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黃的落日在西天天際拉的長長的,投下一片迷離的光芒。之前熱熱鬧鬧的韓國公府,登時變的清冷起來。棠毓館中,顧令月放下了絳色軟煙羅窗紗,揉了揉眉宇間一絲疲憊之色,“可總算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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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玉知道小娘子口中雖然稱累,心中卻是平和歡喜,嘻嘻笑道,“娘子這會子覺得累麽?真要覺得乏了,明兒便去稟了老夫人,將明年的春宴給圈免了吧!”


    “死妮子,”顧令月瞪了她一眼,“你不說一句話,能夠死啊!”


    顧婉星在棠毓館眾人高高興興的時候登門,怯怯喚道,“三妹妹!”


    顧令月望見顧婉星,麵上笑容慢慢收斂起來,點了點頭,“原來是二姐姐。”


    “三妹妹,對不住!”顧婉星落下淚來,上前拉著顧令月的手,“我從小到大就怕大姐姐。大姐姐性子要強,又一直得大伯的寵,從小到大,我若一有不如她意思的地方,她就會想方設法向大母,大伯和我娘告狀,事後我總會被訓斥的慘慘的。經了幾次之後,我便吃了教訓,事事順著她才能得個安好。這些年我被她挾製的死死的。今日大姐姐在春宴上那般問我,我實在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她捂著臉,難過的想要哭出來,“回去之後,我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妹妹。妹妹,你會原諒我吧?”


    少女捧著臉望著麵前的堂妹,臉頰上還沾著幾滴淚珠,神情一片天真純稚。


    顧令月瞧著顧婉星,沉默了許久,麵上方浮起一片淡淡的笑容,輕輕歎道,“原來是這樣,二姐姐也不容易!”


    顧婉星聽著顧令月的話語,心中鬆了一口氣,麵上也泛起了笑紋,“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苦處。”她燦爛而笑,挨著顧令月坐下,歎道,“三妹妹,你為什麽不早些回來呢?你性子好,又是嫡出,若你能早些回國公府,怕是大伯就不會那麽寵大姐姐了!”


    她正要繼續說話,貞蓮捧著一堆畫卷過來,問道,“娘子,這些個畫卷是要收起來還是一道帶回公主府?”


    顧令月怔了怔,答道,“還是帶回去吧!這回子回去,我要在公主府住半個月,說不定、時時日日想要描補幾筆呢?”


    “好呢!”貞蓮點頭道,“這些個畫卷可是珍貴的緊,奴婢要尋上好的牛皮紙紮好了,好好吩咐車夫小心一些,若是在來回途中不小心磕了碰了可就太可惜了!”


    這個丫頭抱著一堆畫卷站在顧令月和顧婉星麵前。顧婉星本想要和顧令月再好好說說話,被這麽一打岔,便有些訕訕的,有心想斥責貞蓮不懂事,卻又不知道怎麽的,心中竟是惴惴,不敢說出口,又坐了一會兒,方起身幹巴巴道,“三妹妹這會兒忙著,怕是急著收拾東西回公主府,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了。”


    顧令月端起麵前的冰裂紋茶盞,笑著道,“二姐路上慢走!”


    待到顧婉星走盡了,顧令月方瞪了貞蓮一眼,“你可真是大膽子!”


    貞蓮嘟了嘟唇,“我便是看不慣!聽二娘子的意思,咱們娘子被她坑了一把,在春宴上若是應變差一點,怕是滿長安都要傳娘子侵占父產囂張跋扈了。娘子還沒有怪到她頭上,她倒是先哭哭啼啼上門來了,莫非合著差點毀了名聲的咱們娘子不委屈,倒是她委屈上了?”


    顧令月心中歎了口氣,顧家這一輩姐妹共有三人,她既然注定和顧嘉辰為敵,便竭力交好顧婉星,希望和她有一份真摯的姐妹之情。這些日子不可謂不大方磊落,也付出了一些真心,如今顧婉星辜負了她的期待,她的失望似乎也沒有特別深重,頓了片刻,垂眸笑道,“不相幹的人理她作甚?咱們快些收拾,阿娘怕是在府中等急了!”


    “哎,”提到回公主府,貞蓮登時高興起來,快聲應道,“行李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待娘子去榮和堂向老夫人告了賜,咱們定就可以走了。”


    公主府


    白瓷冰裂紋如意香爐吐著熏熏安息香,丹陽公主等候在堂前坐立不安,不住翹首盼望,忽聽得廊下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靛藍蓮花繡布簾從外頭打起,圓秀喜氣洋洋的稟報道,“公主,小娘子已經回府了!”眉宇之間登時揚起一絲抑不住的喜悅之色,猛然站的起來,“是麽?咱們快去接接。”


    待到公主從正堂廊上迎接出來,顧令月已經從朱輪華蓋車上下來,進了二門,揚起頭,見了從正堂上匆匆迎出來的母親,目中露出歡悅開懷的神色,喜悅的喊道,“阿娘!”聲音充滿孺慕之情。


    端靜居溫情絮絮,黑漆紫檀方案上擺著一道道的八仙盤、鱧魚脯、光明蝦炙、丹雞索餅……,皆是阿顧日常愛用的菜品,顧令月甫從韓國公府回來,回到久違想念的阿娘身邊,隻覺輕舒寫意,自在不已,坐在餐桌旁,捧著碗嚐了一口光明炙,覺得灼蝦的鮮香之位炸開在自己的舌尖唇齒,眉眼不自覺幸福的眯了起來,抬頭望著公主,“阿娘,你瞧著女兒做什麽,吃啊!”


    “哎,”公主笑眯眯的應了,低下頭來,用象牙箸夾了一箸菜肴,瞧著阿顧姣好的容顏,笑著道,“阿娘還記留兒你剛剛回來的時候的模樣,那麽瘦,那麽小,一眨眼,留兒就長大了,如今已經十一歲了!”


    “長大不好麽?”顧令月嘻嘻笑著,像一尾遊魚挨到公主懷中,道,“留兒隻盼著快快長大,好奉養阿娘呢!”


    丹陽公主吃吃而笑,撫摸著顧令月的秀發,“你呀!對了,明兒是你的正生辰日子,你打算怎麽過?”


    顧令月道,“嗯,今兒我在國公府已經是辦了生日宴,邀請了一堆閨中姐妹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場了,明兒生辰,我隻盼著能夠安安靜靜的和阿娘在一處,咱們母女兩個好好的過上一日,便算是完滿的很了!”


    公主聞言怔了片刻,的眸子裏含了一絲淚,“好,阿娘便依留兒的意思,好好的陪著留兒過這個生辰。”


    第二日清晨天光初開,初生的朝陽投射出溫暖明煦的光芒,喜鵲在春苑院中的一株垂柳上鳴躍啼啾,嘰嘰喳喳,動聽之至,顧令月在春苑的紫檀喜梅蘭竹菊畫版床*上起來,隻覺空氣清新,心情舒好。便連窗前的垂楊柳枝都綠的分外可喜。


    過了卯時,宮中太皇太後的賞賜便到了,金銀雕花錠子、湖絲、小鵝絹、恒州春羅、珍珠衫、狐白裘、避水犀等大批大批的寶物賜下來,作為顧令月的生辰賀禮,由殿前副監賀恒親自送到公主府,“太皇太後知道今日是顧娘子的生辰,”賀恒一擺手中的拂子,笑容可掬道,“特意賜下這些生辰禮,祝顧娘子芳齡永繼。”


    顧令月坐在外院五間花廳的廊軒下,聞言嫣然笑道,“多謝賀阿監,請賀阿監回宮傳一句話,告訴阿婆,阿顧可想她了,過些日子入宮去探望阿婆。”


    “哎!”賀恒連聲應著,瞧著顧令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太皇太後聽了顧娘子的話,指定十分高興。賀禮既已送到,奴婢便不打擾公主和小娘子,這就告辭回宮了!”


    過得片刻,玉真大長公主亦遣人送了隆重的賀禮來。一輪金烏懸掛在中天之上,射出萬丈暖煦光芒,公主送走了玉真公主府的曹姑姑,轉過頭來,不見了顧令月,不由奇道,“留兒人呢?”


    端靜堂上淡淡靜默,暖暖的安息香從白瓷冰裂紋如意香爐中吐出白煙,伽蘭和圓秀對視一眼,笑著道,“公主便在堂上多等一會兒吧。小娘子剛剛發了話了,說是請公主留在堂上,她一會兒就過來。”


    公主聞言不由大奇,不知道顧令月葫蘆裏賣了什麽藥。隻是不好追究一意問到底,壞了女兒的打算,隻得勉強忍耐,等了一小刻鍾,聽得廊下傳來車輪軋軋滾動的聲音,默蓮侍奉著顧令月從打起的簾子中進來,顧令月坐著輪輿從外頭進來,手中捧著一個大大的瓷碗,笑著道,“阿娘,女兒剛剛去了灶房,親自下了一碗長壽不托,願奉給阿娘,盼阿娘嚐了之後笑口常開,百憂俱消。”


    “喲,”丹陽公主十分意外,瞧著瓷碗中騰起的淡淡熱煙,笑著道,“你這孩子,今兒是你的生辰,又不是阿娘的生辰。這壽麵怎麽是給阿娘用的呀?”


    顧令月卻道,“世人皆以生辰為歡慶新生之日。女兒卻覺得,兒的生辰,就是阿娘的受難日,若非阿娘當日受苦,女兒如何會來到這個世間,因為這個,這碗壽不托再沒人比阿娘更有資格吃了!”


    公主怔了片刻,再抬起頭來,眸中已經含了涔涔淚水,用袖子掩飾住,笑著道,“好,阿娘用就是!”


    她低著頭,捧著大大的瓷盞,一口一口的嚐著壽不托。線條一縷一縷的長,入到口中也不知道什麽滋味,隻覺百感交集,萬樂俱至!


    顧令月湊過去,問道,“阿娘,好吃麽?”


    “好吃,”公主含淚笑道,“這是阿娘這輩子嚐到最美味的不托了!”


    園中玉溪流水潺潺,自黃渠而下,流過公主府,最後自府東南流出而去。桐花台上,幾名立部伎打著檀板,唱著歡快的《天授樂》,公主和顧令月坐在台前,


    “娘子,”紅玉悄悄走到顧令月身邊,在顧令月耳邊稟報道,“薛娘子已經到了,如今侯在公主府側門外。”


    阿顧點了點頭,悄聲囑咐道“知道了,你請她道頤香閣稍稍待一會兒,說我過會兒就過去!”


    紅玉點頭應了,轉身而去。


    過得一刻鍾,顧令月拖了詞從端靜堂出來,行到頤香閣中,見薛采領著另一個婢女康文立於頤香閣廊下,一身絳裳,身姿嫋娜,頓了頓,揚聲喚道,“薛姐姐。”


    薛采聞聲回過頭來,胸前一團乳白織金團花抹胸金碧輝煌,今日的她顯見得著意打扮過,一雙眸子愈發顯得美麗動人,繚綾窄衫側側從抹胸團花兩側籠下,絳色鳳尾百褶裙柔和似水,鬆鬆挽在腋下,鬢挽秋水,髻如墮雲,當真是風流嫋娜,美不勝收。見了顧令月,嫣然一笑,朝著顧令月福身笑道,“今日是顧三娘子生辰,薛采在此處道一聲恭喜。願三娘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顧令月從對薛采的驚豔中回過神來,微笑著道,“多謝薛姐姐!”


    “薛姐姐,今日我和阿娘在一處,走不開多久,便長話短說了。我也不知聖人今日究竟會不會來。薛姐姐待得有了消息,我會命紅玉來頤香閣告知。”


    薛采再次向顧令月道了一個萬福,抿嘴笑道,“阿顧能夠如此幫我,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不管今日能否成事,我都記得顧娘子的恩情!”


    “嗯,”顧令月點了點頭,“阿娘還在侯著我,不能在這兒多陪姐姐了!”


    顧令月趕到桐花台,桐花台上擺滿了酒水菜肴,一曲《天授樂》已經唱畢,立部伎退了下來。幾名著著長長水袖的舞姬上前,跳起了柔美的柘枝舞。公主坐在案台後,轉頭見了女兒,見女兒又換了一套乳白綠圈紋縐衫,深淺綠色間色長裙,手上挽了一根墨綠色的披帛,整個人清新可愛,不由得麵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阿娘的小留兒果然漂亮,就是換不換衣裳都一樣漂亮。”


    “阿娘,”顧令月心中尷尬,雪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你說什麽呢?”


    “好好好,”公主笑吟吟的,“留兒害羞了!阿娘不說了。”


    公主攬著顧令月笑著道,“小時候母後給阿娘過生日,也是咱們母女三人一處,母後會抱著阿娘唱一支《長壽歌》,阿娘那時候年紀小,聽著母後的歌,隻覺得喜樂開懷。”


    顧令月聞言眨了眨眼睛,笑著道,“那《長壽歌》好聽麽?留兒也要聽阿娘唱一支《長壽歌》”。


    公主微微錯愕,笑著道,“喲,你可難為到阿娘了。阿娘可一輩子沒有唱過歌。”雖則如此說,卻挨不過顧令月,當真抱著顧令月在懷中,低聲唱起來,“長壽考,長壽考,祝君長壽考,請君傾耳聽……”


    顧令月坐在公主膝蓋上,聽著公主的歌聲。阿娘的聲音有些沙啞,調子似乎也抓的不是特別準,卻是意外的動聽,顧令月入神的聽著,仿佛聽著世間最美的歌曲。


    一曲《長壽歌》終了,公主低下頭來,朝著顧令月一笑。伽蘭接了消息,,麵色微變,匆匆上前,在公主麵前稟道,“公主,聖人出宮了,如今已經到公主府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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