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忙接過阮雲絲手中的布料一瞧,果然,這個顏色又要淺一些,隻一眼看去,便知不是黑色了。她愛不釋手的摸著那緞子,喃喃道:“妹妹就憑這個,便能幫流錦布莊得脫大難嗎?若真是這樣,他們可不是要把你當菩薩供起來?日後咱們的布,可再也不愁銷路了。”


    阮雲絲笑道:“本來就不用愁銷路,等著吧,寒冬之前再染些顏色比較複雜的緞子,到那時你才知道我的本事,好了,現在先把這些緞子給收下來疊好,且放在炕上吧。”


    鍾南走過來,笑嘻嘻道:“姐姐還真打算讓蘇公子和言掌櫃再等五天啊?急出個好歹怎麽辦?我看您現在就過去說一聲兒吧,順便也問問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要的布。”


    阮雲絲斜睨著他,冷笑道:“那麽容易就能氣出病來?怎麽說也是生意場上打滾的人,連這點兒耐心都沒有嗎?南哥兒你若是敢去告密,哼哼……”後麵幾句話雖沒說出來,卻是威懾力十足,讓鍾南情不自禁便打了幾個哆嗦,心中哀歎道:“素五公子,言掌櫃,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我姐姐長了一雙火眼金睛,連我這心裏想什麽都知道,我……我這也是愛莫能助啊。


    當下匆匆吃了午飯,下午又忙了一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竟然真就染出了一百匹布,隻是四人有一個算一個,也全都累得軟了,阮雲絲本想今日吃燒烤的,這會兒哪有精神。眾人不過是把昨兒剩的飯菜熱了一下,吃完便跑到炕上睡覺,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起來,芸娘見外麵仍然是好天氣。便笑著道:“估摸著蘑菇也出來了,雲絲,你不是說今兒和王嫂子一起進山去采嗎?運氣好的話。還能撿些木耳呢。”


    阮雲絲摸著脖子扭著腦袋道:“不了,我還是先將這些布料運去城裏吧,南哥兒,你和你嫂子妹妹一起進山去吧,記著,別貪玩,早些回來。雄黃什麽的都帶些,別讓毒蛇咬了,雖然咱們這裏毒蛇不多,也要以防萬一。


    鍾南答應下來,又湊過來嘻嘻笑道:”阮姐姐怎麽到底還是要進城去?可是因為擔心素五公子和言掌櫃?昨兒不是還說生意場上打滾兒的人嗎?”


    阮雲絲尚未說話。芸娘便在一旁笑道:“你阮姐姐就是這麽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從前蘇小公爺過來,她不也是說不想有牽扯不想有牽扯,可是哪一次小公爺在這裏,她也沒往外麵攆人啊。”


    阮雲絲歎氣道:“是,我就是這樣嘴硬心軟的一個人,如今這把柄讓你們捏了去,就可勁兒的欺負我吧。”說完鍾南和鍾秀都嬉笑著說哪兒能呢?


    鍾南便仍去村東頭地主家雇了一輛馬車。和阮雲絲一起將那一百匹布裝上了馬車,趕著就往綠水城而來。進了城尋到流錦布莊,那叫二毛的小夥計看見是她,就宛如是活見了鬼一般的愣怔住了,接著才“嗷”一嗓子,邊撒丫子往後屋裏跑便大叫道:“掌櫃的,阮姑娘來了。阮姑娘來了。”


    這舉動將阮雲絲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怎麽著了?這才幾天,就把我當成瘟神了?怎麽看見我是這麽個樣兒呢?莫非他們篤定我染不出這藏青色的布,因此竟等不到和我約定好的十天,就去向那徐三公子妥協了嗎?若真是這樣,我這個忙幫得還真是不值當了。


    正想著,就見言掌櫃從裏屋大步跨了出來,幾天沒見,小老頭兒原本挺直的腰杆已經微微有些駝了,腦袋上原本隻是半白的頭發又增加了許多,看上去竟似全白一般,看見她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唏噓道:“姑娘這個時候兒就過來了,想必是拿來了染的布樣子?隻是如今才過去六天,距離姑娘說的十天之數,似是還差了好幾天呢。”


    阮雲絲笑道:“怎麽?我能提前來您老不高興?看看您這背和頭發吧,我若再晚幾天來,隻怕就成駝子了,頭發也真要全白,您這五十多歲的人可就要被人當成古稀老人了。”一邊說著,她就對二毛道:“馬車上有一百匹布,你帶著夥計們搬進來吧,也讓掌櫃的和五公子看看,我是不是在說大話。”她說完,心中就暗自慶幸,暗道幸虧自己還是心軟,今兒就過來了,不然真讓老掌櫃的急出個好歹來,自己隻怕也不能心安。


    言掌櫃想過很多可能性,當然也想過阮雲絲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的可能性,但是怎麽想,怎麽都覺著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後來他和素流雲一核計,覺著染布的話,怎也用不上十天時間,莫非阮雲絲是用錢去貴雲綢緞莊買了這藏青色的布,就當做自己染得,來為他們解圍嗎?日後她也要如法炮製,花大價錢買了貴雲的布冒充是自己等人染出來的?實話說,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隻是兩人很快就失望了,原來從尚雲奇和流錦布莊簽訂了合同的那日起,貴雲綢緞莊所有藏青色布就暫時下架了,因此除了相熟的達官貴人,沒人能再從他們那裏買到這種布。


    也所以,言掌櫃這幾天可真是愁壞了,然而現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的身子卻哆哆嗦嗦的起了近鄉情怯之感,直到二毛領著夥計們將那一百匹布全都搬了進來,阮雲絲又催促著他上前檢查,老掌櫃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踱上前去。


    那布一拿在手裏,他隻是粗粗一看,麵上就現出驚異之色,那些夥計們此時都眼巴巴盯著他麵色,一見這反映,心中不由都是一動,知道這便是有門了。又見言掌櫃展開一尺布,對著陽光看去,一瞬間,兩顆濁淚就從那雙滿布皺紋的眼角流了下來。


    “這……這是藏青色布,是……是正宗的藏青色,誰若敢說這樣的布不是藏青色,老頭子敢和他拚命。”言掌櫃激動地身子都如同打擺子一般,如同撫摸著情人的身體那般愛憐撫摸著那匹布,一邊喃喃自語著,然後他猛地抬起頭來,大叫道:“二毛,大毛,快……快去找五公子回來,他此時應該在月香樓赴宴,快,就說阮姑娘來了……這……這是藏青色的布啊,嗚嗚嗚……”老頭兒的嗓音都變了,到最後更是嗚嗚嗚痛哭起來,把阮雲絲哭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喜極而泣,小老兒這是喜極而泣,不是悲傷。流錦布莊上下,感謝阮姑娘高義大德。”忽見言掌櫃擦幹了眼淚,來到阮雲絲麵前,膝蓋一軟就要跪倒在當地。隻怕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扶起老掌櫃道:“這有什麽?我當日都說了,區區藏青色的布罷了,至於嗎?就能讓咱們流錦布莊栽在這上頭?是了,掌櫃的你再看看這匹,因為當日和你們沒說清楚,所以我染了兩種藏青色,剛剛您看的那是深藏青色,這一匹是淺的,您老看看如何?雖是淺的,可是染起來,卻要比深色還要費點勁兒呢。”


    言掌櫃驚訝的拿起另一匹緞子仔細看了半天,然後才抬起頭,衝阮雲絲豎起大拇指道:“服了,小老兒今日算是服了,姑娘你真的是人麽?哦,不對,我這意思是說,姑娘你絕不是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這不是人幹出來的活兒……”


    言掌櫃越說,就見阮雲絲那張秀美白皙的臉蛋兒慢慢黑了下去,他這個急啊,越急就越不會說話,最後還是大毛湊過來,嘻嘻笑道:“阮姑娘您別怪我阿叔,他這是誇您不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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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家誇人都是這麽誇的嗎?”阮雲絲悲憤的叫道,這時那言掌櫃才總算是把腦子裏的彎兒轉了過來,嘻嘻笑道:“是,我的意思是,姑娘不是凡人,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方能有這樣的巧手啊。”


    阮雲絲撇撇嘴,咕噥道:“您老這笑話太老了,還拿來蒙我。”一邊想著如今我這就是仙女兒了啊?那要是等將來我能織出雙色多色錦緞等,在你們眼裏豈不是成了織女?


    言掌櫃還在那裏摩挲著布匹感歎,忽然就聽外麵腳步聲響,接著門簾一挑,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就闖了進來,不是素流雲還會有誰?


    這位向來溫文爾雅的公子此時也顧不上什麽風度氣質了,餓狼一般的搶上前,奪過那言掌櫃手中的布,細細看了一回,激動道:“這是藏青色,雖然淺顯些,但絕對就是藏青色,這不是咱們以前染得那些失敗品可以比擬的。”


    “少爺,阮姑娘說了,這隻是淺藏青色,您再看看這匹,可夠不夠正宗?這是阮姑娘口裏的深藏青色,叫我說,就算貴雲綢緞莊,要染出這樣正的顏色來,也要費些勁呢,你看看看看……”


    素流雲這才發現櫃台上還有另一種藏青色布,搶上前來隻看了兩眼,便也激動地滿麵通紅,一雙眼中泛出淚來,除了點頭,竟似不會說話了似的。隻看得阮雲絲暗暗奇怪,心道這是怎麽說的?難道古代男人這麽容易哭?他們不講究“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吧?不是講究什麽“流血不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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