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驕陽終於消散了火氣,荷塘中的綠傘慢慢變成殘葉時,時季峰即將走上北伐征途。


    當今皇帝趙昚不顧太上皇越構的極力勸阻,還是全力集結軍隊宣布北伐了。


    趙構苦心勸趙昚不要出兵,還是經過了一番思慮的。他對趙昚說:“當年我手下猛將如雲,嶽飛、韓世忠、劉錡都是一時名將,但是我北伐成功了嗎?皇上如今手上有誰可用?”


    這個時候,年老功高的大臣虞允文已經去世了。趙昚所立之相張浚,年紀也相當大,不再適宜出征。


    趙昚卻說:“無論如何,自當一戰!”


    不戰,他不甘心!


    想起淪陷了多年的北地,那裏有無數的人民陷身於民族的統治下成為賤民,趙昚的血便熱了起來。


    他想到最適合出征的人選,是在鎮江深入敵營殺死了海陵王完顏亮的時季峰。


    時季峰要帶兵出征的消息從宋潛口中傳來,小玉不禁愣住了。


    她想起這時金國的主人不再是那個暴君完顏亮,而是被後世稱為“小堯舜”的金世宗完顏雍。小玉記得一句話是這麽說的:“金代九君,世宗最賢。”


    在後世的曆史記載中,宋孝宗趙昚是南宋最傑出的皇帝,而與他同時的金世宗也是金國離能幹的君主。不知道這是不是曆史開的一個黑色的玩笑?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各自執掌著一片疆土,而他們又不可避免的要進行衝突——這結果,導致了宋金對峙到底,誰也無法徹底打敗誰,最後一起被後來居上的蒙古人消滅了。


    作為一個在多民族大統一的國土上出生的現代女子,小玉很難投入宋與金、宋與元的民族鬥爭,因為在她生長的年代裏,漢人和少數民族已經不再是敵人,而是融洽生活的一家人。可是在這個曆史的時空下,她必須要選擇自己的位置,而宋潛的立場,便無可避免的成了她的立場。


    她隻能想著怎樣幫助宋潛、時季峰、趙昚去打敗金人,不然等到金人南下之日,她和宋潛必然會成為金人的奴仆。


    但是,她這麽一個小小的女子,能出多大的聲音呢?


    “天成,你對金國的皇帝了解多少?”


    宋潛對於小玉喜歡問他朝政問題已經不再詫異。他想了想回答說:“一無所知。”


    多麽實誠的答案,宋潛從來都不是不懂裝懂的人。在這個信息極度匱乏的時代裏,遙遠的金國帝都王座上的那個男人實在是麵目模糊。


    小玉說:“人人都說,完顏亮是個暴君,但是若不是他後院起火,我們可沒那麽容易將他殺死。而完顏雍……是一個極得百姓和官員信任的人,他和完顏亮根本不一樣。一支團結精誠的軍隊……太難找到他們的弱點了。”


    宋潛奇道:“你怎麽知道這些?”


    小玉敷衍說:“是在明州時,聽做海上生意的商人們提起的。他們走的地方多,知道得也多。那時候的完顏雍雖然還沒當上皇帝,但是在民間的口碑已經不錯了——不然完顏亮幹嘛要處心積慮想殺死他呢?”


    說起明州,小玉不由得想起那一片蔚藍的大海。


    那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在明州的一年裏,她和幾個姐妹快樂的生活在一起,海濱、青爭……不知道她們可好?


    還有那個狂放野蠻的大孩子烈焰……他在海的深處過得好嗎?


    想起烈焰硬是要她當“他的女人”時那種介於孩子與男人之間的任性表情,小玉不禁微笑起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宋潛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臉:“在偷笑什麽呀?”


    “想到明州的那些老朋友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小玉有絲微微的惆悵。


    惠娘喚他們出去用晚餐。兩人在飯廳裏用餐完畢,小玉正看著奶娘給明兒喂食,就聽見外頭宋華來報:“有位陳公子求見老爺與夫人。!”


    “陳公子?”


    宋潛和小玉同時愣了愣,這個姓氏太普通,一時想不起是誰來。


    但當下人將那位年輕人引進大廳的時候,小玉不由得激動的迎了上去。


    “文武,怎麽是你?”


    站在大廳中間一身風塵的壯實青年,正是青爭的未婚夫君陳文武。


    太意外了!


    小玉連忙給宋潛介紹陳文武。早前小玉已經跟宋潛講過許多她在明州的事情,當然烈焰的插曲是要摘出來的——怕宋潛吃飛醋呀!所以在宋潛見到陳文武竟沒什麽陌生的感覺,果然和小玉描述中一般是個敦厚的青年人。


    三人分賓主坐定,喝過香茶,才好敘話。


    原來陳文武離開明州後,跟著一條商船到營州的宋金互市去做生意。


    “營州?你去了那麽遠的地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小玉是把陳文武當成家裏人看待的,見他臉上粗黑不少,關心的問道。她知道營州大概是在後世的遼寧附近,那裏離明州可是遠得很呢。


    陳文武笑道:“沒關係,我打小坐船慣了的。不能吃苦算什麽男人?”


    他讀書不多,性子粗爽,宋潛對這個精神的年輕人很是欣賞。能夠吃苦的人才能成就大業,南宋就是太多柔弱書生,才使得統一大業未成啊!


    陳文武說,他跟人到了營州,幹的是皮毛交易,但是私底下冒著大風險偷運馬匹。由於馬匹是戰略物資十分金貴,這回臨安備戰,他是專門運來賣給朝廷的。做這行要被金國水師敲詐,也可能遇上殺人不眨眼的海盜,但確實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我剛剛去賣了馬,轉頭來到臨安城裏想著要拜會一下宋夫人。嗯……”陳文武的神情忽然扭捏起來。


    小玉哪有不知道的?男人出現這種表情,多半和女人有關係。


    青爭的孝期也該滿了,是到成親的好時候了!既然陳文武做生意攢了些本錢,也好成親過些平靜日子了。


    “文武,你想說什麽?”小玉故意裝傻。


    “青爭……有沒有來信?我離開明州後,就沒和她聯係過,不知道她好不好……”陳文武訥訥的說。


    小玉輕輕一笑,讓他稍待。她回到房裏找出青爭給自己寫的信,拿到外頭給陳文武看。


    青爭寫的也是些日常瑣事,比如說繡莊裏來了什麽特別的客人啦,定製了怎樣的繡品啦,她和海棠又染出什麽樣奇特的布料等等。


    陳文武簡直是貪婪的看著青爭寫的每一個字,盡管這些信不是寫給他的,可是對於一個飽嚐相思之苦的人來說,愛人的一絲墨跡都可以讓他的痛苦緩解不少。


    他冒著風霜雨雪和生命危險去偷運馬匹,也隻是為了能夠攢些和青爭一起生活的本錢。


    陳文武想象著以後回到明州,和青爭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那並不俊秀的臉上露出憧憬的笑容,小玉看了也覺得非常欣慰——還有什麽比好姐妹能得到幸福更讓人快樂的嗎?


    宋潛說:“此時正是朝廷急著用馬的時刻,文武你能夠及時送來,真是雪中送炭啊。”


    陳文武謙虛說:“沒有沒有,我也隻是在商言商而已。不過從金人手中搞走他們的戰略物資,還是大塊人心的。嘿嘿。”


    宋潛想起時季峰就要出征,歎息一聲:“這一場仗,應該會打得很艱難啊!”


    “我是一介平民,也不太懂這些國家大事。不過,宋大人也不必太擔憂了!”陳文武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這次從海上來,沿途路過金人不少口岸哨防,我也有留心察看……要不,我給大人說說我見到的情況?”


    宋潛大為欣喜:“好,好!那我們索性現在到時將軍的府上去好了。”


    時府和宋府相距不遠,宋潛想到就要做,馬上就叫人給他穿戴出門的衣裳。


    小玉她想不到自己接見一位客人,竟有這樣意外的收獲。這莫非也蝴蝶效應?


    曆史朝著她所無法掌握的方向越滑越遠。起碼在她的記憶中,後世說起高宗一朝是“有恢複之將,無恢複之君”,因為高宗朝名將雲集,卻始終無法北伐成功。而說起孝宗,則是說“有恢複之君,無恢複之將”,孝宗趙昚勵精圖治,偏偏上天沒有給他一個好的將帥為他帶兵領將。


    現在曆史已經出現了偏差,趙昚有了時季峰。再加上陳文武無意中的情報……


    難道,真的能夠打敗金人,改寫曆史?


    無論如何,小玉隻知道,她不希望時季峰在這場戰爭中犧牲。


    那個總是在別處默默守護著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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