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這聖旨是什麽時候擬的?”秦宛冷笑。一切還真給林阡陌料中了呢, 她的這個妹妹看似涉世不深, 卻將人心與宮廷爭鬥的把戲分析得很透徹。


    “怎麽?宛平公主難道懷疑聖旨的真實性?你自己看看,上麵有皇上的禦印!”吳貴君曬然一笑,他有聖旨在手, 誰敢提出異議。


    首輔田悅然接過聖旨看了看,說道:“禦印確然不假, 可聖旨字跡卻非皇上手書。徐公公,這是你的字吧, 敢問這聖旨是何時所下?”


    “這……”徐公公磕首道, “聖旨確是由老奴所書,乃是皇上臨終前下的旨。”


    “怪不得上麵墨跡未幹,”秦宛笑了笑, “隻不知皇祖母下旨時, 都有誰聽見了啊?”


    “老……老奴與貴君,還有曹醫正都聽到了。”徐公公回道。


    “你撒謊!”秦宛厲聲喝道, 嚇得徐公公一哆嗦。


    常樂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秦宛, 出聲道:“怎麽,宛兒,你是不相信皇上會傳位於我麽?聖旨擺在這裏,由不得你不信。”


    “據蔣太醫說,皇上從發病起就不能說話, 也動彈不得,她又如何下得旨意?貴君,三姨母, 你們也太心急了些吧。”


    “大膽,你竟敢抗旨不遵,對先皇不敬!來人啊,將她給我拿下!”吳貴君指著秦宛,手指微顫。他之所以遣開蔣太醫等人,隻留下徐公公與曹醫正,就是因為這兩人是他的人,沒想到光憑曹醫正與徐公公之言,竟然不能取信於人,頓時有些慌了。


    屋外衝進一隊全幅武裝的軍士,將秦宛等人團團圍住。秦宛眸子一暗,發現帶隊進來的是禁軍副統領嚴子龍,統領穆淩霜卻不見蹤影,原來禁軍已經被吳貴君控製了麽?


    “田大人,是不是你們也要抗旨不遵?”常樂公主鳳目含威,盯著首輔田悅然道。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向來聖上下旨,一旦涉及大事都是親筆所書,何況是立嗣之事。”兵刀相向,田悅然竟然不鬆口,仍舊堅持立場。


    常樂公主冷笑道:“皇上的病來得這樣急,拚著最後的力氣才安排了後事,這個樣子,你讓她如何親自擬旨?”


    “各位太醫院的大人都看到了,皇上口不能言,發出的聲音模糊不清,根本不能辨識。”


    “這個……也不能這麽說,吳貴君與皇上多年夫妻,皇上說什麽,他必然比別的人要明白。”有人站出來為吳貴君說話。


    “是了,還是劉大人說的是,我與聖上幾十年夫妻,她想說什麽,若是我都不明白,枉自服侍她多年了。”吳貴君淡然一笑,“幾位大人不必爭執了,就這樣辦吧,準備皇上的喪事,迎新皇即位。至於你們……”他轉頭看向義安公主母女,眼裏一點寒光閃過,“暫時就留在宮裏吧,很多事,還需要一家人商量。來人啊,帶義安公主與宛平公主下去!”


    這時候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明顯是常樂公主父女倆布了這個局,禁軍都掌握在他們手中,隻要有人敢有異議,定會一樣成為階下囚。


    常樂公主親自押著義安公主母女來到偏殿。“母親屍骨未寒,你們就想著爭權奪位!寶儀,你還有沒有人性!”義安公主肩膀被侍衛反扭住,掙紮著問常樂公主。


    常樂公主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抬頭拍手道:“是了,二姐這話說得是,你既然有人性,不屑於權力之爭,何必巴巴地趕到宮中?你就將這皇位讓於我又如何?隻要你不爭,我必好好待你。”


    “你會嗎?”秦宛看著她,似笑非笑。


    “好侄女兒,那是當然,咱們怎麽說也是一家人,我不會計較你殺了我府中三衛,隻怪他們沒本事贏了你的手下,也不會怪你在皇上麵前進諂言,讓皇上派人查我!隻要你交出調動京畿衛的兵符,咱們一切好商量。”


    “兵符不在我身上,”秦宛也笑了,“姨母怎麽不早說,你若早說你想要,我今日便帶了出來。”


    常樂公主麵色一變:“你不是從不離身嗎?”伸手來搜,摸遍秦宛全身,果然不見兵符。


    說話間一道衝天的光亮劃破微暗的天際,遠處傳來一陣廝殺聲。秦宛眯了眯眼,用手遮住了額,看向外麵。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常樂公主的臉有些扭曲,她狠狠地盯著秦宛:“你做了什麽?”


    “姨母,若是你做了皇上,我和母親必難活命,換作是我,卻可以放你一條生路。”秦宛微笑著說道。


    “你憑什麽說這樣的話,你現在人在我手中,想捏死你,還不是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常樂公主抽出身邊侍衛身上的劍,揮劍砍過去,紫檀木的案幾一下成了兩半。她麵色猙獰地盯著秦宛,眼底卻明顯地出現了一絲憂慮與疑惑。


    “若是沒有準備,我又怎麽會如此鎮定呢?”秦宛笑了,“你聽,京畿衛的兵馬應該衝破北門了。你現在投降,還有一條活路,若是殺了我,你也活不過今天。想知道我為什麽赤手進宮嗎?我早料到了若是皇祖母凶多吉少,你們父女一定會有所行動,若是不給你們這個機會,京畿衛的人馬也不好殺進宮來。你父女挾持皇上,傳假消息說皇上駕崩,封鎖禁宮,謀反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此計,也不好將吳氏一族一舉拿下。


    “計……什麽計?”常樂公主驚問。


    “你說徐公公對皇上如此忠誠,怎麽就這麽容易被你們父女收買?”秦宛搖了搖頭,“你太小看皇祖母了,她是金陵曆史上最偉大的皇上,有什麽事瞞得過她的眼睛?”


    常樂公主想到了秦樓之前交給她的那些證據,背心驀然驚出一層冷汗。這時有個兵士慌慌張張衝過來,跪下稟報:“公主,禁軍穆統領與副將洛將軍、陳將軍、京畿衛副指揮使秦茂各自率軍圍住了四個宮門,北門已淪陷,西門、東門、南門皆告急!”


    常樂公主頹然坐在椅上,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明白,她就是個傻子。原來這一切,所謂的皇上突發疾病逝世,不過是自己的母親與她開了一個玩笑,可歎她還得意萬分,卻將自己苦心布局的一切擺在了敵人的包圍之下。她想起了被囚禁一生的大姐,自己還曾嘲笑過她,原來弄了半天,這世上沒有人能強過她的母親,那位在位三十六年的皇上。她想不通,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母親到底是怎麽識破的。


    跟著常樂公主的禁軍聽到稟報,頓時亂了,他們隻是聽令行事,並不知曉這其中的關節。秦宛高聲道:“各位將士,本公主知道你們都是聽命於上官號令,你們也是被小人蒙蔽,我以性命擔保,棄暗從明者,皇上必不會怪罪你們!”


    這一喊,絕大部分人放下了武器,隻有幾個常樂的心腹還握著刀劍,猶豫不定。


    常樂公主還想作垂死掙紮,秦宛卻也非弱手,兩人刀劍相向,功夫隻在伯仲間,被蒙蔽的兵士得知皇上還活著,哪裏還會聽常樂公主的,為了表功,也展開刀劍與叛亂的人廝殺起來,一時間各自鬥在一處,景蟾宮隻見刀光劍舞。


    常樂公主目光赤紅,厲聲喝道:“我今日就殺了你們母女,我得不到的,大家都別想得到,全死光了,我看誰來繼續這天下!”


    秦宛一麵與她周旋遊走,一麵冷笑道:“你別天真了,就算你讓我與母親死了,不是還有秦悅嗎?她也是秦氏骨肉,她當年未參與謀反,雖受她母親牽連,不得皇祖母喜愛,卻也還是我金陵的公主。你不是去拉攏過她麽,說起來還得感謝她,要不是她,還發現不了你的野心!”


    混亂中景蟾宮的宮門悄然開啟,一隊黑甲武士列隊而入,分列兩旁,森寒的弓箭指向宮中眾人。


    一個騎著紅馬的將領騎馬奔入,揚劍高呼道:“放下武器,放了義安公主與宛平公主,違者格殺勿論!”


    喊話的正是禁軍統領穆淩霜,常樂公主見她神采奕奕,哪裏是生病的樣子。常樂公主頹然放下了武器,她知道,大勢已去。


    義安公主看著女兒,眼裏有著微笑:“宛兒,你竟然連母親也瞞著。”


    “這是皇祖母的意思,越少人知道越好。”


    母女倆重振精神,率隊進入大殿,原來的一片白幔已經被徐公公率人拆除,吳貴君已被看押起來。義安公主恍然大司,就說徐公公跟在母親身邊幾十年了,怎麽會背叛她,原來他不過是一個誘餌。上前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全無。


    “這是怎麽回事?”她皺了皺眉頭,“皇上怎麽還未醒?”


    徐公公上前回道:“稟公主,皇上服了藥就成了這般狀況,要三日後才會醒轉。”


    “哪裏來的藥?三日後才醒,隻怕也傷身。”


    “六皇子說了,無妨的,六皇子師出醫仙,他說的定然沒錯。要不是他,皇上就真的可能……”


    “關六弟什麽事?”義安公主奇道,“對了,怎的他一直未出現?”


    “公主有所不知,是六皇子查出了吳氏想要謀反的證據,稟明了皇上,才有了今日之事。”徐公公說道,“皇上還說了,事情凶險,若是有所差池,便由二公主您即位,聖旨早就擬好了,放在六皇子那裏,到時候他自會公布。”


    秦宛愕然,她隻是照著皇祖母吩咐的去做,一直以為小舅舅是站在吳貴君與常樂公主那一麵的,畢竟那是他的親爹與親姐姐,沒想到他卻是揭發這場謀反的主謀,怪不得皇祖母對他如此信任,以前是自己誤解他了!早知道就不與他那麽生疏,忽然又想到,就算自己不與他生疏,他也是不會與她們親近的,若非如此,吳貴君與常樂公主又豈會信他!


    “你們辛苦了,我原以為要拖好一陣,沒想到這麽快就攻陷了四門。”秦宛向著穆淩霜點了點頭。


    “哈哈哈,這多虧了林狀元兄妹倆,沒想到他們都是文弱學子,半點功夫也不會,卻是足智多謀,若不是他們,咱們也不會這麽快攻陷城門。”


    “哦?”秦宛大喜,“林狀元兄妹,你是說林阡陌的哥哥也來了?”


    “正是!兄妹二人都是奇才啊!”穆淩霜笑嗬嗬道,“最奇的是在南門的時候,林狀元隻做了一首詩,那宮門就開了。”


    “哦,有這等奇事?他們人呢?”秦宛急道。


    “對了,人呢?”穆淩霜也有些奇怪,問手下人,方才知道那二人自開了南門,就和開宮門的小子一直站在那裏嘀咕。


    南門邊,林阡陌一行拽著藍軒找了個安全之處,互相問候起來,事情一團亂,你一言我一語,漸漸理清個大概。得知秦樓沒有在宮裏,林阡陌鬆了一口氣,聽他對藍軒的安排,她暗暗覺得事情與自己想的有些差異。基本上亂軍敗北已成定局,蘇三他們也不許這兩兄妹再去冒險了,將兩人死死拖住。


    林阡陌見林朝陽著急,安慰他道:“你們不覺得這場叛亂平息得太快了麽?我覺得這事情有點詭異,我什麽都告訴秦宛了,提醒了她小心又小心,她還是赤手空拳就進了宮門,她似乎知曉自己不會有事,哥,宛平公主挺狡猾的,估計她母女倆沒什麽問題。”


    林朝陽聽她說來,也覺得有理,剛才妹妹差點被射了一箭,幸虧蘇三眼明手快,他也怕妹妹再冒險,點了點頭,同意留下等消息,卻嗔怪道:“哪有如此說……公主的,陌兒,我看你才是個小滑頭。”


    林阡陌輕笑一下,也不和他鬥嘴了。


    林朝陽是傍晚時進京的,在路上就得知林阡陌中了狀元,再加上林大娘將身世告訴了他,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姐姐,他心急如焚,巴不得早些見到姐妹二人。


    那點風雪小困境,對林朝陽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把家人就地安置之後,他纏著被林阡陌派去接應的秦江帶他先行一步,秦江本身輕功極高,也有些發悚,死活不答應,說是他若出了事,自己沒法向公主與林狀元交待,沒想到林朝陽就地取材,按著父親留下的圖樣做出了兩副雪橇,兩人像飛一樣地越過了風雪阻隔的山巒,喜得秦江抓耳撓腮,直道比輕功還快。


    他沒想到一個不會輕功的人能將力道控製得如此之好,有幾次自己出了狀況還是林朝陽抓住了他才穩住,豈不知從小弄著滑板車長大的林朝陽,平衡能力不是一般地好,操作上早就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連林阡陌這個現代人也自歎不如。


    見到了妹妹,得知姐姐有危險,林朝陽哪裏坐得住,彼時林阡陌正拉著蘇三與沈慎d商量如何幫忙的問題,得知義安公主將京畿衛兵符交給了林阡陌,但她表示自己不會領兵打仗,仍舊由其心腹家將秦鬆拿著,兩人已是吃驚萬分,再聽林阡陌道出自己與宛平公主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更是嚇得呆住。林朝陽一來,滿臉笑容就問姐姐在哪裏,兩人看了看他身旁的秦江,更不再懷疑。


    聽說秦宛有危險,林朝陽丟下妹妹妹夫就跑,他可不能才知道自己有個姐姐就見不著了。林阡陌當然不可能讓他孤身犯險,於是跟著跑出來,而兩位夫郎亦是,於是一家人都跑了出來,穿上了公主府家將的衣裳,跟著秦鬆來到了宮門。正好宮門緊閉,副統領嚴子龍又放謠言說穆淩霜叛國,上麵不開門,還紛紛放箭,傷了不少人。這時林阡陌出主意放言皇上尚在,是遭人脅持,擾亂了禁軍的軍心,林朝陽則利用他所學到的力學原理,帶領人將宮門很快攻破。


    穆淩霜不知林朝陽身份,拍著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好樣的!”林阡陌見哥哥立功,興奮地振臂高呼:“給我一個支點,我將翹起地球。”可惜隻喊了兩個字,就有一隻暗箭射過來,被蘇三捂著嘴拖了開去。


    林阡陌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放個謠言都能言中事實,皇上未死的消息除了秦樓與宛平公主、徐公公,沒有第四個人知曉。至於為何宛平公主能調兵遣將,隻因為金陵的將士都訓練有素,兵符在誰那裏就聽誰的,別的一概不管。


    至於一首詩攻開一扇門,其實是宮門後的藍軒聽到了林阡陌的聲音,故意在裏麵罵人,林阡陌便作了隱喻詩一首,示意他打開城門,藍軒意會,自然聽令。


    禁軍兵力不夠,京畿衛強攻的是北門,於是人都去支援北門了,南門是新加鑄的,極為堅固,易守難攻,這兒是吳家的一個子弟帶著吳貴君的一眾手下堅守著,其中便有周氏那對俊美無匹的兄弟倆,他們原是吳貴君安插在皇上身邊的棋子,目的就是向他稟報皇上的一舉一動,並給皇上服食著慢性毒藥,想要讓她不死,卻能控製她的人。


    藍軒入宮是秦樓安排,自然也是一枚棋,隻不過他這枚棋是反過來安插在吳貴君這一麵的,他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經常教周氏兄弟些討好皇上的招數,又意不在皇上,入宮幾日就很得他們看重,所以這次跟著周氏兄弟一道來守南門。一聽林阡陌的詩,聰明的藍軒便明白了,使了個計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打開了宮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陵十二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二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二時並收藏金陵十二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