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國”這樣的說法,其實隻不過是白選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隱喻。麵對同樣不屬於這世界的修羅白綾,她很有幾分親近之感,言語間不免透了些風。


    但在白綾聽來,卻以為自己的主人不僅實力強悍,而且誌向遠大。那麽追隨這樣的主人,也許不會辱沒了修羅的能力和身份。對於修羅來說,戰場即是埋骨地,隻有戰鬥才能體現出自身最大價值。


    眼睛亮閃閃地看著白選,白綾畢恭畢敬地低下頭顱,黑色蝴蝶結上的魔幽幽閃光。她發自內心地說:“吾願以吾命護衛主上,以成就不朽功業”


    白選一呆,隨即猜到白綾多半誤會了。但她沒去解釋什麽,既然要走上那樣一條路,強力打手自然越多越好,誤會什麽的都是浮雲。她催促道:“帶我去找你的同伴吧”


    “是”白綾領著白選穿行在樹木亂石之間。樹樁法器墜落的地方並不遠,尚有五十多米的樣,就能瞧見那兒有淡淡金色光芒一閃又一閃。隻是這微弱光芒被沒膝的草叢和傾頹倒塌建築給遮住,不仔細去找很難發現。


    白綾把白選方才的話聽進心裏,路上若有裝備殘具也細心地收撿起來。有時候遇上不錯的裝備,她還會特意拿給白選看。瞧著她毫無機心的燦爛笑臉,白選心說話,修羅真是個奇怪的種族。剛剛還打生打死,片刻就能因契約俯首帖耳。


    ——契約的力量真是無窮大,卻也顯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分外薄弱,唯有依靠外力才能互相信賴。這不知道是不是黑潮紀生靈的悲哀。


    在靠近那地兒之前,白選單留下湮滅手槍,而後將戰甲重新恢複到分體模式節省能量。於是白綾麵前便出現了一個穿著女修士衣裙的光頭女,她不禁愣住。“您這樣隻怕會引起人懷疑。”她輕聲提醒。


    盡管克雷艾斯向白選發誓效忠,但顯然那個誓約的力量並不是很強,所以白選根本不放心讓克雷艾斯外出就特意為了買件法衣。


    反正用佛力戰甲偽裝自己,又有玥蓮的咒術幫助掩飾,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決定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盯著比較安心。故而,直到現在白選還是滅絕師太穿漂亮衣裳的怪異形象。


    再說了,就算有人質疑那又怎樣,誰規定了光頭就不能穿漂亮衣服?行事悖逆狂放、不拘小節的修士多的是,不差她一個。難道說法衣毀了沒地兒換,赤、身、祼、體到處跑不成?這種情趣“高尚”的愛好,白選還沒養成。


    “就現在的混亂狀況,誰還有心理會這個?如果有人找麻煩,我就說法衣毀了,隨便弄了套衣服穿。”白選微笑著說。白綾想了想,也點頭認同這個借口。今天德山莊簡直就是個大型屠宰場,別說隻是換件衣服,有那厲害的強者換個軀殼重新活一次的事兒估計都能幹出來。


    “誰在說話?是綾嗎?”草叢裏傳來虛弱質問,是個男綿軟無力的聲音。


    “是我。”白綾看了白選一眼,見她點了頭這才走過去。


    白選慢慢跟著,卻並不與白綾一起上前,而是藏在半邊坍塌的殿壁後麵窺視。隻見一片亂石之間臥著一匹已經倒斃了的馬匹,瞧著應該是曾經在天上飛來飛去很是神駿的水晶飛馬。


    馬兒低垂的頭顱正好對著白選的方向,所以她能清楚看見那雙水漉漉大眼裏凝固了的恐懼悲傷絕望等複雜情緒。順著馬身向後望,她恰見一個俊美得近乎妖異的男人正將雙掌貼在馬腹之上。一縷縷輕靈的淡紅色氣霧自馬身騰騰而起,盡數鑽進男人的鼻裏。


    “墨你居然吸食潔的精血療傷?你殺了你的潔”白綾僵立了許久這才咆哮出聲,她此時的情緒竟然比方才獅鷲受重傷時還顯得憤怒悲痛。


    “快來幫我該死的,我快控製不住黃金聖甲蟲了”夜墨臉色陣青陣白,淡紅氣霧繚繞在他鼻旁,他俊美的五官因痛苦而顯得越發猙獰。


    “你怎麽能殺了潔?”白綾卻蹬蹬往後退了好幾步,仍舊不敢置信地瞪著夜墨,失神地呢喃,“你殺了救過你很多次的潔”


    “綾”雖然精疲力竭,但夜墨也發現了白綾額上的契符。他驚訝地瞪圓斜長妖媚的眼眸,雙手陣顫,淡紅色氣霧一陣大亂。但他什麽也沒有說,目光也僅在契符上一觸即收,用輕飄飄的聲音說,“還不快來幫我?黃金聖甲蟲正在掙脫我的控製”


    白綾猶豫不決,看上去很失望,但是又有點擔憂。但她遲疑半響,還是因夜墨愈發難看的臉色和焦急催促慢慢向前走。


    白選張了張嘴又閉上,不過還是舉起小手槍對準了夜墨。這男人可以犧牲救過他性命的坐騎,難保不會對白綾下手。白選不想幹涉白綾的選擇,但也不會坐視自己剛剛收下的強力打手被暗算。


    白綾剛坐到夜墨身邊,就被他拉住往懷裏帶。隻聽低沉數聲輕笑,夜墨泛著紅光的雙掌離開了已呈現灰白慘淡之色的馬屍,轉而按在了白綾身上。


    他低下頭在白綾耳邊吹了口氣,順勢含住她小巧如珠的耳垂,昵聲細語:“親愛的綾,隻要一點點精血就好。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被主人責罰吧?你是如此愛我,並且還說過願意為了我去做任何事情。”


    真是無恥白選挫了挫後槽牙,舉起手槍對準了夜墨的眉心。卻聽一聲尖叫,白綾騰地坐起身擋在了夜墨身前,望向白選哀求:“主人,求您不要殺他”


    就知道會這樣。白選搖搖頭,憐憫地說:“他都已經在吸食你的精血了,你還幫他說話?傷害你,就等於傷害到我的利益。你讓開”


    痛苦呻吟出聲,白綾抓著夜墨的手往自己身上重重一按,而後用盡全身力氣將他一把推開。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她的臉色已經由紅潤變得雪白。


    吃力地從地上爬起身,白綾低頭看著錯愕的夜墨,眼裏湧出淚水:“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來到這一界。我確實愛你,可是你不愛我。現在我找到了主人,不再需要你虛假的愛。這些精血送給你,從此你再也不能以愛的名義要求我做什麽留下黃金聖甲蟲,你會向主人請求饒你不死。”


    “綾你背叛了無二三大人你還想拿走聖器”夜墨吸食了綾的精血,精神明顯振奮了許多。他站起身冷笑著麵對身體搖搖欲倒的綾,張嘴念咒。可惜一道藍光劃過半空,直接沒入他體內,原本要吟頌出聲的咒語在短暫得幾乎不能令人察覺的停頓過後變成了驚起飛鳥的淒慘哀嚎。


    白綾咬著唇,不敢再看夜墨一眼。她彎腰撿起了什麽,飛也似地跑回白選藏身之處。眼眶通紅,低著頭將手裏的東西遞到白選麵前,她輕聲說:“主人,黃金聖甲蟲在此。”


    白選凝視了白綾數秒,這才接過白綾掌心的一團金燦燦光芒。並非隻是虛無的光,一入手她就覺得沉甸甸的。不久之前有如小山般的樹樁法器如今縮成拳頭大小,完全被金光籠罩。


    不過這金光的顏色已經不再純正,似乎摻了別的顏色在內。白選知道那是皮皮的金藍色外光,原來皮皮與黃金聖甲蟲的戰鬥還沒有結束。不過少了夜墨給聖甲蟲的法力支援,皮皮的壓力定然要小很多,此時它的情緒很亢奮。嘿嘿,你們打架,我發財。聖器麽,定然要到手


    “主人,我們可以走了嗎?”耳邊是夜墨越來越淒慘的呼救聲求饒聲,白綾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你說過還有別的修羅來到這一界。那麽除了他,還有沒有修羅與你的關係特別好?”白選卻不挪步,一麵分心感知皮皮的昂揚鬥誌,一麵慢條斯理發問,仿佛不遠處的哀鳴隻是鳥兒在唱歌。


    “沒有。”白綾黯然搖頭,“修羅界地域很廣大,我來到這裏之後認識的修羅以前都不認識。我一直以來也隻是和夜墨搭檔,別的修羅不太熟。”


    “去殺了他,用你的手讓他不再痛苦。”白選逼視著白綾,神色淡然地說,“這個男人從頭至尾都在欺騙利用你,他能殺死有救命之恩的坐騎,也能理所當然地放棄一個不愛的傻瓜女人。如果你不能親手斬斷與他的羈絆,就算他現在就這麽疼死了,以後你心裏也會有陰影。我不知道修羅的修行方式是什麽,但想來心存有障礙都不會是好事。”她的話未免太冷酷,但她相信白綾能懂她的苦心。


    前世今生兩世的生命曆程告訴白選,當斷則斷,否則必受其亂。對於曾經愛過的男人,無論他幹出什麽事,女人的心都會特別柔軟。白綾剛才的表現也說明了這個令人悲哀的事實,在愛情當,付出真心更多的一方也總是會受到更多的傷害。


    沉默著呆立良久,白綾抓緊騎士長槍,重新回到了那處亂石之間。白選盯著她,直到她將長槍刺入夜墨的心髒,將那顆紅泛黑的心攪成了粉碎才不忍地別開眼。很快白選就感覺到了熱浪,一股血肉被燒焦的難聞味道隨風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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