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選的每一根神經都崩得死緊。身旁這個從頭發到腳跟都透著懶散味道的小家夥,卻讓她感覺到了從未曾有過的巨大威脅。她的直覺,不使出殺手鐧,隻怕自己連逃跑也辦不到。而殺手鐧能否當真奏效,她也毫無把握。


    和妖怪桃夭來自同一個地方,白璧無瑕的外表隻不過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兒,但他的實際年紀很可能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大。所以他的實力,絕不能簡單估之。


    與白選一樣,無論花滿樓、保羅,還是梅半川,都嗅到了來自白璧無瑕身上的危險味道。並且,他們不約而同地想,這片海域是否還存在別的不速之客?


    五個人團團坐在桌邊,白璧無瑕非要擠在保羅和白選間,用那隻沒有被眼罩遮住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白選。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聲音既不是帶了稚氣的童聲,也沒有變聲期男孩兒的嘎啞,反倒是如珠玉走盤般的叮呤清脆。他支肘在桌上,如蔥管般的手指在下巴上滑來滑去,一個勁地惋惜。


    “我拿了你的東西不白拿,除了幫你把人要回來,再消去你臉上的東西,把你變成大美人,如何?”白璧無瑕伸手,想觸碰白選的麵具。


    但手指高懸,久久沒有落下。他驚訝地瞪圓眼睛:“咦,你這小丫頭還蠻有氣場嘛。你這樣看著我老人家,居然讓我老人家不好意思去揭你的麵具。”


    白選這才移目,垂下眼簾,淡淡地說:“多漂亮的手指,要是斷了太可惜。”話說得場麵十足,頸後卻沁出汗滴。方才白璧無瑕的目光有若實質,從他的話也不難猜出,他居然能“看”見自己的容貌。莫非他也有透視能力?


    白璧無瑕眨眨眼,又撇撇嘴,忽然疾如閃電般地伸出手。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立時似有千根手指在眾人麵前晃動,指影連成一片。


    從白璧無瑕坐在自己身邊起,白選就提著心。左右雙眼異能早就同時開啟,可饒是如此,她隻是勉強能看清有根白玉般的手指正在重重幻影裹挾往自己麵頰點來。


    速度異能立時全開,白選拚盡全力緊追著這根手指點戳挑揭拈的頻率,不停地阻止手指揪起麵具,或者自己重新把麵具壓下去。


    不過幾秒鍾,白選汗如雨下,目無神。在坐的三個大男人都清楚看見她的頭發迅速濕透,汗滴直接掉在肩上。但他們的全部心力都被這場世所罕見的速度之爭吸引。同時花滿樓和保羅也隱約猜到,白選應該是個在速度方麵有專長的異能者。普通的武者絕對沒有這種駭人聽聞的速度。


    另外,從白璧無瑕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否能斷定不久之前的神奇情景也是這名麵具少女所為?那就更有趣了。


    “再玩,我就撅斷你的爪”


    剛走了一小下下神的花滿樓忽被此言驚醒,卻見那兩個鬥速的人已經停下,麵具少女緊緊抓著白璧無瑕的手腕。小少年呆呆地瞪著自己的手,圓溜溜的眼情一眨一眨,既有不敢置信之色,也有極大的委屈。


    白選不為小屁孩的可憐巴巴所動,目光極為冷酷地逼視著他。白璧無瑕小嘴扁了又扁,突然張嘴“哇”地哭出來。他的小臉刹那漲紅,從眼裏狂噴出淚水,不住口地叫:“疼死我了,疼疼疼”咣咣咣,他疼得直跺腳,遊艇搖晃不休。


    剛才還那麽臭屁地放話要怎麽怎麽樣,這會兒怎麽沒出息地哭了?花滿樓從七歲哭過可憐的小乖之後,隻在元啟森差點一命歸西時,急得掉過幾滴淚。他還以為白璧無瑕是妖局的老不死,但此時事態竟然突變至此?


    花滿樓咧了咧嘴想笑,到底還是忍住。與保羅交換了個眼神,兩個人都扭過頭去,肩膀微微顫動。


    梅半川卻是早就聽說過妖怪事務局有白璧無瑕這號人物,但他所知也很有限。隻因白璧無瑕身份極高貴,很少很少在人前露麵。剛才,他聽白璧無瑕自報身份,差點沒把持住脫口驚呼,並且暗自質疑來者的身份是真是假。


    見小屁孩哭得臉頰直抽抽,白選才放開他的手腕。三個大男人眼尖地看見,有一圈青紫之色正飛快地從白璧無瑕腕上消失。


    真沒想到,這位麵具少女居然有如此冷酷的心腸。梅半川更是為白選捏了把冷汗,白璧無瑕被欺負得大哭,要是被那幫妖怪知道了,不定鬧出什麽大事件。


    “還調不調皮了?”白選汗濕重衣,麵具下的臉色異常難看。方才抓住白璧無瑕腕的手藏進寬大的外衣裏,抖得就像得了雞爪瘋。


    實在是行險一博。白選發覺自己越來越跟不上白璧無瑕的速度,果斷棄他的手指不顧,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足以撕虎裂獅的可怕巨力使將出來,也不過是在白璧無瑕的腕上留下一圈迅速淡去的青紫痕跡。反倒是她此時儲存的異能用去七七八八,凶險得很。


    心念微動,皮皮帶著一溜金光在白選眼前飛舞了兩圈,迫不及待地在遊艇上飛竄,尋找“食物”補充能量。無數次的試驗證明,除了白選自己,世上沒有人能看見皮皮。當年的桃夭不能,今天的白璧無瑕也不能。


    第一次出遠門就慘遭打擊的白璧無瑕,揉著手腕絲絲吸氣,看著白選的目光卻很明亮。他活了十多年,這是頭一次吃憋,不過心裏並沒有什麽憤怒情緒,反倒覺得新鮮。也不知怎麽的,他越看這張僵硬死板的麵具越順眼。大概是難得碰上不隸屬於妖局的同類的緣故,嗯,一定是這樣。


    “呐呐,你的麵具給我一張吧?”白璧無瑕用手肘撞了撞白選的胳膊,笑嘻嘻地討要,半分不好意思也沒有。


    白選毫不遲疑地打開自己的大箱。眾人一瞧,裏麵整整齊齊放著三隻小箱。麵具則塞在小箱之間的縫隙裏,用袋裝著。


    扯出袋扔在白璧無瑕麵前,白選大方地說:“如果沒有合適的,我可以幫你做一張。量身打造的麵具戴在臉上不會太難受,要能找到上好的材料,戴了和沒戴的區別不大。”


    白璧無瑕的手腕立時不疼了,興高采烈地翻著這隻袋,不停挑挑揀揀,嘴裏嘀嘀咕咕。白選莞爾微笑,不過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家夥,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激了?


    “金礦……你還要嗎?”她試探著問。另外三人立時豎起耳朵,盯著白璧無瑕。


    “不要不要不要。”白璧無瑕揮舞胳膊,像是在趕蒼蠅。他整個人都埋在了被翻出來的表情各異的十幾張麵具裏,不時拿出一張往臉上掛,根本就不看桌上那張便簽紙。


    四個人都長出一口氣,互相看看,忽然不約而同笑出聲。被白璧無瑕這麽一打岔,原本的敵對戒備情緒淡化了不少。


    花滿樓伸手去拿便簽紙,笑著說:“沈小姐,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的話幾乎沒有人聽見,隻因從遙遠方向有足以穿透耳膜的尖銳破空聲驟然傳來。除了花滿樓和心無旁騖的白璧無瑕,其餘三個人都看見了什麽,當即臉色大變。


    該死的,到底還有多少人在一旁窺伺?還好這是在海上,逃生的路途實在是有千千萬萬條。白選霍然起立,身形閃動,已經站在了眾人麵前,正對著那些如暴雨般四下噴散飛濺的雪白劍光。


    拚盡全身異能,就連皮皮都被迫瞬回,全力給她提供能量。白選臉上麵具寸寸崩裂,直接從她的臉頰和雙眼迸發出金黃色燦爛奪目的光芒,淩空迎上那片寒浸入骨的氣息。


    “跳海”她隻來得及尖叫,喉一甜,吐了口血,倒栽蔥跌進海裏。


    白選的反應和速度最快,她入海時,花滿樓剛剛捏起便簽紙;梅半川身上有碧瑩瑩光芒閃爍;保羅隻來得及跳起身擋在花滿樓麵前;而白璧無瑕和麵具以及箱神奇地變淡,而後倏地消失。


    與此同時,從遊艇下方傳來尖嘯聲音,一個苗條矯健的身形破水而出。她的人還在海浪翻滾,卻已經向空連續劈出三道半月形的銀色刀芒,緊隨著金黃色光團迎上了那道足有三米長的冰寒劍光。


    三道半月形刀芒首尾相連,梅半川隱約聽聞虎咆之聲,當即明白這是花家的獨門武學虎咆刀。目前在鐵港市,能有如此修為者,不用多猜,定然是花傾城。他再不遲疑,騰身在半空,魚躍入海,通過耳機聯係上了潛艇。


    一直在半空盤旋的懸浮車近乎瘋狂地噴吐著赤紅熾亮的光線,後發而先至,與白選的金色異能光團、花傾城的銀色刀芒一起迎上了雪白劍光。


    這片虛空似乎陷入了暫時的絕對靜止,四種不同顏色的光狠狠碰撞在一起,狂暴的能量風暴直接在平整的洋麵上斬下重重的一刀。短短的幾乎捕捉不到的瞬間,海洋一分為二。


    已經跳入海裏的人們被滔天巨*拍打、席卷、拋擲。那艘遊艇給他們擋住了餘波,被四散的能量打得千創百孔,在濤山浪峰慢慢傾斜,變得殘破。


    幸好花傾城和懸浮車先後兩擊,否則會有無數雙眼睛看見,金黃色的光芒就像一張大嘴“吃掉”了奔襲而來的劍光。太過巨大的能量超出了白選吞噬異能的承受能力,她直接被撐暈,在海波載沉載浮,人事不知了都還噎得直翻白眼。


    所有的光消失之後,白選的臉頰更是如水波般詭異起伏。遍布她麵龐的獸形愈發清晰,頭尾四肢可見。並且,從她的全身皮膚往外緩緩滲出夾帶著金光的血液。


    忽然,虛空裏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一把撈住了白選的胳膊。白璧無瑕在水顯現身形,他嘴裏銜著箱的提柄,手腳賣力亂刨,以驚人速度飛快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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