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白選翻了個白眼,誰啊這麽酸?咱是有肉就要吃肉,沒肉創造條件也要吃肉。資探員消耗大,沒有肉類提供大量營養,光喝粥能跑得動麽?


    探頭瞧了瞧混戰的雙方,貌似都有人倒下,卻不知是傷是死。白選擰著眉頭,實在不明白鬼字營怎麽會和夏爾火拚起來,另外似乎還有警、察和元家的護衛?


    外頭還有人在嚎“無肉無竹”,白選聽得很心煩。羅格先生去打探消息,她執意要在走廊上觀望戰局,元家過來人勸說,元啟森怎麽也不肯離開。剛才窗外已經有好幾顆流彈咻咻飛過,兩個人都是一般無二的淡定無畏,仿佛那真的隻是花生米。


    為此,白選詫異地瞟了元啟森一眼。她自己是血裏火裏闖過來的,別說彈了,在闖駐軍守衛的城防線時還被招呼過威力絕大的爆破彈穿甲彈。


    元啟森想也不想解釋道:“我從出生到現在,總共經曆過大小程度不一的刺殺三百多次,平均每年二十多次,每個月差不多兩次。”


    他神色淡漠,不憤怒不憂懼,隻是陳述事實:“最危急的一次我記的是十五歲那年,癌症病發緊急入院,在路上差點被人悄悄拔了營養管。也是奇怪,我都燒得神智不清了,忽然覺得胳膊被切掉一般疼痛難忍,正好發現有人搗鬼。這種程度的流彈對我而言是小兒科。”


    白選把左手往身後藏了藏。某次被十幾頭荒獸圍困,異能幾乎要耗盡,一個沒注意被一頭荒獸的利爪在手上劃了道大長口。她拖著發炎高燒的身體回去,讓沈三多叨叨了大半個月,被迫灌下味道恐怖的藥汁十幾鍋。


    這點小動作當然瞞不過元啟森,他輕聲說:“怪不得我經常會這裏疼那裏疼,隔得再遠,你的痛苦我仍然能感覺到。”也怪不得天天和慧初在一起,她快活地笑,自己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過了過了”白選下意識離元啟森遠了兩步,幹笑著說,“哪有這麽神奇?你是生病,身體才經常不舒服。”


    元啟森笑了笑,並沒有再多說,有些話要適可而止。他踮起腳飛快地看了眼窗外,低聲說:“前天我本來要趕去血玉監獄見你,路上卻了埋伏。那夥戴麵具的人,好像就是綁架我的人。”


    白選目光一凝,鬼字營能順利綁架元啟森,要說是湊巧她怎麽也不信。“沈閑是怎麽到你手裏的?是不是一個姓談的人帶去的?”正好解個疑。


    “談鴻武?”元啟森淡然笑道,“他背叛了沈三多,由此我才知道沈三多之被交托給你。所以我很奇怪,你為什麽會去血玉監獄而不是選擇來蔣家救人。現在想來,你恐怕根本不知道沈閑在蔣家。”


    “有人對我隱瞞了消息,那個人大概更希望我去血玉監獄。”白選把手指關節按得咯咯作響,頓時打消了想辦法幫鬼字營脫身的念頭。“姓談的在哪?”她又問。


    “他現在是蔣家供奉,也是光芒公會的高級幹部。不過他已經易容改姓,帶著妻兒去了白銀大區開拓業務。”元啟森溫言說道,“回頭我把資料給你。”


    “我可不會說謝謝。”白選乜斜著元啟森,不客氣地說,“說來說去,我前幾個月吃的那些苦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這些都是我該做的。”元啟森好脾氣地答應,又問,“你還有想幹掉的人嗎?我看你的資料上似乎得罪了不少人。蔣家需不需要給他們教訓?”他微微笑,“新發現的紅豆杉林能配好幾年的藥,謝謝你。”


    這孩怎麽被教大的,動不動就幹掉幹掉白選瞪眼,沒好聲氣地說:“你腦袋裏裝的什麽?成天算計人?你不是少年科學家麽?沒事多鑽研業務,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要去管。腦容量是有限的,不要浪費”


    她越說越來勁,那些積壓的鬱氣總想發泄出來:“譬如說那件事吧,我不知道你在其起了多大作用,但和你指定脫不了幹係。你們何必藏著掖著?直接廣而告之去尋寶,說不定會引來更多的人。好吧,還是會有人喪命。但是受人欺瞞和自願冒險是兩個概念。”


    “資探員也是人,我們享有任務的知情權哪能像你那樣當成草芥想踩就踩?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一張嘴?我不想說什麽生而平等,但你不尊重別人,也休想得到人家真心實意地尊重”白選喘了口氣,覺得心裏舒服了不少。


    摸了摸鼻,平生頭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訓斥,元啟森雖然不大舒服,但完全能夠忍受,也並不生氣。他從落地起,有誰對他疾言厲色過?就算是祖父,從來都是輕言細語。哪怕是這次的大任務,祖父唯恐他沮喪以致一蹶不振,不僅沒有責備,還特意安慰。


    “謝我個屁?”白選氣鼓鼓地罵人,“看見你這樣我就不爽,好想扁你”


    “因為我們長得太像了,所以你會覺得是你犯了錯。”元啟森一針見血地指出,又說道,“我唯一的錯誤是不該算計你。任務失敗,我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但我不該算計你。”他認真地說,“我很後悔讓你受了不該受的罪。”


    “我們之間啊,道不同不相與為謀。”白選搖了搖頭。


    她不指望元啟森能認識到錯誤,對他這種習慣站在大局層麵運籌帷幄的人來說,被犧牲的螻蟻們隻是出現在事後總結上的數字而已。如同古代那些大將軍,他們在做出某些殘酷決斷時,可曾會考慮有多少士兵將為此白白犧牲?


    元啟森臉色微變,沉默不語。一時間,兩個人之間原本已現融洽端倪的氣氛再度凝滯。正好羅格先生飛步跑來,元啟森悄悄吐出口長氣。


    “白小姐,是趕來參加庭審的沈先生出了事”羅格先生隔得老遠嚷嚷,“他槍殺了居東籬先生”


    “什麽?”白選和元啟森齊聲驚呼。白選隻是略微皺了皺眉,元啟森的心卻是猛然下沉。這瞬間,他已經想到了許多後續的麻煩事。


    ——居東籬猝死,祖父必將震怒。沈三多雖然活不久,但他還有妻或者說情婦,還有個兒。如此,小乖勢必再度與元家杠上。她不可能讓元家拿沈三多的遺孀和孩泄憤,另外,遲咫也不是想捏就捏的軟柿


    “他們在哪兒?”白選急問。


    “被堵在法院大廳門口。公爵先生打來電話,那夥暴徒很凶狠,建議您就在這兒等待警備軍到達。”羅格先生擦著汗說,“我必須保證您的安全。元家的人也不會允許您冒然出去。”特意看了元啟森一眼。


    “沒有人可以對我的自由指手劃腳。”白選陰著臉說,“羅格先生,請轉告公爵先生,我感謝他的好意,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


    不等羅格先生再說什麽,白選跳起老高,狠狠一拳擊在窗戶玻璃正間,再變拳為掌重重拍下。這片足有半尺厚的防彈玻璃竟然被她以點帶麵砸開,碎片稀裏嘩啦落了一地。


    白選後退幾步再度起跳,雙手護頭,直接團身躍起撞向玻璃。她整個人都跌出去了,羅格先生才驚呼在喉,而元啟森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良久,羅格先生低歎:“白小姐膽色過人”


    落了一地的碎玻璃上隱約有血跡,元啟森的手輕顫,居然也感覺到了針紮也似的尖銳刺痛。他第一次親眼見識白選的悍勇,想及過往她必定還做過比這更危險一百倍的事情,眼眶忽然微紅。


    白選不知她不過被玻璃渣紮破了點皮膚掉了幾滴血,就惹得元啟森心起了波濤。她跳出窗外之後,反手取出匕首,狠命紮進最高法院的牆壁之,借此減弱墜勢。


    自然平安落地,這麽點高度對白選而言實在沒什麽。接下來必須繞過幾道牆才能抵達最高法院的大廳,再不遲疑,她直接用異能加速。


    遲家保鏢便覺風聲呼呼襲耳,人群裏突然多出個人來。此時,沈三多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意識渙散。遲咫把人平放在地,掏出手包裏的妝盒,認真地修補哭花了的妝容。


    白選立時火起,揪著遲咫的頭發把她重重扔到一邊,一腳踢過去,大吼:“滾一邊臭美”


    遲家保鏢大驚,遲咫製止眾人的異動,銳聲說:“是自己人。”她看也沒看白選,徑自坐起身,撿回妝盒,繼續補妝。


    仔細觀察沈三多的情況,白選心冰涼。她雙膝落地,把他的頭抱在懷裏,輕輕搖晃他的身體,又伸手指放在他頸部大動脈試探。臉色漸漸發白,她眼裏的黑暗卻越來越濃鬱。


    強忍淚意,白選低下頭輕聲在沈三多耳邊說:“三兒,你看看我。我是小乖。”她咬了咬牙,指甲深深陷進沈三多的人穴,有血溢出。


    漫長的幾分鍾過去,沈三多終於吃力地撩了撩眼皮。他目無焦距,哆嗦著唇,老半天才擠出幾乎微不可聞的一句話:“乖乖,別哭啊……”扯開嘴角,他用盡所有力氣微笑。釋然。


    白選慢慢俯下身體,頭埋在沈三多肩窩,一動不動。


    理了理剛才被白選重手扯亂的雲鬢,對著妝盒鏡美麗的自己嫵媚地笑了笑,遲咫脫去大紅外衣,露出裏麵輕薄的雪白及膝無袖短裙。她側身臥在沈三多身邊,握著他指甲烏黑的手,閉上了眼睛。數分鍾後,從她唇邊流出殷紅血液,緩緩在這件她親手縫製的婚紗上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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