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陰雲籠罩方舟。街麵冷清,隻有宣傳戰事、鼓舞士氣的巡遊車輛一遍又一遍播放著言詞或激進或溫和的稿件,伴隨著令人心煩的電波呲呲聲。


    行色匆匆的人們偶爾駐足聆聽,更多的人卻臉色木然地與車輛擦肩而過。這些內容耳朵裏都聽得起了繭,就連那些一心想去海邊的少年人都難以再度保持激憤情緒。


    海族的進攻離不開水,位處內陸的首都居民除了因物價上升生活突然變得窘迫,但該工作的還是工作、上學的還是上學,與以前並沒有太多改變。


    最主要的原因是,戰爭初期甚囂塵上的失敗論末世論被事實打倒。人們驚詫又驚喜地發現,原以為最多一個星期就能見到興風作浪的海族,但在四個多月後,它們仍然被封堵在沿海的低等大區城防線外。


    據說元家運送的化學藥劑發揮了巨大作用。那一戰,濃霧般的黃煙籠罩在海麵不過半個多小時,已經推進了的海岸線神奇地向後撤退了十幾公裏之多。


    在啟森藥劑令人心存疑惑沒多久,元家用強硬有力的證據證明了自己於藥劑上不容人置疑的統治地位。就如元啟森麵對有關海族的資料時想,藥一下去,保管那些海族一車皮一車皮地死。


    海族的存在,元啟森知道得晚,但是元承智卻早就了然於心。很早很早,早半個多世紀之前,他就已經著手布置。微笑著望向窗外,即便這個方向看不見那座高大的雕像,元承智卻還是在心裏對他說:“父親,這個世上沒有不是黑就是白的敵友之分。哪怕是能夠滅絕人類這一種群的力量,隻要控製利用得當,就會成為利器。”


    最高議長辦公室簡樸莊重,暮秋流失了溫度的陽光淡淡投射在元承智臉上,他眼裏有充滿了希望的碎碎金光。他的目光落在寂寥無人的方舟廣場,幾個月的戰事讓民生經濟受到沉重打擊,但是也給了很多人機會,譬如軍隊裏的青年們。


    此時正有一批年輕人在最高議長官邸門前激烈請願,要求上戰場殺敵,而不是窩在營地裏反複訓練。如今在前線的作戰單位裏隻有很少一部份正規軍隊,大多數都是由各家資探公會抽調的護衛團或者武力值高的資探員混編的隊伍,讓這些心熊熊燃燒著愛國烈焰的軍人們十分不滿。


    但是孩們,你們的使命不是去海裏宰魚,請你們把目光收回,盯著我們的鄰居,那些違反自然規律存在於世的“人”才是你們真正的敵人從望遠鏡裏掃視孩們的神色,元承智嘴角的笑容幾近寵溺。


    門被人輕輕敲響,非常急促。元承智不動聲色地放下望遠鏡,走回寬大辦公桌後麵坐好,這才用威嚴沉穩的聲音說:“進來。”


    最高議長辦公室主任推門而入,他眼裏滿是驚慌,但是坐在辦公桌後麵那位不動如山的老人給予他極大的力量,支撐著他把話說完:“先生,故園突然遭遇恐怖襲擊,老國士走到半路又回去了。剛剛接到負責保護啟森先生的異能者首領來電,”他使勁咽了口唾沫,臉色煞白,“啟森先生被綁架。”


    辦公室陷入死寂,主任先生額角滴落涔涔汗水,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向最高議長。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幾乎要停止跳動,呼吸也越發凝滯,他很清楚這件事對議長來說意味著什麽。短短的一分鍾,他卻覺得無比漫長。


    元承智冷冰冰的說:“出去”花白濃眉跳動不停,他似乎在極力壓抑某種情緒,以致於素來四平八穩的聲音也有了顫動。辦公室主任慌忙轉身離開,門被小心闔攏。


    就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元承智如冰霜般寒冷的神情卻刹時來到了春天。他靠在椅背上,身體非常放鬆,甚至還有閑情把玩那架高精度望遠鏡。


    “終於……”他扯開嘴角笑起來,“要收網了”


    緩緩閉上眼睛,安靜地坐了會兒,元承智再度睜開的眼裏是異常溫潤平和的神色。他想起半個月前接到的那個電話,被他派去海族軍的雪女已經成功被人擄走。算算時間,唔,那個居然能夠讓自己不惜花費如此代價想要消滅的女孩兒也應該回到了陸地。


    這麽簡直粗暴的方式還真像她的手筆。元承智嘴角含著笑意連連搖頭,又立時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她是個狡猾冷酷但同時也有兩分慈悲心腸三分正義感的孩,如果她發現了那個所謂的秘密,她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人身上,哪怕這個人是她的好朋友。


    冷酷與慈悲,這樣的形容矛盾?不她隻對她的敵人冷酷,但對芸芸眾生,她確有慈悲和正義。否則,她不會創出新式資探計財方法,把可笑的傷殘率和背叛救助行為也列入獎懲;她也不會在數年前的大任務時,提前讓蔣家把勝利果實摘走,救下那麽多根本不知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資探員;她更不會不惜暴露自己隱藏著的那麽令人垂涎的重寶,就為了讓服用啟森藥劑的資探員徹底擺脫癮症。


    元承智有時候也感歎,這個被自己拋棄的孩果然是來討債的麽?他用清醒的審視目光把她跳出陰暗角落跑到大太陽底下之後發生的事情反複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孫女兒確實了不起。


    所以她必須死。因為元承智知道,那是個永遠不能被掌握的生命,無論是她的外殼還是她的靈魂,都不會願意受到禁錮。他由此對元啟森越發惱怒。如果不是元啟森在這幾年裏百般遮掩,那孩又有如此高超強悍的演技,他一定能盡早發現她潛藏在心靈深處的絕不能被折服的驕傲,而非還心存希望與期盼,試圖用那一家三口的溫情去打動她軟化她。


    事實證明,她確然是冷酷的。在她心裏,也許那一家三口可以是親人,但是這個元家——拋棄她的元家早就被她釘死在“敵人”的絞刑柱上,她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元家人。


    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自己走上那條路,元承智心誌堅定,任何擋在他麵前的障礙都會被他毫不遲疑地砸碎搬走。在發現白選居然對元啟森有那麽巨大的影響力之後,把這個他其實覺得很可惜的絆腳石踢開已經刻不容緩。


    估算了時間,在半個多小時後撥通電話,元承智聽見對麵轟響不絕,老國士的大嗓門都帶著硝煙味道。元承智完全可以想象,故園被毀對那個曾經深深懷抱著皇帝美夢的老頭來說是多麽沉重的打擊。


    “老的園被毀了大半,老要殺人,殺人”粗鄙下流痛罵源源不絕,從聲音就能聽出對方的暴跳如雷。


    麵上浮出諷刺笑意,元承智的聲音卻是恭謹得近乎謙卑。他深知花鐵幹的性格,所以在每次相處都把自己晚輩的身份拿捏得十分之好。花家在軍掌握重權,他在擁有自己的力量之前刻意小心是有必要的。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當能伸能屈,當能忍人之不能忍。


    “伯父,園還能重建,您的身體要緊。”元承智關切問道,“家裏人都好吧?”


    “好個屁”老國士肯定氣得七竅生了煙,粗重嗓門震得元啟森耳朵嗡嗡作響。他咆哮著說,“周久人,居然是周久人幹的好事老的黑牢被他用異能給毀了,老一看就知道是他”


    這個消息也沒有讓元承智變化臉色,不能對著真人說話就是有這個好處,隻要控製聲線就行。過了半分鍾左右,他才慢騰騰說:“伯父,我想我知道了他究竟是什麽人。”


    這句話過後,那邊也沉默下來。元承智聽見越來越響亮的呼哧喘息和“劈哩啪啦”的應該是火在燒灼什麽的動靜,他眼裏滿是笑意,輕輕吐出幾個字:“梅山鬼之一。”


    “滿樓和啟森都被他弄走了。”這幾個字似有魔力,方才還滿含火藥味的聲音居然平靜得像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老國士的音調又恢複了以前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舒緩,“轟炸故園的機甲戰機都漆著曙光的字樣,承智侄兒,你沒有告訴伯父,你把鬼字營藏進了曙光公會。”


    元承智聽出老國士的不悅,淡淡笑著解釋道:“當日一樹給我帶來了晶,迫於無奈我才……”


    “不用說這些屁話,當年的事情你我心裏有數。我就說不能留下那小崽,拚著和鍾木蘭徹底反目也要斬草除根。”老國士冷笑著說,“那時我還以為你要在你爹麵前撇清嫌疑才極力保下那孩,原來你是為了今天。”


    “伯父,我絕對沒有對一樹透露過半個字。我也不知道周久人從哪裏得知您這位好義父是一掌擊碎梅姐姐天靈蓋的真凶,我真的什麽也沒有說。”元承智誠懇辯解,聲音極無辜,濃眉下的銳利老眼裏掠過無邊際的惡毒和怨恨。


    “嘟嘟”盲音響起,那邊直接結束了通話。元承智微微一笑,一點兒也不生氣。“老匹夫,從我發現你居然覬覦你的幹女兒那天起,就不得不和你沆瀣一氣,我總算也有了威脅你的一天”他愉快的對著手機屏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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