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馬氏瞧見女兒,微微訝異。她此時心中心思重重,不願和女兒多說,隻叮囑著,“今天家裏有客人來訪,你給我放乖巧一點。”


    “憑多重要的客人,也沒有要我把自己的新衣裳送出來給人的道理。”顧四娘怒火萬丈,不為所動,目光轉到婆子懷中的女孩。“顧三?”顧四娘十分詫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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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眯了眯眼睛,逆著天光看過去,三娘子身上的撒花黃綾襦上繡著粉色五瓣撒花,在陽光下閃耀著漂亮的光澤,六幅百褶茜裙垂到腳踝,裙角繡著一襴黃色的五瓣小花,妥帖精致。


    這件春裳是她心頭之寶,已經盼了很長時間了,如今卻穿在顧三娘身上,和抱著她的婆子身上粗糙的布料不時摩擦,每一下,仿佛都損在了自己心裏,心疼極了,指著三娘子道,“你憑什麽穿我的衣裳,給我脫下來。”


    “啪”,一聲清脆聲響響起,馬氏狠狠打了四娘一巴掌。


    顧府新宅大堂敞闊光亮,貴客降臨之後,帶來的仆從們在堂上下一字擺開,便將原本高闊堂皇的大堂襯的頗顯低小狹窄。三位顧家郎君侯在堂下,腰部微弓,麵上忐忑,恭恭敬敬的伺候著。


    烏程縣令周令德今年四十餘歲,長須美鬢,容貌頗有威勢,是烏程一地的父母官,此時也不過坐在陪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堂上上座此時正坐著的是一位綠袍少年,瞧著十分年輕,不過二十餘歲,身長玉立,腳蹬著皂皮靴,麵色頗白,容色清俊閑適,眉宇之間頗為從容。


    “梁先生,”周令德年捋著自己的長須笑問,“此前先生托下官陪同前來顧府拜訪,隻說來意到了顧府再加以說明。如今咱們已經是在顧家了,不知先生可否……?”


    梁官人端起侍從奉上來的茶水,在唇上抿了一抿,輕輕放在一旁,抬頭笑著道,


    “此次奴婢在湖州之行尚應多謝周明府鼎力相助。”他歎了口氣,“說來慚愧,奴婢此來是受了主家吩咐,尋找一位七年前丟失的貴女。”


    “哦?”周令德微微訝然,“原來竟有此事。不知當日那位貴女是哪家高門之女?走失時可留有什麽線索?”


    梁官人微微一笑,“奴婢主家家業甚大,可謂權勢煊赫。可終究心係骨肉至親,這些年來一直惦記著尋找。本來已經多年沒有所獲,以為這輩子不能再見了,沒想到前些日子忽然接到消息,說是在湖州得了這位小娘子的零星線索,主子便急急遣了我趕過來,瞧瞧究竟。若是真的,也好將小娘子接回去,讓她和親人團聚。”


    周天德微微沉吟,自梁官人入烏程這些日子來,他對這位梁官人的身份亦有猜測。梁官人對貴女避而不談,顯是不願意交待。但想來能夠勞他親自趕到湖州尋找,這位貴女身份當真尊貴至極,非同小可。梁官人今日拜訪顧府,更是指名道姓求見顧家二房孤女三娘子,莫非這位顧家三娘子……正是他所找尋的貴女?


    思及此,周令德忙轉了頭,問堂下的顧大郎,“你家的三娘子還沒有到麽?”


    顧大郎正自擦著汗,聞得周明府追問,隻得道,“快了,快了,”轉頭瞪著問妻子,“三娘子如今到哪兒了?”


    他的妻子崔氏立在一旁,抬頭微微一笑,“大郎放心吧,三弟妹已經去接了,想來很快就到了。”聲音平靜從容。


    “顧四,你給我回房間去!”馬氏打了四娘一巴掌,怒聲斥道。


    顧四娘掩著左臉,蹌踉退了一步,愕然看著馬氏,眼圈漸漸紅了。


    跟著過來的顧二娘也被這一巴掌驚的一跳,她畢竟年長一些,知道輕重,能夠讓疼女如命的三嬸子狠下心打四娘,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發生了,忙拉住四娘勸道,“四妹妹,不過是一件春裳罷了,你先忍忍。三嬸最疼你不過,明兒一定補做一件給你。”


    顧四娘被她拉的退了一步,心中委屈到了極致,忽的狠狠瞪向三娘子,撲過去,“都是你的錯,我要你好看。”


    “反了,反了,”馬氏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婆子們喝道,“還不把四娘子拉住。”


    使女婆子們連忙上前,拉扯顧四娘,但不敢用勁道狠了。顧四娘正在忿恨的勁頭上,拚命掙紮,眼見的園子裏亂成了一團亂麻,一個聲音忽的從身後傳來,“真是好威風的小女娃啊!”聲音淡淡,卻透出一絲不容忽視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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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氏身子微微一僵,猛的回過頭去,見一個素色棕紅衣裳的女子立在園道中,大約四五十歲年紀,腦後挽著個一絲不苟的圓髻,朝著這邊走過來,眼角可見道道皺紋深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神情丕變,恭敬喚道,“羅姑姑。”


    顧四娘更是被嚇的連眼淚都停了,她在家裏雖然蠻橫,但不知怎麽的,見了這個羅姑姑,卻隱隱害怕起來,躲在二娘身後,縮了縮身子,不敢抬頭。


    羅姑姑輕輕哼了一聲,目光掃過園中眾人,最後落在婆子懷中的三娘子身上。三娘子正抬起頭來,撞到羅姑姑的眸子,忙又垂了下去。


    她心中輕輕一歎:這個女孩子身子纖弱,仿佛一片落葉,隻要稍稍大些的風一吹,便被吹走了。但舉手投足之間姿勢嫻雅,雖然容貌因著長期的飲食不良而有些暗黃,但依稀可見得五官秀美的底子。


    她的神情柔和起來,開口問道,“你便是顧家三娘子麽?”


    三娘子複抬頭看了羅姑姑一眼,見麵前的姑姑看起來雖然嚴肅,目光卻很慈愛,倒也不太怕,輕輕點了點頭,


    “是。”


    “羅姑姑,”馬氏討好的賠笑從一旁傳來,“小女性子淘,她不過是一時氣惱,平日裏可不是這樣的!……”馬氏尚迭迭的說著不少,羅姑姑卻充耳不聞,目光凝視著三娘子一會兒,落在婆子抱在三娘子腰間的粗糙手掌上。


    婆子動了一動,微微不安。


    她心中不在意三娘子一個顧家孤女,一路上雖抱著三娘子過來,卻極不經心,此時在羅姑姑審視的目光下漸漸不大自在起來,不自禁的將懷中的三娘子摟的緊了緊,三娘子眉宇微蹙,羅姑姑窺見了,眸子裏閃過一絲憐惜神色,伸出手道,“將小娘子給我吧!”


    “這怎麽敢?”婆子連忙推拒,卻敵不過羅姑姑的強勢。三娘子隻覺得身子一輕,落入一個輕柔的懷抱,羅姑姑棕紅錦袖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澤,觸手柔軟,看起來比前年大伯母崔氏祭祖時穿的越錦大袖衫還要好些,身上的熏香味道也很是清爽好聞,她情緒微微放鬆,繃起的背慢慢的軟下去,忽的腹中傳出一聲咕嚕嚕的輕鳴。


    羅姑姑愣了一愣,問道,“娘子可用了朝食了?”


    三娘子今日餓的狠了,綠兒之前給的半個蒸餅不過在腹中略墊了墊,不僅沒有填了饑火,反而引的更加劇烈,此時羞囧不已,


    “沒有。”


    馬氏的臉變的像一張調色盤,十分精彩,急急吩咐道,“還不快讓廚房上一份飯食來。”狼狽非常,怒道,“春桃是怎麽伺候三娘子的?都將近午時了,還沒有把娘子的朝食送過去?讓她滾到堂前跪著去。”


    園子中春風明媚,馬小娥走到顧氏姐妹身邊,望著前方羅姑姑懷中女孩的身影,好奇問道,“那位就是三娘姐姐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二娘茫然半響,“我也不知道呢!”


    今日顧家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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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小娥眼圈兒咕嚕嚕轉了一圈,拉著四娘子的手,嘻嘻笑道,“四妹妹,姑姑她們去前堂了,咱們跟過去悄悄看個究竟吧?”


    四娘子驚悸餘消,想來想去終究覺得憤恨,跺了跺腳,拉著馬小娥道,“跟我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二娘子“哎”了一聲喚住她們,本能有些覺得不妥,但四娘子與馬小娥都裝作沒有聽到,徑直向前去了,二娘子在原地靜了靜,終究抵不住心中好奇,遲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白粥盛在青瓷碗中,尚冒著騰騰熱氣。粥養脾胃,最適合久餓的人食用。三娘子用調羹挹了一口,送到口中。雖是極餓狀態中,但她喝粥的動作還是有著一絲優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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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白瓷粥碗放在案幾上,發出輕輕的“咄”的一聲聲響。三娘子道,“我吃好了。”語音很輕。


    “小娘子,可還要再來一碗?”羅姑姑笑著問道。


    “不用了。”三娘子搖了搖頭。一雙清冷的眸子在堂中掃視了一圈,複又垂眸凝定。


    烏程縣令周令德候到此時,捋著胡子笑著問梁官人,“梁先生,這個便是顧家的三娘子了,你瞧著……”


    梁官人眉頭微微蹙起。他奉命前來尋找那位走失的貴女,雖然行人司已經查證到一些消息,但說起來,當年那位貴女走失的時候才一歲半年紀,如今已經過了七年,小孩子容貌隨著年歲增長變化很大,一時之間也拿不準,轉頭問立在一旁的羅姑姑道,


    “羅娘,你覺得顧娘子的容貌可像那位女主子?”


    羅姑姑眉目微抬,道,“我觀之小娘子麵容肖似家中六娘子,尤其這一雙眼睛和唇兒,活脫脫的和六娘子一個模樣。阿羅覺得倒有五六分是準的!”


    周令德轉頭問顧大郎,“顧大郎,這三娘子可當真是你顧家骨肉?”


    顧家一幹人等侯在堂下,渾渾噩噩,聽到現在才有幾分明白:自家三娘子許並非是顧氏骨肉,另有尊貴身世。隻是因著一些緣故才流落民間,被自家撫養長大。顧大郎隻覺難以置信,開口道,


    “先生怕是弄錯了吧!三娘是我二弟成勇的女兒,二弟去的早,我們顧家將她拉扯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麵色忽的一變,漸漸說不下去。


    說起來,當日顧二郎拚死趕回家中,將三娘子托付給老父,隻是讓老父照顧懷中的女嬰,並從未明確說過這位女嬰是自己骨血的字眼。隻顧家上下按著常理認定,便將三娘子當做顧家的女兒養了下來。


    這麽說起來,莫非三娘子竟真的不是顧家血脈?


    顧大郎的身子因為情緒激動而瑟瑟發抖。若真是如此,那三娘子究竟是何人家的女兒?二弟和她是什麽關係?又因著什麽將那個女嬰帶回了自己老家?顧大郎思索二弟行徑,竟發現腦海之中一片空白,竟沒有任何答案。他和顧二郎本是兄弟,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對於少年離家的二郎他其實已經太不熟悉,根本說不出他的生平和行跡。


    宅子堂下人影重重,顧家姐妹與馬小娥立在堂前一棵楊樹下,望著堂上舉動,貝齒微微咬著唇澤。顧家下人們紛紛簇擁在角落中,指點堂上,竊竊私語<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縣衙府吏手持棍棒守在堂下,因著沒有接到上官清場的命令,倒也沒有驅逐。


    兩個男童出現在園子的來道上,朝著這邊而來,四娘子一眼瞥見了,眼睛一亮,忙招手道,“大兄,二兄,你們也過來了啊。”


    顧家小一輩唯二的男丁:顧承祖和顧嗣宗見到她們,也走了過來,“二姐姐,四妹妹,我們聽見這兒動靜過來看看。”


    “這兒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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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二娘遙望著堂上三娘子纖細的眉眼,皺了皺眉頭,慢慢道,“我們也不知道呢。今天家裏有貴客來訪,三嬸嬸就去老宅將三妹妹帶了過來,如今正在堂上,究竟是怎麽回事,咱們也不清楚。”


    “……六年前主家娘子及夫婿返回長安,途徑關內道延州之時,小貴女不慎走失。”堂上,梁官人正述說著當年此事內情,


    “後來,主家也花了多般力氣尋找,隻是,最後在泗州找到拐走她的賊人的時候,那夥賊人已經全部死於非命,現場散落許多刀劍血跡,小貴女也不知所蹤。一晃七年過去,當年留下的些許痕跡大多已經消亡,主家本已覺得沒指望了,沒承想卻在今年初發現新的消息,當年主家娘子夫婿府上有一位侍衛顧成勇。”


    他說罷此話,目光往顧大郎方向看了一眼。顧大郎麵色一驚,隻覺得汗出如漿。


    梁官人娓娓的聲音繼續在堂上響起,


    “十二年前主家娘子經過洛南之時,見一人病重倒臥於路畔,娘子心善,出錢請人為他治傷,此人便是顧成勇。顧成勇傷好痊愈之後,為報娘子恩德,便入府為侍衛,他為人精幹,習得一手好刀法,倒也頗得重用。延州之事前一個月,顧侍衛向娘子辭行,娘子贈了他百兩銀錢做盤纏。


    主子本以為顧侍衛與小貴女無幹,所以之前查找小貴女下落,並沒有涉及顧侍衛。今年年初,有人發現當年延州出事的時候,顧侍衛正在延州附近,此後他一路曲折向東南而行,泗州賊人死絕之時,現場有與人火拚的痕跡。顧侍衛再之後出現,便是回到老家烏程,帶著一個女嬰倒在顧宅門前。


    顧侍衛之前的行蹤我們也曾經查過,此前一年有餘,顧侍衛身邊並無相熟*女子,想來這個女嬰並非他的骨肉。”他言到此,望著三娘子,


    “主子猜想,這位他帶回家的女嬰,許便是主家尋找多時的那位小娘子。”


    轉身望著顧大郎,“若我家小娘子當年為顧侍衛所救,待真相查明,主家上下蒙顧家恩情,定當厚報。”


    顧大郎勉強笑道,“貴人言重了,不敢當。”麵上雖泛著笑意,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崔氏,滿嘴苦澀。


    三娘子坐在原處,心中茫然。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顧二郎的女兒,雖也曾為阿爺早亡留下自己孤苦伶仃的生活生過一些怨懟,但對著這個早逝的阿爺終究是抱著濃濃的孺慕之情。此時得知顧二郎竟非自己生父,自己另出生高門之家,父母另有其人,一時之間竟呆怔在原處,心思翻覆,不知道落定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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