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環境這樣惡劣的地方,如果精神沒有寄托,人很容易被壓垮。所以我雕刻了救世主人像,讓大家苦悶時有個傾訴的對像,在麵臨危境時也不至於絕望。”海大福老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處,語氣忽然變得嘲弄,“這世上如果真有救世主,就不會有末日。”


    “在大災難麵前,任何個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白選嗅著手的白梅,臉色也漸趨向梅花的顏色。此時,她站在白梅樹下,那扇鎖著微雕自白書的門再度關上。


    因為也當了傻,白選心情有些鬱悶。她幾乎能在腦海描畫出那幕情景——當所有人都在暗嘲笑譏刺梅將軍那些天真言辭聖母行徑時,梅將軍也在用洞若觀火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們,嘴角有輕蔑和驕狂笑意。


    摸了摸鼻,白選盯著白梅樹虯結扭曲如龍的枝幹,仰麵朝天,默默地對冥冥的梅某人佩服地說:“您厲害我收回以前所有對您不敬的腹誹。很顯然您是個有道德潔癖的人,您甚至都不屑於向世人解釋您的行徑,您是不是覺得那些人和那些事太髒了?”


    想起某些事,白選也是輕蔑地笑了笑。閉上眼睛深深嗅了嗅幽淡清香,她繼續在心裏吐槽:“您用生命去實踐和捍衛您的理想,這點我真心做不到。我這個人就是紅塵一俗物,沒有什麽大理想,關心的都是些庸庸碌碌的事兒。俯仰無愧於天地,對我而言太難,請您允許我這個後來者俯仰無愧於良心。以上。”


    “走吧,那頭海族招供了些很有意思的東西,對你有用。”海大福看得出白選心神不屬,等了片刻這才出言提議。


    輕輕折下一枝白梅,白選最後望了眼窗戶裏桌上整整齊齊的十二生肖雕像,似乎覺得那些細微小字在散發著不容人忽視的微光。她眯了眯眼,對海大福說:“這支梅花我想帶給梅將軍的一位朋友。”


    “為什麽不是她的家人?”海大福捋著胡須問,“她應該有家人在世吧?”


    “有。可是我覺得她的那位朋友比她的家人更適合得到這枝白梅。”白選微笑著說。鍾木蘭遠赴修士盟給元學森報仇,她這行事放在世人眼裏隻怕也是迂的。何況,梅家人為了報仇而幹出的陰私事兒,白選認為隻怕不會得到泉之下梅將軍的讚同。


    海大福沒說什麽,折掉一枝梅已經讓他心疼得老臉扭曲,自然不會再勸說白選多折些梅枝走。他背著雙手在前麵領路,在到達村落議事堂之前把大概情況說了說。


    那頭海族來自這片海域的海族小城,說是城主要向王城裏的海王進貢,所以打了彩虹村的主意。誰讓這兒藏著神器呢?一直以來,海族不時的騷擾也正因於此。


    向王進貢是件關乎城主前途的大事,海大福昔年救下的那頭海豚獸雖然在海族小城地位不低,卻也不敢再使計謀破壞這樁大事。甚至,因它與彩虹村的友誼,那城主生怕它阻撓,居然將它調去了旁處。


    白選走進議事堂,看見的就是軟趴趴癱在地上的一隻大紅海馬。村裏雖然有空氣,卻沒有水,這隻海馬大概吃了不小的苦頭,已經奄奄一息。


    皮皮笑得樂不可支,比比劃劃告訴白選,大海馬在外麵指揮海獸進攻村落時趾高氣揚得就像個大將軍,現在卻是這副死魚模樣。當然,它也確實就是魚。


    心悸地打量有自己兩個身高的大海馬,白選嘖嘖歎道:“這得多大的盆才裝得下它?”


    旁邊湊過來一個光頭,好奇地問:“白小姐,你也喜歡吃海馬嗎?”正是長矛時刻不離身的海小寶。


    白選幹笑兩聲,蹲在地上和那頭海馬對視,也不知道是對誰說話,她自己一個徑地言語:“海馬可是好東西,要怎麽吃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功效呢?是磨成粉當藥,還是和藥材一起直接燉湯喝?磨成粉就要先曬幹,可是這裏哪有陽光?麻煩。還是燉湯喝好了。”大著膽伸手拍拍海馬的馬頭,她笑得很開心,“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寶貝,還敢到處亂跑?對我的提議,你是同意呢還是同意?”


    這隻躺在地上的海馬眼珠轉了轉,那眼神竟然有點不屑的意思,還發出細微的嗚嗚聲。這種外語白選可聽不懂,扭頭四望,瞥見盔甲男海大寶、長矛少年海小寶以及海和和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她不自知地問:“怎麽了?”


    “真的要吃了它?可以拿去海城用它換多多的魚嗎?”相比海家兩兄弟,海和和與白選熟絡得多,她咬著手指頭怯怯地說,“姐姐,一頭海馬不夠大家吃呢。”


    “小饞嘴”海大福輕輕敲了海和和的光頭一記,斜著眼睛又瞟了眼海家兩兄弟,“白小姐開玩笑呢。”


    暈厥,這兒的人也太實誠了吧見海家三兄妹齊齊露出放心神色,白選決定以後和他們說話之前一定要想想清楚,可千萬別鬧出什麽不該有的笑話。海大寶摸了摸光頭,憨厚笑著說:“剛才得罪了,多謝白小姐幫忙”


    也不知道海馬長出晶珠以後的特殊生育習性有沒有變化,白選的眼神溜溜答答往這隻海馬的腹部爬去。她的目光也不是刀,但是這隻海馬卻突然被刀紮了一般劇烈扭動起來。馬眼圓瞪,馬臉上滿是憤怒,嗚嗚的響聲也大了很多。


    “它剛才說的什麽?現在又說什麽?”白選趕緊找翻譯。


    “你敢”海和和尖聲大叫。白選慢了一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回答前麵的問題。又聽海和和說,“快點滾開”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白選,好像說這話的是她自己。


    好似有蹊蹺吖。白選轉到海馬的腹部看了看,問海大福:“它是公的母的?”


    海大福眼有笑意:“公的。”


    “老老實實回話,要不然就拿你的小海馬磨成粉末下酒”白選毫不猶豫地威脅離自己越扭越遠的海馬。


    所以說,懷孕了就不要到處亂走。這隻還身負孵化幼體重任的海馬悔不該為了爭功去搶這個差事,結果好事變禍事,看似天衣無縫的計謀大敗虧輸。它恨恨地想,回去之後要切了那隻該死的章魚泡酒


    在海下已經成了氣候的海族,謹慎小心地發展壯大著族群。它們借著惡浪驚濤弄翻人類的遠洋資探船隻,從船上得到大量有關人類社會的資料甚至是人類俘虜。現在,在太平洋海域最深的海溝,海族的王城已經傲然屹立。


    倒黴蛋海馬在還不算很發達的大腦哀歎,沒有了最好的貢品去進貢給王,城主大人非得氣死。贖回自己又不知道要用去多少財寶,該不會宰了自己吧?它又悲傷地想,已經失去晶珠的自己還能幹什麽?


    “當匹大馬騎。”海大寶回答了倒黴蛋的問題。他向白選解釋,“我們會飼養一些成年後體型很大的海魚,可以當坐騎也可以當捕獵時的幫手。如果其有變異海魚或者是晶珠海獸,那就更好了。”


    他臉上掠過紅光,驕傲地宣布:“目前彩虹村有十位海魚騎士。其變異海魚七條,還有兩頭晶珠海獸。”目光灼熱地凝視著海馬,他遺憾地說,“可惜要拿它去換食物,否則這種海獸是很適合騎乘作戰的。”


    白選很想刺探一下海人們的軍隊建製,想了想還是按下這心思。她好奇地問:“失去了晶珠的海族,還能稱為海族嗎?”


    這個問題大概從來沒有人問過,連海大福都是一愣。他沉吟著說:“海族是以智慧程度高下來區分與海獸海魚區別的。失去了晶珠的海族……”他踢了一腳大海馬,憂慮地說,“應該還算海族的一員,但是地位肯定很低下。地位低下的海族換取不了多少贖金。”


    白選見海和和傷心地眼眶裏轉著淚珠,想了想說道:“其實可以不用它去交換贖金,也許還有別的利用辦法。”又趕緊補充,“不是吃了它。”


    悲摧的大海馬被拖到一邊,由老狐狸村長親自繼續審問,試圖得到更多的消息。海家三兄妹則帶著白選來到議事堂後麵的魚塘旁邊。塘裏的魚可不是用來吃的,它們是海人們的代步工具和戰鬥夥伴。


    不得不說,人類真是生命力和適應能力極頑強又聰慧巧智的生靈。白選心道,那些被卷入萬丈波瀾的人們,有多少能夠變異成海人,在海洋深處建起新家園?而這些人,又有多少能適應險惡環境且找到應對之法生存到現在?


    其概率必定小得可憐,但是海人這一人類的分支種族就是堅強地活了下來。相比起陸地人類,他們活得更艱難,但對人生的態度也更樂觀積極。


    被告知如果要離開海底,就得騎一條魚上浮。白選微囧,皮皮樂得在她身上各處打滾。她的騎乘經曆還真是豐富,話說現在就是人沒騎過了……捂臉。


    這兒正鬧哄哄騎著魚,白選麵不改色地充當海家三兄妹和皮皮的笑料,咬著牙與一條色彩斑斕的大魚較勁。海大福急匆匆奔來,告訴眾人一個驚人的消息,在海族王城關押了大批陸上人和海人俘虜,準備在海王生日祭上盡數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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