多少銀子呢!


    想到這裏,康熙無心與費揚古調侃,跟皇後打個招呼,徑直回養心殿去了。送走康熙,梅梅瞪眼,伸手掐費揚古一把,“你說的都什麽話,這下好了,把內務府上上下下全得罪了。”


    費揚古捂著胳膊直喊疼,委委屈屈解釋:“總比讓他看到那些金銀首飾,繼而懷疑你跟、跟那啥——好吧。”


    梅梅翻個白眼,“你就作吧。”


    一包袱金銀,梅梅到底還是拿了兩塊銀子賞賜鍾粹宮宮人,其他的,全都讓費揚古還回去。既然跟他分了,梅梅實在不想藕斷絲連,徒增悲傷。


    好在康熙忙於查賬,並未意識到皇後這兩日心情不好。


    皇帝日常開銷賬冊,全由內務府、敬事房掌管。康熙一人也忙不過來,此事事關內務府,不便找奴才來。不得已,隻好宣召淄蹀日p、醇親王奕x,兄弟三人坐在禦書房裏,一人守著一個算盤,一張一張翻看皇家賬本。


    奕p一麵看,一麵咂舌:“這些奴才,心也太黑了吧?五十兩銀子,都夠尋常人家娶一房媳婦了。結果倒好,到了紫禁城,連個鹹鴨蛋都買不了。嘖嘖!”


    奕x不比奕p長年混跡市井之中,聽了這話,隨口問:“五哥,那一個鹹鴨蛋市麵上多少錢?”


    “多少錢?”奕p搖頭笑笑,伸出兩根手指,晃上一晃。


    “二兩銀子?”奕x想了想,點頭附和:“那些奴才是黑了點兒。”


    奕p搖頭,“哪兒呀,兩個大錢——一斤!”


    “啊?”一句話說的,奕x都氣樂了,“這幫奴才!回頭,我也查查府裏賬本,可不能給他們糊弄了。”


    奕p冷笑,“你府裏不是還有太妃在嘛。她老人家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會讓你吃虧?”


    奕x聽了,想起自家母親出身內務府世家,必然有門路、有人脈,舅舅家斷然沒有自己人坑自己人的道理,也就閉口不言,老實查賬去了。


    奕p接著搖頭,佯裝瘋癲,“起先我府裏也是這樣,一捆青菜都想要我十兩銀子。後來,我親自換了葛布小掛,到田間地頭,直接買了農民菜地,叫他們做佃戶,天天給府裏送菜。就這樣,內務府那幫鱉孫,還擋著攔著,收買流氓嚇唬老農民。叫我知道了,拉到院子裏,當著全府上下的麵,叫來那時候內務府總管大臣舒興阿,一件一件說明白。舒興阿自己都不好意思,賠了禮道了歉,帶走那幾個,還說要再挑好的送來。”


    奕x笑笑,“再送來能有多好?還不就那樣?”


    奕p哈哈大笑,拍著奕x胳膊,“到底是親兄弟,你可是說對了。內務府裏頭,經過前頭幾朝,世代聯姻,宗族、姻親、主仆、同僚、上下級,各種人脈牽連,那裏頭關係,牽牽絆絆、樹大根深,都是墨汁染的,誰能比誰白多少?”


    奕x點頭,“那五哥後來怎麽辦的?”


    “怎麽辦?我直接指著舒興阿鼻子說,‘這事兒你也別忙了,爺雖說出繼了,也不缺那一兩個不省事的奴才,往後,爺這府裏,不用你內務府了’。”


    奕x摸摸鼻子,“這也成?”


    奕p笑笑,這麽做當然可以,隻不過,得罪了內務府,沒過幾天,自己就直線下降為貝勒。爵位直到到鹹豐十年才複位親王。可見,內務府勢力,即便是皇上,也要忌憚三分,唉!想到這裏,抬頭瞧瞧上頭皇帝。不容易啊,四哥,爺知道,你也苦啊!


    奕p、奕x老老實實查賬,不再說話。其實,別看忙的跟什麽似的,倆人心裏清楚,查了也是白查。內務府既然敢把賬本搬過來,明顯就是做好了的。不過,既然皇上要查,好歹撥撥算珠,做做樣子不是?


    康熙坐在上首,一麵劃拉算盤,一麵留神聽兩兄弟對話。聽到後來,他反而無話可說。若說紫禁城內物價高,後世,比這個物價還高的,多了去了。再說,這物價也不是什麽好調控的東西,之前奕}曾試圖壓低內務府采購物價,結果呢,鬧得整個京城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可憐一個皇帝,給內務府幾個奴才玩弄於鼓掌之中。


    如今,明知是內務府作怪,賬麵上又看不出什麽。毫無疑問,內務府的存在,已經不合時宜,逼得老五不得不趕了人出府。更甚者,還會威脅皇權穩定與傳承。不可否認,無論是東西六宮,還是重華宮,都有內務府世家女兒為妾。她們可近身伺候,稍微不小心,枕頭風事小,下毒謀害,事情可就大!康熙敲敲算珠,嗯,明朝末代皇帝還能生好幾個孩子,可是清朝從載淳往後,自家世孫就再也不能生育。說不定,跟內務府有莫大關係。不能留,不能留啊!


    可該如何做,才能徹底根除內務府這個毒瘤呢?


    費揚古守在養心殿外當值,一連幾天,見皇帝與兩位王爺忙著查賬,有心添亂,趁皇後送飯之時,跟著溜進來,偷偷向皇帝建議,學學世宗皇帝。


    “世宗?”胤g?康熙樂了,老四最有名的手段,可不就是對付包衣世家時候練出來的?


    抬頭笑問費揚古:“你是說——抄家?”


    費揚古聽了,連連擺手,“可不是奴才說的,可不是奴才說的。奴才就是聽曹雪芹曹先生說,皇上您體恤後妃,除了初一、十五後妃娘家可以遞牌子進宮,還說了,有機會,就能讓後妃們回娘家,與父母兄弟共享天倫。道聽途說,不足為信,不足為信,嗬嗬。”


    康熙聽了,對著皇後笑笑,“這孩子,還跟朕打起馬虎眼兒了。得了,就這麽著吧。皇後回頭跟嬪妃命婦們說一聲,叫她們娘家好好準備準備,遞上省親日子,放嬪妃們出宮,跟父母團聚一日吧。”順便把她們娘家家底掏上一掏,好多落些把柄,免得到時候,收拾起來費勁!


    梅梅瞪費揚古一眼:你就得罪人吧!轉而笑著答應:“皇上體恤妹妹們,六宮之中,一定會感恩不已。隻是不知道,是就咱們家裏嬪妃省親,還是帶上重華宮正妃、側妃、庶妃們呢?”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康熙想了想,“你看著辦吧。”非要難上你一難不可。


    梅梅笑著回話,“萬歲爺寬厚,等聖旨下達,臣妾一定好好跟嬪、妃們說說。”這種短期內落好,長期裏得罪人的事,姑奶奶才不打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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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聽了,笑著點點頭,摸摸下巴,“嗯,皇後說的是,你且回宮,靜候旨意即可。”


    不日,聖旨下達。梅梅領著鍾粹宮眾人,擺香案接旨,一麵聽禮部侍郎在那裏一字一句朗讀,一麵恨的牙癢癢。有沒有搞錯?讓姑奶奶第一個省親,你就不怕我們家債台高築,日子過不下去了,找你這個皇帝女婿打秋風?


    費揚古得到消息,立在養心殿外,忍不住縮縮脖子,哎喲喂,你們倆,別鬧了。萬一內務府沒弄下去,你們先被窩裏鬥了起來!呃,“被窩”裏鬥?這麽一來,我不是快要當舅舅了?


    費揚古拊掌,行,鬥吧鬥吧,趕緊鬥吧,越熱烈越好!活了兩輩子,我還沒嚐過當舅舅的滋味兒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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