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出了潼關之後,一路向北疾行,大半個月時間就將至範陽。


    範陽乃是一座千古雄城,雖不及長安帝都氣象,風流無雙,但也自有一股古拙繁華之意。坐落於城中北處的節度使府也秉承了北地的莽蒼之意,青瓦高簷,猶如一頭雄鷹展翅匍匐在地上,氣勢雄渾。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孫沛恩的聲音在車簾外響起,“郡主,咱們到家了!”


    阿顧坐在車廂之中,深吸了這口氣。


    這座府邸日後便是她的生活之地,也是她圖謀生存的戰場。她目不識一人,人手有限,境地十分困窘,可必須撐住場子,完成自己的使命。


    “知道了!”她淡淡答道。


    府門大開,管家孫福迎出來,彎下腰去恭敬拜道,“大公子,你可回來了?”


    “孫叔叔,”孫沛恩回到府中,身上的氛圍也軟和了下來,含笑道,“我離家日久,父親與母親向來可好?”


    “使君與夫人的身子都健朗著哩,大娘子也十分想您。如今大堂上備著酒菜,候著您過去團聚。”


    “好哩!”


    朱輪華蓋車入了二門,阿顧掀起簾子,喚道,“將軍。”


    阿顧一路風塵,如今勞累不堪,怕是沒有力氣用晚宴了。想先回去休息休息。”


    孫沛恩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望著阿顧片刻,點了點頭,“郡主自然是身子最重要,好好歇著,若是累出病來著,可是我的過錯了!”轉頭吩咐一旁婢子道,“待宜春郡主去北院。”


    白綿夾衣的婢子屈膝應道,“是。”領著阿顧道,“郡主,請隨奴婢來。”


    孫炅以軍法治府,府中建築皆是十分厚實穩重,從人亦是令出行止,位於府中正中軸線上的七間大堂作為一家人平素相聚最正式的地方,沒有任何堂皇氣派的名字,隻被府中人標誌性的喚作一聲大堂<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此時,堂上一排白蠟燭光爍爍燃燒,案上擺放著範陽本地飲食特色的肉菜湯水,尚冒著騰騰熱氣。主座之上坐著一位虯髯叢生、形容威猛的胡將與一位容貌姣好的中年美婦,此時聽聞了下人稟過來的宜春郡主直接休息下去的事情,麵上神色都不禁有些微微古怪。


    “可真是好!”曹氏將手中象牙箸丟在一旁,嗬斥冷笑道,“使君和我看重這位郡主,親自候在這兒。沒成想,別人理都沒有理會,竟直接去休息了。可真是好大的臉麵?”


    孫炅身材肥碩,卻有著極為縝密的心思,眉毛一揚,對於阿顧的舉動也頗是訝異,卻不以為忤,仰頭哈哈大笑道,“郡主乃是天家貴人,架子大些也是正常。我先時曾聽聞這位宜春郡主身子素來嬌弱,想來受不住這一路原來的車馬勞頓,也是有的。”吩咐一旁伺候的曹氏的婆子,


    “容婆子,令北園的灶房備好了熱湯水,待郡主晚間起身,可別慢待了。”


    容婆子聞言心中一凜,孫炅能夠以一介雜胡的身份,攀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心智謀略都是十分過人,平素裏在府中亦是一言九鼎,絕不會開口過問這等生活瑣事。今日這位宜春郡主卻勞他親自開口關照,可謂是看重異常。欠身笑著道,“老奴遵命,這就吩咐下去,絕不至於讓府中之人慢待了郡主娘子!”


    範陽空氣清新,清晨的晨光照耀在窗欞紙上,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氣,屋子裏燃著熊熊爐火,不懼寒冷,阿顧休息了一晚起來,隻覺精神飽滿,麵上的氣色也變的好了很多。


    她此行從長安來到範陽,山高水長,自然不可能帶上很多人,身邊的教養姑姑是賴氏,丫頭隻攜了碧桐、銀鈿、蕊春、硯秋幾個。瞧著她醒轉,捧了一件乳白色大毛衣裳進來,笑著道,“這範陽天氣果真比長安冷的多了。長安十月底的時候還很是暖和,隻披一件大袖衫就夠了。這兒都已經要穿毛衣了。好在咱們早有準備,昨兒個晚上翻箱倒櫃的找出來,今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阿顧哈了一口氣,攏了大毛衣裳在身上,笑著道,“果然是貼心的人兒,倒省了我受凍了!”


    她身子骨本就走的是纖秀美麗的路子,此番一路車馬勞頓折損了精神,愈發顯得身肢苗條,披上大毛的衣裳不顯半分臃腫,頸項上一圈出鋒的狐狸毛越發映襯的少女臉色雪白,容光煥發。


    “聽說使君和曹夫人昨兒個特意在大堂上候著呢,”碧桐麵上閃過一絲擔憂神色,悄悄道,“郡主,您昨兒個剛剛入府就直接歇下了,不會惹了她們生氣了吧?”


    “這有什麽關係?”阿顧不以為意,“難道我做個孝順媳婦,當真就會讓二老滿意了麽?”


    “我如今入了孫家,首先是大周郡主,其次方是孫家子媳,”她語氣凝重道,“隻有想明白了自己立足的根本,方會明白該如何行事。在孫家,我囂張行事方是應該,若當真做個賢惠媳婦,又是媚眼拋給誰看呢?”


    “郡主聰慧,我等不及,”硯秋垂眉侍立在一旁,聽聞阿顧話語,眸中閃現一絲光彩,笑著道,“便隻聽著您的吩咐行事就是。”小秋跟在阿顧身後改名硯秋,如今在阿顧身邊做了二等丫頭,不同於蕊春容貌如花,行事張揚,規行矩步,瞧著十分懂眼色。


    “郡主,”容婆子行到大公子北園中來,向著阿顧道禮道,“今兒個夫人擺了宴席為您接風洗塵,命老奴過來通知您過去。”


    “母親客氣了,”阿顧笑著點了點頭,“阿顧自當前往<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朝著一旁使了一個顏色,硯秋上前,笑盈盈遞出一個銀錁子,


    “婆婆辛苦了,這點錢給你打點酒喝。”


    容婆子瞧著銀錁光華,麵上揚起一股舒心笑意,將錁子袖手攏在手中,真心實意拜道,“謝郡主恩賞!”


    天光大照,阿顧坐在輪輿上入了大堂,大堂陳設空闊,碗口大的蠟燭點著兩排,孫氏家主孫炅與續弦夫人曹氏皆坐於主座,其餘家中旁人侯在其下,阿顧乃是周廷郡主,大婚奉天子聖命在長安舉辦,回到範陽之後,自當舉行認親禮,見一見夫家親人,免得來日在外遇到家人竟是對麵不識。


    孫炅心寬體龐,人至中年之後越發癡肥,坐在座位上形如一座肉山,眉眼卻極為和善,瞧不出一絲縱軍殺敵的悍妻,瞧見了阿顧,眼圈一紅,起身拱手拜道,“老臣拜見郡主。”


    “公公著實是折煞阿顧了,”阿顧嚇了一跳避讓過去,“您是大周重臣,守衛大周北方疆土,阿顧一介女子,形無寸功,如何敢受你的禮?”


    孫炅抬起頭來,眸中含起了一絲水光,“當初臣前往長安晉見,先帝神宗與貴妃娘子待臣恩甚深重。臣至今尚記得神宗皇帝和貴妃娘子的玉妙真容,和藹可親,臣在範陽之時一直為其祈福,盼望著兩位老人家玉體安康,長命百歲,如何忽然間就一個山陵崩,一個外出為道呢?”


    阿顧垂下眼眸,她在拜見孫炅之前,也曾經想過這樣的梟雄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但在沒有見麵之前,卻從來沒有想到,這位十數年內崛起,憑借一己之力占據河北,隱隱與大周抗衡的梟雄竟是這樣一個身材蠻橫,但哭戲作態略一醞釀就上手的人物:長安城中曾流傳一段孫炅舊事:孫炅入長安述職之時,卑躬屈膝討好神宗皇帝,在唐貴妃麵前卑躬屈膝,戲言認貴妃如母,方得神宗皇帝與貴妃寵信,方獲得平盧、範陽三地兵權,如今瞧著孫炅行事,竟似不僅是傳言,倒真有其事了。


    “舅舅大人慈容,阿顧惜緣,竟是一次也不曾睹過。”阿顧歎道,“貴妃娘子心念先帝,自請出宮為先帝祈福,也是她的一片癡心情念!”


    孫炅亦道,“先帝若知如此,定是感動無以複加了。”抬起頭來,望著阿顧容顏,歎道,“臣昔年隨在神宗皇帝麵前時,曾聽聞神宗思念當年走失的甥女,情真意切,郡主其後果然遇難成祥,平平安安歸了長安,神宗皇帝若見了郡主如今康泰美麗的模樣,一定十分高興。”


    曹氏坐在一旁含笑聽著,端莊道,“使君,您與郡主這些舊情可否日後再敘?今兒是郡主入門的日子,弟妹還等著向嫂子見禮呢!”


    孫炅恍然,仰頭哈哈大笑,“是了,竟是我糊塗了。”拍手從身後老仆孫福手中取過一下匣子,遞到阿顧手上,笑著道,“初次見郡主,這是一點小玩意兒,還請郡主收下賞玩。”


    阿顧收下匣子,見其中竟是範陽熱鬧繁華集市上一條街的鋪子,不由吃了一驚,挺直背脊,“公公,這份禮太重了,我著實不敢收。”


    “收下,”孫炅板著臉道,“當初神宗皇帝待我知遇恩厚,何止於此?我如今不過是效其之意給一點見麵禮給先帝外甥女。再說了,”仰頭哈哈大笑,“如今郡主已經嫁入孫門,我給了這些也不是給外人,將來郡主若有一兒半女,到底也不過是歸在我孫子孫女身上。”


    阿顧聞言麵色一紅,訥訥道,“公公厚賜,阿顧拜領。”


    曹氏麵上笑容慈愛,也送了阿顧一個頭麵,金尊玉貴,論起做工,遠不及長安天工坊手藝精雕玉鐲,但寶光閃爍,顯見的用料十分實在<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笑著道,“孫府地方廣大,我一個人主持中饋,十分疲累,如今郡主入門,我也可以緩一緩了。”


    阿顧含羞帶笑,也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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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原來大堂兄膽子這麽小啊。天黑了,我可是不要再待在園子裏。你要是放心不下顧三娘,就自己去找找看。”


    “我可不要。好了,好了,四妹妹,我也回去吧!”


    西天邊的最後一點光亮被山頭吞噬。


    待到顧三娘醒來,天色已經是黑了。白日裏青翠可喜的花樹在暮色中如同搏人的獅虎,令人害怕。她隻覺得腿上鑽心的疼,開口呼救,“救命啊……”


    樹木在夜風中微微搖擺,沒有人應答。


    顧三娘害怕的掉下眼淚來,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喚,“大堂兄,四娘——”


    “董婆婆,韓婆婆……救命啊!”


    柳樹在夜風中折腰,如同淺淺的歡笑。一隻老鴰從梢頭飛起,發出烏拉一聲的聲音,園子的門早就落鎖了,整個園子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那是三娘子生命中最煎熬的一個春夜。


    那一夜,顧四郎娶進嬌妻,洞房花燭,一夜*,此生婉轉靜好,別無所求;


    那一夜,顧承祖蹦蹦跳跳的回了家,根本沒有記起半絲回頭看看堂妹的心思,大伯母崔氏用擰幹的熱手巾替他拭去額角的汗滴,笑著問著外頭風大冷不冷;


    那一夜,顧府仆役忙了整日四郎君的婚事,疲累異常,早早的關門睡了。沒有人知道,她一個人躺在假山之下,夜風瑟瑟,雙腿痛狠,是怎麽熬過來的。


    直到第二日清晨,使女往園中采露水,才發現了假山下的她。那時候,她已經在假山下躺了一夜,渾身燒的滾燙,幾乎擱不住手。她躺在老屋的清漆架子床上,過了兩個多月,才漸漸恢複過來,卻再也沒法站起來。無能為力的遊醫被婆子送出去,她不肯相信自己再也不能站起來,歇斯底裏的哭泣,抬起頭看到站在簾子下的崔氏,一言不發,眸光卻晦澀非常。


    顧三娘低下了頭。


    她順從了崔氏的意思,對外隻道自己的腿是貪玩不小心從假山之上摔下來的,那一個春夜自己驚懼至極的經曆,隻能是一場夢,而顧承祖的名字,卻是連夢裏都不能提。


    顧家在湖州傳承了數百年,祖上定下族規:殘害族人者,當眾責罰二十杖。顧承祖將自己推下假山,致自己腿殘,有崔氏護著,他到最後卻連個油皮都沒有擦破。


    她為了求得崔氏的滿意,隱瞞了自己傷腿的真相,隻不過是希望崔氏能夠因為憐憫而在日後多照顧自己一些。卻沒有想到,她付出了這樣巨大的代價,顧家上下後來卻漸漸淡忘了她,他們在光大堂皇的新宅子裏自顧自的歡笑,將她一個人留在老宅的東廂房裏,安靜寂寞的等死。


    猶記得,那一年春末,四嬸解氏來看自己,她坐在床上笑著對解氏說,“實在是不好意思,擾了你和四叔的新婚之喜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解氏笑笑說,“沒什麽。”但她的目光中,分明有著認同之意。


    三娘子抬起頭來,逼回了眼中滾動的淚意。堂上一片寂靜,顧四郎和解氏匪夷所思的看著抱著顧承祖的大嫂崔氏,沒有想到,那年春夜背後既然隱藏著這樣殘酷的真相。顧大郎立在一旁,麵如死灰,周令德亦瞠目結舌。


    她心中覺得有一點暢快。但在暢快之中,卻又泛起點點哀涼。就算她終於可以在所有人麵前說出當日的真相,又有什麽用呢?


    她的腿卻是再也不能站起來了!


    大堂之上一片寂靜。梁官人左右探看片刻,忽的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他的笑聲清冷,帶著些許陰柔的味道。卻如同一聲驚雷,嚇的顧大郎和崔氏麵色慘白,再也不敢打什麽主意,拉著顧承祖跪了下來,連連向著梁官人磕頭,“官人,官人,承祖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就饒了他一命吧!”


    梁官人唇角冷屑一翹,起身望著三娘子,“小娘子,你覺得這事當怎麽處理?”


    三娘子抬頭看了梁官人一眼,讀懂了梁官人目光的意義。她挺直了腰肢,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從不知名的地方汲取著勇氣,環視著顧家人,輕輕的笑起來,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意味。


    “……是啊,周明府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就算我不是顧家的女兒,但阿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大父對我有養育之情,因著他二人的恩情,這輩子我沒法子報複顧承祖。”


    她一字一字慢慢道,瞧著崔氏陡然鬆頹在堂上,因著鬆了一口氣而容光煥發的模樣,將肺腑間的鬱火咽下去,譏誚一笑,“但我雖不能報仇,卻也容不得你們拿我將傻子欺,得了便宜還想賣乖——這顧家的帳,我倒是該算一算了!”


    她揚聲斥道,“春桃?”


    春桃渾身一驚,攤在地上,抖索成一團。


    三娘子轉頭詢問周令德,“周明府,這一刁婢這些年對我怠慢甚重,小女如今打算處置她一番,不知可否?”


    周令德麵色慚愧,朝著三娘子拜道,“本官之前思行不周,還請顧娘子見諒,這賤婢以奴欺主,罪犯不恕,自當受重責,顧娘子但請從心所願。”


    “三娘子饒了奴吧,”春桃大驚,不住的向著三娘子磕頭,語無倫次道,“奴婢不是故意怠慢你的。奴婢今日誤了你的朝食,是因二娘子在園子中攔了奴婢,要奴婢在一旁伺候,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過是一個小小使女,很多事情也沒有法子。你就看在奴婢從小伺候你的情分上,饒過奴這一次吧!”


    “情分?”顧三娘瞧著春桃倉惶眉眼,心中一時間有些悲涼,慢慢道,“我們的情分早就被你耗光了。”聲音一厲,揚聲喝道,“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縣府衙役轟然應聲,拖著春桃死狗一樣的身子下去,就在堂下按著,劈裏啪啦的打起來。開始還能聽著春桃慘叫幾聲,慢慢的聲音就低了下去。


    顧家主仆聽著打板子的動靜,麵色都漸漸變了。顧家不過是湖州普通鄉紳,上上下下何曾見過這樣的杖刑責罰場麵,聽著竹板打在春桃身上的噗噗聲響,噤若寒蟬<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顧四娘渾身微微發抖,忍不住抬頭往堂中看去。


    午後的天光從堂側照進去,映在她的身後,光燦爍目。三娘子正坐在堂中月牙凳上,麵色如霜雪清冷,在她的身後,那個伯父伯母和自己父母都十分敬畏的梁官人正立在那兒,一副恭敬模樣。


    顧三娘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驟然抬起頭來,向她的方向看過來。顧四娘被她冰涼的視線一罩,吃了一驚,整個人跌在地上。


    “四妹妹,”顧二娘連忙扶她起來,驚訝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顧四娘渾身微微顫抖,答不出話來,整個人依在堂姐身上,想要站起來,但試了幾次,腿上都軟軟的沒有力氣,一時半會,竟是站不起來了!


    三娘子抬頭再次注視了顧家眾人一眼,清冷一笑,“我雖非顧家女,顧家卻養了我七年。這七年裏,你們待我有好處,也有不好之處。我不願記你們的仇,卻也不能再報你們的恩。我在顧家養大,這些年,花費的銀錢料想當有個數目。姑姑,”她喚道。


    羅姑姑上前一步,拜道,“奴婢在,小娘子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三娘子道,“這二百兩銀子,想來足夠支付我這些年來的花費了,我把它們給你們,算是兩清。從今以後,我隻記大父母和阿爺的情,湖州顧家旁的人,憑著這盤銀錢,”抬頭掠過堂上顧家眾人的臉,聲音切金斷玉,“從此之後,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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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臉白的好像經冬的雪色,擲地有聲。顧家眾人本是想要說什麽,被她的凜冽決然震住,一時間,竟心膽微寒,一句也說不出話來。


    三娘子轉過頭來,麵色脆薄的仿佛透明一般,朝著人群中的綠兒輕聲喚道,“綠兒。”


    綠兒靜默片刻,款款走了出來,“三娘子。”


    三娘子道,“綠兒,這些年你在顧家你對我照顧很多。我曾經說過,日後定會報答你的恩情。如今,我要離開顧家,你,願意跟我一道離開麽?”


    綠兒怔了片刻,神情微微倉惶,目光掠過一旁的顧大郎、崔氏、顧承祖、四娘子等人,倏然定下決心,朝著三娘子恭敬的行禮,“奴婢願意。”


    三娘子燦然一笑,十分歡喜,“那可真是好!”


    她抬頭,轉向身邊的梁官人,“梁官人,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你能夠帶我和綠兒離開麽?”


    梁官人怔了片刻,朝著三娘子溫和笑道,“謹遵娘子之命!”


    三娘子燦然一笑,十分歡喜,“那可真是好!”


    她抬頭,轉向身邊的梁官人,“梁官人,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你能夠帶我和綠兒離開麽?”


    梁官人怔了片刻,朝著三娘子溫和笑道,“謹遵娘子之命!”


    三娘子燦然一笑,十分歡喜,“那可真是好!”


    她抬頭,轉向身邊的梁官人,“梁官人,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你能夠帶我和綠兒離開麽?”


    梁官人怔了片刻,朝著三娘子溫和笑道,“謹遵娘子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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