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少女不意如此,登時大羞,腰間猛的一扭,想要從男子懷中掙紮出來,用力過猛,脫出來後,反而反向向後再次跌下去,跌坐在地上,腳踝傷處再次扭傷,發出“喀拉”一聲聲響,少女悶哼一聲,伸手按住腳踝之處,豆大的汗滴從額頭上落下來,臉色一片雪白。


    “小娘子!”遊景生吃了一驚,忙收住了心頭散亂思緒,上前攙扶少女,瞧著少女左踝之處腫起高高的弧度,麵露擔憂之色,


    “你摔的太重了,我扶著你到一旁醫館看看吧!”


    “沒事,”少女腳踝疼痛不已,卻不願意麻煩遊景生,掙紮著道,“這位公子,剛剛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撞到了你,和你沒多大關係,我自己回去好好養養也就是了,不勞你費心了!”


    “小娘子就不必跟我爭了,”遊景生柔和但堅持道,“男子漢大丈夫,處事總要有個擔當。小娘子縱然大意了些,若不是小生當時正巧立在那兒,你也不會撞到我,後續摔傷就更加不會了。若小生袖手旁觀,當做沒有發生過這回事,心裏如何過意的去?”


    紅裳少女掙不過遊景生,隻得應道,“那,就麻煩這位公子了!”


    “好在沒有摔傷骨頭,”醫館白山羊胡的老大夫查看了紅裳少女的腳踝,吩咐道,“我給小娘子開幾服藥,抓了回去在傷處敷上個一陣子也就是了。記得這些日子傷處少用力,也不要碰水!”


    “多謝大夫!”顧嘉辰柔聲道。


    遊景生手中握著自己抄書半個月的工錢,目中閃過一絲心疼神色,毅然道,“大夫,這兒是三十個大錢,就當作是這位小娘子的醫藥費了!”


    “公子,”顧嘉辰驚呼一聲,“我不過是小傷而已,你不必……”


    “這是要的!”遊景生堅持道,“小娘子畢竟是因為我的緣故受傷的,你的醫藥費我自然要負責,小娘子便不必跟我爭執了!”


    顧嘉辰默然片刻,紅了眼眶,“如此,就多謝公子了!”


    遊景生提著藥從醫館中出來,在門前轉向少女。今日天氣晴好,天邊雲彩燦爛好似絢爛,少女立在這樣的天空下,臉龐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絲緋紅色彩,遊景生問道,“忙了大半會兒,還沒有問起小娘子芳名?”


    少女嫣然一笑,“我姓顧,小字阿瑜!”


    “原來是顧娘子,”遊景生客氣道,“小生姓遊,雙名景生,乃是今年趕考的舉子。”


    顧嘉辰道了一個萬福,“遊公子!”


    “大娘子,大娘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從一旁奔上來,遠遠瞧見顧嘉辰,目中露出欣喜之色,“奴婢不過是去紅袖坊取一點點針線,一轉眼您怎麽就不見了,奴婢在東市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您,您真真是嚇死奴婢了!”目光落在顧嘉辰左腳上纏著的層層白紗,登時嚇的臉色慘白,“這回慘了,您摔成這樣,若是回去老夫人聞起來起來,奴婢可怎麽交待啊?”


    “好了,”顧嘉辰瞧了遊景生一眼,溫柔斥責小丫頭道,“不過是點兒小事,你就叫嚷成這樣。放心吧,若是大母當真問起來,我替你擔待就是了!”轉過身來,朝著遊景生淺淺笑道,“遊公子,奼紫趕過來了,我也要回家去了。今兒多謝公子,咱們就此別過。”


    遊景生立在原處,瞧著顧嘉辰扶著丫頭緩慢行出幾步,方追了上去,“顧娘子,”朝顧嘉辰道了個禮,“小生害的娘子撞傷,心裏好生過意不去,請問顧娘子家住何處,小生也好前往探看,瞧瞧娘子的傷勢可有小生能盡力的地方。”


    “遊公子太過客氣了。”顧嘉辰回過頭盈盈笑道,“不過是小傷而已,沒什麽大礙的,您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奼紫立在一旁,揚頭脆生生的指斥,“你這書生好不曉事,我家娘子何等矜貴,她的住家能夠告訴你麽?”


    遊景生聞言一陣尷尬,“小娘子說的是,倒是小生莽撞了!”


    這個書生麵上雖然一片正經純良的做派,但仿佛總有一絲二絲的餘光,悄悄的黏在自己身上。顧嘉辰垂下眼眸,心中冷笑:顧三,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我不過勾勾小指頭,他就像狗一樣撲過來。抬起頭柔聲道,“奼紫,你又說胡話了!”


    偏著腦袋考慮了一瞬,羞怯道,“遊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家中管束的嚴,公子上門探望確實有些不便。這樣吧,我三日之後會來這家醫館複診,公子若願意的話,可到時候在醫館中候著我就是。”


    “那,”遊景生道,“顧娘子,咱們就如此說定了!”


    太陽高高掛在長安城半空中,今日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阿顧往宮中給太皇太後請了安,巳時方從宮中出來,到的行知書肆,本以為自己今日已經是遲了,沒有想到遊景生也沒有到。她在書肆小閣中悠悠攬卷讀了一會子書,遊景生才匆匆趕了過來,伸起袖子擦了把汗,笑喚道,“阿顧,我來遲了,阿顧你沒等累吧。”


    “沒事,”阿顧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文品》,“我瞧的正入迷,也沒有怎麽注意時辰。”


    “這就好!”遊景生朗朗笑道,在肆中挑了一本《三經要義》,回到阿顧身邊坐下卒讀。


    肆外的陽光照在小閣中,少女麵上衣裳染上暈黃光澤,盈盈如玉,分外柔和。


    阿顧隻覺心中一片安詳,執起畫筆,開始繪麵前的《葵花逐日圖》。


    絹紙潔白、光亮,畫上主體的葵花已經勾勒完畢,著了鮮豔的赭黃色。天際的太陽輪廓也勾勒出來,射出萬丈光芒。從去年九月到如今,阿顧繪這幅《葵花逐日圖》足足用了幾個月時間,把自己這段未始而終的感情全部的甜蜜、向往、傷懷、決絕的情感都傾注在筆端。這幅畫的繪畫過程,如同談了一場戀愛,如今畫卷主體已經繪畫完畢,僅剩下四周背景花草的補綴,形如一場戀情進了潦草的收尾階段,心情也有幾分寥落。一旁的遊景生也不知怎麽的,有幾分心不在焉,往日裏看書全神貫注,今日裏卻頻頻發出書卷翻頁的聲音,《三經要義》端在麵前,文字經了眼睛,卻沒有進心。


    阿顧為翻書聲所擾,無法凝心靜氣,索性停下畫筆,問道,“遊郎君,你今兒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呢!”


    “啊?”遊景生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阿顧,你察覺到了啊?”他放下了手中書卷,湊到了阿顧身邊,“我同你說,今兒我去拜見了王禪。”


    “王禪?”阿顧荔枝眸一閃,問道“可是‘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的王禪?”


    “正是。”遊景生精神大振,絮絮道,“我前些日子不是抄錄了幾本詩集,在長安到處投卷麽?也不知王拾遺從何處見了我的詩集,瞧中了我的文采,特意召我前往府邸說話。”


    阿顧荔枝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笑意,嫣然道,“這可是件大好事啊,遊郎君,恭喜你了!”


    遊景生心中升起一股誌得意滿之意,矜持笑道,“哪裏的話,其實我自問長處在策文,詩才之上隻是一般,比我出色之人還有很多,也不知道王拾遺究竟哪裏看上了我。實在是意外之喜。”


    “王禪才名遠播,阿顧你博學多才,定是聽過他詩畫雙絕的名聲。但是王拾遺還有其他厲害之處,怕你就不知道了。王禪少年高才,二十餘歲就中了進士,如今在長安文壇上是執魁首的地位,詩歌得了玉真公主賞析,如今是玉真公主的座上客,頻頻出入惜園。我若得了他的大力推薦,這一科科舉就很有肯呢個中進士了,也算的上不負家中寡母幼妹的期望了。”


    他歎了口氣,眸中閃現出傷懷之色,“阿顧你怕是不知道,我是三原一介農家子弟,父親早逝,母親和妹妹為了供我讀書,這些年來很是吃了些苦頭。鄉親們也對我資助良多。可以說若沒有鄉親鼎力資助,我今日是沒有可能進長安參加科舉的。我在心裏暗暗發過誓,若是我日後當真能夠進士授官,定會為百姓做主,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遊景生這段話說的從心而出,眉宇之間盡是誠懇之色,阿顧眸中閃過一絲敬佩之色,道,“宦途艱辛,很多人都在其中載浮載沉,但若你能夠始終記得今日初心,便也算得上是個好官了!”


    永安宮宮簷華美,風塵仆仆從青華山趕回長安的馮轍在宮中對著姬澤伏跪下去,恭敬參拜,“微臣馮轍拜見聖人。”


    “免禮,”姬澤吩咐道,聲音優容,“梁王叔祖的身子如何?”


    “回聖人,”馮轍答道,“微臣回來的時候,梁王殿下已經大好。已是將竹杖芒鞋重新尋了出來,打算恢複每日登青華山了。臣等一力苦勸,求殿下多休養一陣身子。殿下如今瞧著臣還吹胡子瞪眼呢!”


    姬澤唇邊露出一絲淺淺笑意,“梁王叔祖老當益壯,想來是大周之福。”頓了頓,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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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給太皇太後診脈吧!”


    馮轍應道,“是。”


    太皇太後躺在榻上閉著雙目,較之前兩日又蒼白憔悴了一些。之前的風寒症候好轉,整個人的精神卻愈發懈怠,馮轍提著藥箱進來,甫一瞧見了太皇太後的麵色,心頭就咯噔一聲,問詢了太皇太後近日的飲食起居狀態,細細診了脈象,又告了聲罪,上前掀開太皇太後的眼皮查看瞳色,心頭一陣冰冷如同浸在寒水之中,躬著身子退出。


    “太皇太後病況究竟如何?”姬澤侯在外頭等待太皇太後的診治結果,問道。


    馮轍伏跪在地上,牙齒相擊發出咯咯撞擊之聲。“微臣無能,還請聖人恕罪!太皇太後如今年壽已高,聖人是有心,不妨多做做能夠讓太皇太後高興的事情吧”


    姬澤沒有想到太皇太後病況竟到了這個地步,不由一怔,一顆心陡然沉下去,發問道,“不過是一場風寒,何至於此?”


    馮轍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再叩了個頭,“聖人,太皇太後少時吃苦甚重,這些年又常年憂思過甚,身子早已經虛弱,如今脈象已經顯出幾分油盡燈枯之相,這場風寒不過是個誘因,將太皇太後的內裏疾病都激發出來。到了這個地步。便是什麽神醫過來,也最多隻能延長些時日壽命,不能回天了!”


    一股怒火衝上姬澤心頭,“啪”的一聲拍案,“太皇太後皆是庸醫所誤,將這些人給朕都押下去,聽候處置。”


    馮轍低著頭不敢辯駁,任由持戟入內甲胄鮮明的千牛衛將自己和王華給押解下去。


    殿中餘下一片寂靜,姬澤坐在暗處,鳳眸中閃現悲傷之色,記憶中太皇太後的畫麵一一閃過腦海,幼年時不得寵的自己立在暗處望向祖母孺慕的目光;先帝駕崩時候,太皇太後挺立但透出悲哀的背影;扶持自己登基時的冷靜幹練,最終凝成了如今永安宮中躺在病床*上的蒼老虛弱的老婦人。姬澤最終輕聲吩咐,“你們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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