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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嘉辰嚶嚀一聲醒過來,躺在蕉院的床*上,看著窗外的美人蕉怔怔流淚。


    嫣紅看著自己的主子,心中心疼,惱著勸道,“大娘子,那朱姑姑實在太欺負人了!”


    顧嘉辰沾著淚滴的臉麵揚了起來,“方知財帛動人心,竟當真是這個道理!”


    “大娘子,”嫣紅不懂顧嘉辰的意思,疑惑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嘉辰起身,轉過頭來,淡淡一笑,“嫣紅,我已經沒事了。”


    “你去榮和堂一趟,替我轉告給郎姑姑,就說請她在大母麵前說上一句:阿瑜自知今日行止失當,丟了韓國公府的臉,自請在蕉院禁閉一個月,也算是誠心懺悔。”


    “大娘子,”嫣紅睜大了眼眸,失措不已,“你這是為什麽呀?”


    顧嘉辰在窗戶前轉過頭來,陽光經過窗外的美人蕉從窗戶中射入來,打在顧嘉辰的側臉上,一片雪白透明,“這一趟,我因著太過於在意那些寶貝,而狠狠輸了一場。今個做出來的事情,連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做的。如今那些個東西都已經被姓朱的婆子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我再無眷戀之處,也算是徹底放掉了心事。從今而後,可以了無障礙的和那顧令月一爭長短了!”


    韓國公府中,因著朱姑姑的到來一片雞飛狗跳的時候,在長安城的另一端,永興坊中,公主府花紅柳綠,顧令月迎出了門,望著到訪的來客心中微微奇怪,“鳳師姐,多日不見,今日你怎麽來了?”


    “我最近作了一副《竹裏杜鵑圖》,今兒拿去給師傅看。從學士府出來,想起了師妹,就順便過來看看。”鳳仙源今日穿的是一身緋色恒州春羅小衫,□煙綠色六幅裙擺上繡著碧綠的蘭草,蘭草的繡技十分精致,活潑潑精神神,精致可愛,頭上反綰髻梳的層層疊疊,簪著一根白玉珠簪,簪首的白玉垂下一點點流蘇,整個人看著清麗秀致。


    “阿顧,”在春苑裏坐下,鳳仙源詢問道,“聽說你近期打算回韓國公府?”


    聽著鳳仙源提及此事,顧令月不感欣喜,反而覺得有一絲絲抑鬱,“是有這事!那兒是我父係家族,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去那個地方看一看!”


    短短的幾句話中蘊含著深刻的意味,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明白,鳳仙源卻點了點頭,感同身受,“這個世道對人總是有這般那般的難處!像我家中的事情,阿顧你也是知道一些的,”她瞟了窗外一眼,美麗的眸子中帶了些冷謔譏笑的意味,“這世上有些人縱然有著親人名目,對你卻是一副惡人嘴臉。可偏偏你年紀幼小,又受限於親人名義,竟沒法子和他們撕破臉皮,隻得日日在她的磋磨中忍受下去。隻盼著什麽時候我大了,能從叔嬸家脫離出去,自己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顧令月問道,“你叔嬸又難為你了?”


    鳳仙源微微一笑,“沒有的事。自當日我從公主府做客回去,帶了那麽一車子禮品,我那對叔嬸已經好些日子對我笑臉相迎了。我這些年已經很久沒有過的這麽輕鬆愉快,他們忌憚公主,短時間之內不敢對我怎麽樣!”


    她頓了頓,望著顧令月,


    “阿顧,我今日前來,打算和你商量一個事。”她道,“當日我在春苑跟你說有些事情要好好的想一想,便是這件事情。我年紀已經不小了,過一兩年就要開始論婚事,我家中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叔嬸對我很一般,最多隻能供我勉強果腹,至於日後的嫁妝,卻是絕沒有什麽可能的。我必須為自己做打算。”


    顧令月點了點頭,“那你有什麽打算呢?”


    鳳仙源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熠熠生輝,“阿顧,你有沒有想過在長安開一間鋪子?”


    “鋪子?”阿顧愕然。


    “是。”鳳仙源信心滿滿的點了點頭,侃侃而談,“你雖是貴女出身,金枝玉葉,金錢這種東西自然是不缺的,但這些都是公主給和旁人賞的,若是有一個自己的鋪子,能夠自己掙錢,豈不是比坐吃山空要強的多?尤其是在如今,你即將入顧府為生的時候,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鋪子,也能多一些底氣。”


    顧令月聞言一怔,在此之前,她自覺生活富足,從未想過自己開一間鋪子的事情,但鳳仙源提出以後,她仔細想了想這個建議,不由砰然心動。


    “你打算開一間什麽鋪子呢?”


    鳳仙源美目中閃過一絲喜色,“我打算開一間衣鋪。”


    “衣鋪?”


    “是。”鳳仙源自信滿滿的點了點頭,“我從小對綾羅布料之類的有一定了解。自信還算精明能幹,能應付的了開鋪的一切生意事宜。有信心經營好一間衣鋪。隻是鳳家不過是一介草民,家父生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官職在這偌大的長安,著實不算什麽。這鋪子若開起來,在長安城沒什麽有力庇護。若出了什麽事情,怕是支持不下去。”


    顧令月點了點頭,鳳仙源擺明了自己的能力,也直接說明了欠缺。若非如此,她完全可以自己把鋪子開開來,不需要扯著她入夥。在事情談判的時候將利害關係都擺清楚,也算的是光明磊落。隻是……,“長安的衣鋪沒有成千也有上百,你若開了鋪子,有什麽信心能夠掙得一席之地,從而賺回你的嫁妝?”


    鳳仙源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我想過啦!長安的確有不少衣鋪,它們主做中下層平民生意。最上層階層的衣鋪市場卻還沒有完全打開。我索性便主攻上層階層生意,小時候阿爺十分疼愛我,見我喜歡書畫,便下盡全力培養我學畫。如今,我已經學了十年的畫,自信在審美上也算是頗有一定水準。隻要最初能夠在上流階層打開門路,一定能夠做好生意的。”


    阿顧點了點頭,“你既有此打算,長安有大多其他權貴,很多可能都對做這個衣鋪有興趣。你大可去找她們,我隻是個閨中的小丫頭,沒有任何做生意的經驗,為什麽選我?”


    這一趟,鳳仙源怔了怔,麵上浮起的笑容有些無奈,慨歎道,“阿顧!”


    “長安居大不易,而且阿顧,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太皇太後的外孫女,太皇太後是什麽樣的人物,隻要你還受寵,我們的鋪子便不會有人打主意的。”她頓了頓,淒然一笑,


    “說起來我也是沒辦法,我身邊不過就認識這麽幾個高官顯貴,師傅雖然疼我,但她性子清高,不喜俗世,多半會覺得我不過是胡鬧,不會支持我的。我也不瞞你說,我也想過直接和你阿娘公主求助,但想來想去,公主又如何認識我是哪個?若是當真給我這個麵子,也不過是因為我和你的關係的緣故,倒不如直接和你合作。”


    “鳳師姐,”阿顧道,“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送走鳳仙源之後,天空下起了一陣蒙蒙細雨,顧令月坐在窗前想了想,招來金鶯問道,“金鶯,如今我手中能夠動用的現銀有多少?”


    金鶯麵上閃過一絲怔然之色,但她也不問阿顧要錢做什麽用,徑直頷首道,“回小娘子。小娘子自歸京這一年多來,收了多次太皇太後和聖人的賞賜。除了其中一些不能動用的,大致共有現銀四千六百貫。”


    四千六百貫,這筆錢雖然不說,但在一般中等人家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阿顧想了想道,“先給我支出一千二百貫出來。”


    金鶯屈膝應道,“是!”


    顧令月將這一千二百貫銀錢交到鳳仙源的手上,“這一千二百貫便算是我合夥入的你的衣鋪了。我雖有心,但對於開店的事情並不太懂,不知道一千二百貫錢可夠了?”


    鳳仙源望著麵前的飛錢,怔怔失語,過了片刻,方抬起頭,湛然一笑,“雖緊巴了一些,但小心儉省一些,足夠開支了!”


    “阿顧,”她深深望著顧令月問道,“你就不怕我騙你麽?”


    顧令月笑著道,“我相信,人如其畫,畫如其人,師姐能夠畫出那麽美麗的畫,一定不是那樣欺騙我的人。”她沒有說出口的是,一千二百貫銀錢對普通人家不是一筆小數目,但對於自己而言卻遠沒有那麽重要。若是鳳仙源當真著意欺騙,用一千二百貫銀錢認清楚一個人的麵目,也是一筆值得的買賣。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鳳仙源望著顧令月,鄭重承諾道。


    “這鋪子既然已經定下來要開了,我是這樣想的,合夥做生意應該事先說好,你既出了這筆銀錢,日後鋪子又靠著你的關係鎮著,便得七成紅利,我經營起來,便隻得三成也夠了。”


    “這些都不急,”顧令月笑著道,“還是先把鋪子開起來是正經。”


    到了晚間,公主便聽說了這件事情。“這些個孩子,”公主愕然,垂目笑道,“倒是有些心思。”


    “公主,”默蓮皺起眉頭,對於她而言,覺得對小娘子的這位師姐,平日裏看在小娘子的麵上照顧一些倒也沒什麽問題,但合夥開鋪子卻有些讓人不放心了。擔憂道,“小娘子有這個心氣自是好的。隻是……不知道那鳳娘子究竟是不是可信?”


    公主挑眉道,“我看那鳳仙源不是那樣的傻子!”


    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喚留兒過來一趟。”


    “阿娘,”顧令月聽聞公主召喚,不一會兒便過來,匆匆行了一禮,笑嘻嘻道,“不知你叫我過來,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叫你過來看看啦?”公主嗔了顧令月一眼,回過頭向空雨伸手,取出一個紅木匣子,遞給顧令月,“這是阿娘在東市的一家鋪子,市口臨街,店麵也還算幹淨夠大,聽說你要和鳳娘子合夥開衣鋪,你拿去和鳳娘子去做衣鋪,這樣就不用再找店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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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阿顧沒想到竟是店契,不由嚇了一跳,連連搖手道,“我手頭有錢,不用阿娘你的店麵了。”


    “傻丫頭,”丹陽伸手戳了戳女兒的額頭,“跟阿娘還客氣啊,阿娘就你一個女兒,手頭的東西以後還不都全是你的?阿娘等著瞧你衣鋪裏做出來的衣裳。這個店鋪,就當阿娘花錢買一個高興吧,收著!”


    顧令月接過匣子,朝著公主赧然而笑,“阿娘!”


    時光荏苒,鳳仙源得了顧令月支的一千二百貫,又有了良好的店麵市口,省去了一筆租用開支,行動越發寬綽起來。她立心要將這個衣鋪做好,並不急於求成,將尋找布料進口渠道,雇傭繡娘等等一個個環節仔細摸索排查。而時間緩緩過去,無論顧令月心中願不願意,棠院終究收拾出來了。


    待到國公府的婆子第三次到達公主府,請顧令月往國公府去,說是老夫人時時盼望孫女兒,望眼欲穿,問顧娘子什麽時候回去,好派人來接。公主也知道,送顧令月過去的時候終究是拖不得了。


    應承了婆子,將之送走之後,公主轉頭看著顧令月一陣子,低頭道,“再過兩三日,我便送你去國公府吧!”


    顧令月心中也極為不舍,卻抬頭堅定的搖頭道,“阿娘,這一趟我自己過去國公府就可以了,不用你再送我過去了。”


    公主愕然,“留兒?”


    顧令月的臉頰雪白,神情脆薄,“這是屬於女兒自己的事情,無論韓國公府是什麽模樣,我都得走上這麽一趟。但阿娘卻不必陪著我饒上這麽一遭!”她鼻子一酸,生生逼回了眼淚,“我知道阿娘不喜歡到國公府的。上一趟過去那邊,阿娘的心裏也十分不好受,我不要阿娘再為了我傷神了!國公府上一遭也敲打過了,以後的事情我自己應付的來的,阿娘不必擔心。”


    公主十分意外,看著顧令月到,“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如今隻剩下咱們母女了,你還這麽小,阿娘如何放的下?”


    阿顧卻出乎意料十分堅持,“女兒之前讓阿娘煩憂,已經十分不孝了。當年的事情,留兒這些日子也聽說了一些。阿娘是大周的公主,心中那麽驕傲,如何肯向那個妾室折腰?今個兒,除非阿娘告訴留兒,阿娘對阿爺還沒有死心,願意再回到國公府和阿爺再續前緣,不然的話,留兒是絕不會讓阿娘回韓國公府的!”


    公主定定的看著麵前的少女。她像初開的花蕾,雖然幼時遭了一些風雨摧折,卻依然可以在春風中帶著清新雨露笑著開放,有著嬌美的花容。她愛惜女兒,但要她違心的說,自己對顧鳴還有心意,她是決計不肯的!隻得眼淚垂下,道,“那,你到了顧家,要小心點兒。”


    顧令月嫣然一笑,“阿娘,你放心吧。你女兒我,可不是省油的蠟燭。哪怕顧家真的有魑魅魍魎,想要傷我的心,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回到春苑,夜色已經靜靜降臨,金鶯整理好了行李,到顧令月麵前問道,“娘子,這一趟去國公府,打算帶上哪些個丫頭?”


    顧令月道,“陶姑姑、賴姑姑自然是跟著我的,小丫頭就不帶了。你們幾個,你,碧桐,繡春自然是要帶的。二等丫頭裏頭,“紅玉、烏芳、慧雲、瑟瑟、貞蓮、葛生跟著過去,桂香這丫頭拜高踩低,品性不好,日後若是我出了變故,怕也是要反口猖獗的。索性便不帶了。梧子留在春苑看家。”


    金鶯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微微訝然之色,很快的就垂目,應道,“是。”轉身去了。


    五月十八日這一日天空風和日麗,顧令月乘著朱輪華蓋車,從公主府到了國公府。老夫人領著人將她接入府中,送回到安置好整理一新的新棠院。相較於第一次公主送著回顧府時候的興師動眾,這一次,顧令月的搬遷有一點無聲無息。


    棠院的廷中海棠花開的豔麗如火海,顧令月望著麵前妍麗的棠院,棠院是一個三進小院,正房共有五間,一明兩暗。金鶯、繡春領著幾個絳色的仲春羅帷幕在梁枋中垂掛,被黃鋥鋥的掛鉤柔軟的勾起。地上的宣州團花地衣柔軟出了長長的絨毛,角落香幾裏的白玉鵝形香爐吐著淡淡的醒陽香……這座院子的舒適華麗超出了她的想象,但是無論如何,經過這麽一趟折騰,顧令月再次搬進來,早已經沒有如當初搬回公主府春苑時的那種愉悅心情。


    小丫頭小杏入內稟報道,“三娘子,老夫人命奴婢來傳話,說是到晚餐的時候,請三娘子到榮和堂去,一家人都聚一聚。”


    顧令月點頭道,“我知道了。”


    到了夕陽下山的時候,阿顧梳了一個彎月髻,換了一身玉色小衫,一條碧籠裙,整個人清新豔麗的如同春天的綠柳。進了榮和堂,拜道,“三娘見過大母。”


    榮和堂中,除了老夫人和韓國公顧鳴外,還有另一對中年夫婦以及顧家的幾個孩子。顧鳴回過頭來,瞧著顧令月,見著顧令月清美的容顏,目光閃過微微訝異,不悅道,“一家人就等你一個人,像話麽?下次記得早點來。”


    這是這一個月以來,顧令月第一次見到顧鳴。自林芳閣一別之後,顧令月仔細的打量著顧鳴,垂頭道,“阿爺這是教導女兒要和大母相親相愛,女兒這麽多年,從未聆聽過阿爺教誨,如今竟有這個機會,當真不勝感慨,定會在心中不時感念。”


    顧鳴一噎,他什麽時候是教導這丫頭了?隻是顧令月說了這樣的話,他也不能反駁,隻能板了臉恨恨受了!


    “好了,”上首秦老夫人目睹了這一景,垂眸片刻,望著顧令月笑容可掬道,“留娘,你離家的早,竟是連家中的人都沒有認全。如今終於回到自己家啦!今兒叫你過來,是讓咱們一家人吃一頓飯。也是讓你認識一下家中的人。免得在外頭碰到了,竟然互不認識,可就太丟人了。”


    她指著顧鳴對手一位中年男子夫婦,語氣鄭重道,“這個是你二叔,二嬸範氏。”


    秦老夫人共有二子一女,長子顧鳴繼承國公爵位,字升鸞;次子顧軒,字升庵。中年男子顧軒有著一雙和顧鳴極其相似的眉毛,隻是眉眼之間神情比顧鳴柔和的多,二夫人範氏則是諫議大夫範詡的女兒,立在顧軒的手邊,是個爽利的中年美人兒,


    顧令月朝著男子和中年貴婦道萬福下去,拜道,“留兒見過二叔、二嬸。”


    二房夫婦兩個忙欠身攙扶道,“侄女兒請起。”顧軒看著顧令月歎道,“二叔在你小時候見過你一次,沒想到你一轉眼,竟這麽大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的過吧!”


    顧令月恭敬應道,“侄女兒謝過二叔關懷。”


    顧軒的目光掠過顧令月坐在輪輿上的腿,問道,“你的腿究竟如何了?”


    顧令月聞言目光一黯,頓了片刻,方有禮答道,“勞二叔擔憂了,是早年落下來的毛病,這些年倒也不大泛疼痛,隻是站不起來!”


    顧軒皺了皺眉,道,“女孩兒家一直這樣不大好,這腿總是越早治療越好。我在蘇州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神醫,一手醫術神乎其神。若是能夠請到他來看看,也許能夠治好你的腿呢!”


    範夫人在身後扯了扯夫君的衣襟,盈盈笑道,“知道夫君關心侄女兒!隻是那宋小神醫醫術雖然不錯,卻是太過年輕了,才剛剛二十周歲,便是學師醫術通神,又如何比的上太醫院各位魁首呢?”


    “也是,”顧軒想了想,自失一笑,“是二叔多言了!”


    “早就盼著侄女兒回來,”範夫人朝著顧令月露出春花綻月的笑容,“今日終於得見,嬸子真是高興的很!”神情一片親熱和煦,像是春風一樣撫慰過人的心頭。


    顧令月笑著道,“多謝二嬸。”


    上首,秦老夫人笑道,道,“好了,老二,老二家的,如今留娘既已經回家來了,你便是疼愛侄女兒,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著這一刹,後頭的孩子想見姐姐妹妹了呢!”


    顧軒笑著道,“母親,是兒子莽撞了!”退後一步。讓出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來。


    老夫人笑道,“你大姐姐你是見過了。你大兄顧昱德乃是你二嬸所出,在堂兄弟中行第一。你該當叫一聲大兄的。”


    顧昱德今年二十歲,身形高大修長,神情和善,上前朝著顧令月拜了一拜,“見過三妹妹。當日樂遊原上,我曾遠遠瞧見三妹妹一眼,可惜妹妹當時並不認識我。”


    顧令月亦還身福禮,“見過大堂兄。呀,上次我確實沒注意到堂兄,還請見諒!”


    “哎呀大兄,這怎麽怪的了三妹妹,”一個鵝黃衣裳的少女從後頭上來,扯著顧昱德往後去,朝著顧令月盈然燦爛一笑,“這位便是三妹妹了。三妹妹果然冰雪聰明,和我想象中都一樣哩!”


    “這位是你二姐姐顧婉星,”老夫人道,“也是你二叔二嬸的女兒。”


    顧令月看著顧昱德和顧婉星兄妹二人親昵神情,美眸一黯,低下頭去,道了一禮,“見過二姐姐。”


    榮和堂中,蘇妍是妾室,沒有資格出席家宴。顧嘉辰這時候正在蕉院禁閉,公主聽聞了顧嘉辰當日行為,自哂一笑。她即當日當著眾人麵說了不承認顧嘉辰是自己的“女兒”,索性就當作沒有這個人,倒也懶的另行派人責罰顧嘉辰的匿寶之行。顧嘉辰竊取了公主的這些寶物這麽多年,竟隻需要在蕉院禁閉一陣子時日,便算是輕輕巧巧的過去了!


    榮和堂中,除了二房還有的一個庶子,還有一個孩子,大約六七歲年紀,肌膚白嫩,長著淡淡的嬰兒肥,十分可愛。


    “這是你弟弟,”秦老夫人介紹道,“名叫嘉禮,小字琰奴。你們是嫡親姐弟,同氣連枝,日後定要相親相愛。”轉向顧嘉禮,慈愛吩咐道,“琰奴,還不過來給你三姐姐行禮?”


    顧嘉禮年紀還小,聽著秦老夫人的吩咐,便懵懵懂懂上來,他還在孩子的懵懂可愛期間,麵容清俊,生的既不似顧鳴,也不太似蘇妍,上前一步,朝著顧令月行禮道,“琰奴見過三姐姐。”


    顧令月怔了片刻,輕輕還了一禮,“三弟弟。”


    顧嘉禮仰頭望著顧令月,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忽看開口問道,“三姐姐,我聽說,母親不喜歡我大姐,可是真的?”


    顧嘉禮的聲音天真童稚,榮和堂的氣氛卻忽然一冷。眾人都看著顧令月,神情有幾分尷尬。


    顧令月五味雜陳,低頭看著麵前的男童,這個男童是顧嘉辰的弟弟,自己的阿爺和蘇妍的孩子,可縱是如此,看著這個孩子,總生不出十分討厭的情緒,她蹲在顧嘉禮麵前,笑著道,“你是聽誰說的?”


    顧嘉禮怔了怔,偏著頭皺眉道,“我也記不得了,好像是聽很多人說起過。”


    顧令月微微一笑,“這個事情可不好說的,可是我想著,一個人若是素性良好,便是有一千一萬個人不喜歡,也沒有相幹的!”


    “這樣啊!”顧嘉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榮和堂的家宴結束後,顧家人便散了。韓國康公一輩子共有二子一女,俱為秦老夫所出。女兒顧棠娘遠嫁蜀地,二子顧鳴和顧軒尚未分家,都在韓國公府中居住。二房一家人回到的柏院,範夫人笑著道,“之前聽了些三娘的事情,一直以為三娘子和公主截然不同,是個性子驕傲的孩子,今日一見,沒想到竟是個溫文和氣的孩子,隻是骨子裏有幾分倔性子。很討人喜歡呢!”


    顧軒歎了口氣,“三娘子是公主教導的,如何會差到哪兒去?說起來阿兄當年也是蠢笨,若是待公主母女好些,又如何會落到如今這個田地?便是我這個小叔子也可以借個光了!”


    範夫人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柔聲道,“事已至此,夫君,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阿爺,阿娘,”顧婉星從外頭進來。一身鵝黃色的衫子,嬌柔的如同二月迎春花。


    她是二房的嫡女,雖然不如大堂姐顧嘉辰嫵媚,也不如小堂妹顧令月清美,在二房也是受人嬌寵長大的女兒,尚帶著幾分意氣裏的天真,笑盈盈問道,“往日家中隻有大姐,大姐比我年長,是伯父唯一的女兒,素來受寵,我自是向著大姐的。如今三妹妹回來了,瞧著三妹妹和大姐姐不大和睦,若她們日後起了衝突,我可怎生辦呢?”


    顧令月和蘇妍母女之間,顧令月身後有一個公主,顧嘉辰則有著韓國公顧鳴的疼愛和一個受寵的姨娘生母。二者隱隱相對,顧婉星問的,實際上是二房在這一場較量戰爭中站在哪一方?


    顧軒皺了皺眉頭道,“這還用的著問麽?三娘是嫡女,阿瑜不過是庶女,且三娘子的母親是丹陽公主,這位公主可是極受寵的,若日後當真你兩個姐妹鬧出事來,你自是該明文向著些你三妹妹的。”


    顧婉星點頭柔順的應了,“阿爺,我明白了!”


    顧軒起身道,“我到外院書房去見一下陳先生,待會兒回來。”


    顧婉星起身恭送道,“阿爺慢走。”


    一彎星月掛在藏藍色的天幕下,無數顆或明或暗的星子掛在一旁。柏院淡綠色的紗羅帷幕在夜風中微微飄揚起來,範夫人坐在綾羅掩映的錦繡坐榻上,想起多年前,自己在這座國公府中不經意窺破的那個秘密。


    公主是韓國公府的長媳,出身金枝玉葉,身份尊貴。自己和顧軒議親,即將出嫁的時候,娘家母親叮囑自己:過了門,定要將這個公主嫂子高高的供奉起來,什麽都不要和她爭,隻要得了她的歡心,想來有的是好處。


    嫁入國公府後,她謹遵母親的話語,對公主嫂子麵上十分尊敬,公主性子和善,並不苛待她這個妯娌,公主從宮中出降的時候妝奩無數,手麵寬綽,自己得了她的照顧,在韓國公府的日子過得十分好。她私心裏仰望公主,幾乎要以為,公主生活美滿,除了暫時沒有生下國公府的繼承人,沒有什麽遺憾了。直到某一天,她偶爾發現,國公府樂水莊子送到府裏的白桃,送到公主正院的桃子分量十足,大而紅。而送到妾室蘇妍的碧蘭閣的,卻是一批小的。樂水莊盛產桃子,範夫人曾經去過,是知道的,桃林南麵一片結的桃子個子不大,滋味卻是極甜,是樂水莊最好的品種。比南邊品相大紅的桃子滋味要好的多。


    蘇妍身為韓國公顧鳴的妾室,平日裏在國公府中低頭很少說話,不顯山不顯水,但屋子裏得到的桃子竟比主母公主得到的要好的多。範夫人不免生出懷疑起來,之後的三四個月,著意留意大房動靜,終於驚駭的驗證出一個事實:國公府中,韓國公顧鳴的嫡妻是丹陽公主顧長寧,蘇妍不過是公主隨意為國公納的一個小小良妾。但顧國公私下裏卻更寵愛蘇妍,隻將公主當做了明麵上的招牌高高的供著。


    公主自然是尊貴的,可是在這座國公府中,隻要你對公主做到表麵上的尊敬,公主便不會難為你。但蘇姨娘不一樣,蘇姨娘麵上雖不顯,卻是顧國公的心頭寶,隻有你暗地裏捧著蘇姨娘,才能讓國公對你另眼相看。而公主固然尊貴,這座國公府裏當家作主的究竟是國公。漸漸的,忠心向著公主的下人被黜落下去,一批明麵尊敬公主、暗地裏卻向蘇姨娘母女奉好的奴婢被韓國公顧鳴提拔起來。久而久之,顧國公身邊的下人便都集齊了這樣的人,養成了不把公主放在眼裏的習慣,反而對碧蘭閣的蘇姨娘母女尊敬起來。


    ——這可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天家貴女的公主,竟比不得一個小戶人家出身,除了柔順沒有絲毫長處的姨娘。可是這個笑話,在韓國公府裏真切的上演了。作為這場笑話的旁觀者,範夫人目睹了整個過程,察覺了丹陽公主在這座府邸中表麵光鮮,實則危機重重的局麵,不由感慨起來:


    便然你是尊貴的公主,若是你自己立不起來,也隻有被人糊弄的份!


    而,能夠和國公聯手,將公主身邊的人都瞞的滴水不漏的蘇妍,又豈是一個省油燈?


    “阿娘,”顧婉星望著母親麵上變幻不測的容顏,好奇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你別聽你阿爺的,”範夫人回過神來,悄悄教誨女兒道,“日後你和堂姐妹間處著,你三妹妹自然要捧著,但是到了關鍵時刻,也別得罪了你大姐!”


    顧婉星麵上閃過疑惑神色,問道,“為什麽呀?”


    範夫人瞧著女兒茫然疑惑的神奇,伸手指推了推顧婉星的臉頰,“傻了吧唧的!公主雖然尊貴,可是她又不住在國公府。國公府裏當家的,可是你大伯。你說說,你大伯心裏向著誰?”


    “那自然是大姐姐。”顧婉星道。大堂姐顧嘉辰是顧鳴心中最心愛的女兒,顧令月拍馬都趕不及。


    “那就是了。”範夫人道,“我們二房都是依附著你大伯過日子。如何好違逆你大伯的心意,去轉而支持你三妹妹?”


    顧婉星想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點頭信服道,“阿娘,我明白了!”一雙眼睛傾慕的看著範夫人,“還是您厲害!”


    “那當然,”範夫人揚高了頭,昂然道,“你如今還差的遠呢,好好跟著學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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