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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遊原遊春結束,阿顧坐車回到公主府,在府門前掀開簾子,見到等候在大門暮色中的公主,眼睛一亮,“阿娘。”


    母女二人執手一道回了春苑,挨著親熱的坐在錦繡榻上,“阿娘,論理該是我回來到你那兒請安的,怎麽你倒到門口去接我了?”


    暮色裏,阿顧的額頭亮晶晶的,公主含笑,伸出袖子揩拭她額頭的汗滴,慈愛笑道,“為娘擔心你麽。”又道,“天氣雖然見熱了,早晚的時候還是有些涼,多加件衣裳,免得受了風寒。”


    “嗯,”阿顧點頭應了,乖巧的任丫頭紅玉為自己披了一件櫻草黃衫子。


    “留兒,今兒個在樂遊原玩的怎麽樣?”


    “挺好了,”阿顧臉上揚起笑意,“姚家的阿蘿的幾個朋友都是好性子,我和她們挺交好的。先鬥了草,後來又去鏡子湖旁看了一場精彩的馬球賽,”頓了片刻,猶豫道,“阿娘,我今兒……遇到了一個人,是齊王府的平樂郡主。”


    公主本含笑的聽著阿顧的話,聽到平樂郡主,不由怔了怔,麵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陷入複雜情緒。


    阿顧挨著公主的衣襟,揚頭問道,“阿娘,這位平樂郡主也是我的表姐麽?為什麽我在宮中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她?”


    公主回過神來,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道,“這位郡主確實是你的親表姐——她的阿爺齊王是先帝和我的兄弟,因著身子骨不好,這些年一直閉門在家中休養,少出現在人前,平樂的身子也隨了他阿爺,也一直在家中調養!”


    平樂郡主身子不好?


    阿顧想著今日在樂遊原上,姬景淳單弓射大雁,在馬場上揮杆擊球的英姿,不由的麵色十分古怪。應該說姬景淳身手矯健過人吧?而有著這樣矯健身手的平樂郡主,實在不像是身體虛弱的模樣。


    她不由覷了公主一眼,平樂郡主身後必有一些隱情,阿娘這樣說,大約是不想讓自己知道一些事情吧!


    不過她並不是好奇心急切迫切的,平樂郡主既然出現在眾人麵前,她的事情自然會有旁人說起。她頓了片刻,低頭一笑。


    轉眼間數日過去,長安城風和日麗,春日的陽光照在公主府中,玉溪蜿蜒流過,兩岸的櫻花綴在枝頭雲蒸霞蔚,櫻花花色繁盛鮮美,卻是一種隻有很短的花期的花,此時已經過了開的最盛的時候,大片大片的櫻花從枝頭落下,墜入其下玉溪溪水中,將溪水上鋪了一層蘼蕪的緋色,浩浩蕩蕩的沿著溪渠朝瀛池流去。靜謐繁美。


    阿顧命人將書房中的畫案和各色作畫用具搬到玉溪邊,對著這樣繁盛蘼蕪的景色,打算做一幅《流水落花圖》。


    自當日樂遊原歸來之後,那一場馬球賽就如同一張色澤分明的畫像在心中鮮活的盤桓。阿顧心中有一種渴念,想要畫一幅《馬球圖》,將當日春日明媚、眾人馳馬擊秋的英姿記繪在絹紙上。隻是馬球賽人數眾多,彼此間追逐搶奪馬球又是極具動感的動態,繪製難度很高,自己此時畫力尚淺,想要在心中構圖,一時之間卻無從著手。這些日子,衛大家和鳳仙源都說過了,繪畫之中,山水、花鳥、人物三路,屬人物圖最難,如馬球這種多人群像動態圖,更是集難度之大成。自己剛剛隨師父入門,若勉強動手去畫,多半是畫不好的話,倒不如先摞開手去,多畫一畫靜態景物圖,待到畫技提高到一定程度,再來嚐試這幅《馬球圖》。


    麵前的櫻花逐水流靜景,繁盛鮮美,讓人心折。阿顧這些日子已經描摹了很多靜物,白描手法練習了不少,今日想第一次嚐試全景作畫。盡心完成先前的《流水落花圖》。


    這幅《流水落花圖》先前已經完成了一部分,玉溪兩岸的櫻花已經繪畫大半,她繪著朱欄畫鳳橋,待到停下手來,見一欄長橋橫跨蜿蜒流水之上,不由滿意一笑。


    “娘子,”小丫頭鈿兒此時過了朱欄畫鳳橋,屈膝朝阿顧行了個禮,稟報道,“有一位鳳娘子,自稱是你的師姐,在府門外求見。”


    阿顧愕然,“鳳師姐!”


    自那日在丹青閣初遇之後,後來在學士府,阿顧又和鳳仙源見過幾次,彼此之間結下了極好的交情。自己也曾開口邀約鳳仙源上家門訪玩,鳳仙源當時也笑著應了,隻是沒有想到她今日就直接上門了。


    “還不快請我師姐進府。”她連忙吩咐道。


    阿顧回屋子換了一件待客的春裳,鵝黃色恒春羅對襟小衫,著了一條間色碧籠長裙,深深淺淺的碧色相鄰旋轉,腰間係了一根墨綠色的腰帶,清新窈窕。出了春苑,甫過了朱欄畫鳳橋,正逢著鳳仙源被小丫頭領進來,麵上露出笑意,


    “鳳師姐。”


    “阿顧妹妹。”鳳仙源朝阿顧施了一禮,麵上神情沉如水,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今日冒昧上門,實在是打擾了!”比阿顧大了數歲的鳳仙源,此時已經有鳳仙源頭上梳著彎月髻,插著一根素麵銀篦,身上的鬆黃綾衫,六幅鵝黃高腰襦裙,映襯的她的胸已經發育的十分的好,披著草綠披帛,雖然是半舊家常衣裳,也襯的身姿嫋嫋娜娜,清美逼人。


    “鳳師姐,你太客氣了,”阿顧撲哧一聲笑道,“論起來你是貴客,你什麽時候來,我都歡喜著的。”


    鳳仙源也知道,在上流社會裏,登門造訪是需要先投帖子的。隻是自己一是家境貧寒,交際往來人家並不用這一套,若強要效仿也不過是東施效顰,二來此次拜訪本也是臨時起意,借著她和阿顧從前約定過的話語便上了門,此時見阿顧麵上神色自然,不像是因為自己突然到訪而不喜的樣子,不由在心中鬆了一口氣,笑著問道,“公主可在府上?我是晚輩,既然來訪阿顧你,自當先拜見府中的長輩。”


    “在的。”阿顧點頭道。


    她轉頭吩咐跟在身邊伺候的小丫頭照兒,“你去端靜居稟一聲阿娘,說鳳師姐過來造訪,我一會兒便領著師姐過去拜見。”


    照兒屈膝應了一聲“是”,轉身朝著正院去了。


    丹陽公主聽說阿顧的好友來訪,微微吃驚,她心中將女兒阿顧看的極重,對於阿顧的朋友自然便愛屋及烏看重,雖然鳳仙源不過是個小小民女,但既然是阿顧的朋友,她便很是給麵子,特意坐在端靜居的次間中,等候鳳仙源拜見。


    阿顧從打起簾子的門中進來,盈盈笑道,“阿娘。”


    鳳仙源隨著阿顧進來,隻見端靜居中擺設端華,卻不見琳琅滿目咄咄逼人的華麗,一切陳設都有一種靜默的美麗。上首羅漢床座上,一個貴婦人端坐在其中,一身棕紅色大袖衫,梳著端麗的高髻,雖然麵容並不十分出色,卻有著十分溫煦的氣質,知道這一位便是丹陽公主了,端端正正的朝公主道了一個萬福,恭謹道,“民女鳳仙源,見過大長公主,公主萬福。”


    公主眸子含笑,道,“起來吧!”打量著鳳仙源,“這位就是我家留兒的師姐了?


    鳳仙源微笑著道,“民女不過忝著早在衛大家門下學了幾年畫,當不得顧娘子一聲師姐,不過和顧娘子也算有些交情,從前和顧娘子有過彼此拜訪的約定,因此今日這才上門踐約。”


    公主問道,“你父親是?”


    鳳仙源垂頭默然片刻,方低低道,“家父故秘書省校書郎鳳舉,已經去世多年了。”


    公主微微愕然,道,“我竟不知。”帶著微微歉意。


    “沒關係,”鳳仙源抬起頭來,麵上的笑容十分疏落灑脫, “我雖然已經沒有了父母,但隻要想著阿爺阿娘在世的時候對我的疼愛,心裏便十分歡喜,也不覺的難過。” 撚著洗的發白的衣帶,“我如今隨著叔叔嬸嬸居住,叔叔嬸嬸待我亦是極好!”


    公主目光在她執在手中的衣帶上凝了凝,頓了片刻,轉身吩咐“伽蘭。”


    伽蘭會意,上前一步,將一個蹙金荷包遞給鳳仙源,笑著道,“初次見麵,這是公主給鳳娘子您的見麵禮。”


    那蹙金荷包乃是上好的湖羅所製,上麵用蹙金的金線繡製花紋,金光燦燦,十分華麗。鳳仙源接了,掖到袖子裏,也不看究竟,朝著公主再拜道,“多謝公主。”


    “阿娘,”阿顧揚聲道,“我帶著鳳師姐到春苑裏坐坐去。”


    “好,”公主點了點頭,吩咐道,“我這兒沒你們年輕女孩兒喜歡的,留兒,你領著阿鳳去吧,讓姑姑丫頭們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嬌客。”


    阿顧笑道,“女兒告退。”


    出了端靜居,鳳仙源的拘謹便放開了不少,從端靜居正院進了園子,望著園子中的燦爛□□,不由讚道,“阿顧,你府上的園子可真美,處處可堪入畫。”


    “嗯,我也這麽覺得。”阿顧吟吟點頭,“其實我小姨的惜園比這園子大上很多,園子裏的奇花異草,亭台樓閣也勝過我家。可我還是更喜歡自己家的園子,總覺得小巧玲瓏,可有人情味道,精致可愛。我今日畫了一副《流水落花圖》,師姐不妨幫我看看。”


    “所謂繪畫,三分看的是基礎功夫,倒有七分看的是靈性天賦。”鳳仙源看了阿顧的《流水落花圖》,不由讚道,“阿顧果然在繪畫上極有靈性,這幅《流水落花圖》是構圖天然,已經極具美感,隻是終究練手少了,基本功還有所欠缺。但已經有了意境,堪為一副佳作。”


    阿顧麵上欣喜道,“真的,師姐不是胡亂誇我吧?”


    鳳仙源看著麵前帶著一絲天真的女孩,不由失笑,“這是你的第一幅全景構圖畫,能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論起來,我當年初始學畫,最開始的畫的圖還沒有這個強你。我說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從不亂誇人。”頓了頓,“阿顧可曾考慮過起一個名號?”


    “名號?”阿顧疑惑道。


    “嗯,”鳳仙源道,“就比如師傅的名號是清微散人,你可以取一個,然後刻成章,以後蓋在自己的畫作上。既是畫師身份的象征,也算的上是一點雅趣。我前些年閑來無事,為自己取了一個號,喚作陌安居士。”


    阿顧聞言,對這個倒是很有興趣,垂頭想了想,忽的想起當日在東都十公主的臨波閣看見那本皇帝賜書上頭的木石居士。不由微微一笑,沉吟道,笑著道,“這取號可是大事,我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鳳仙源笑著道,“這事兒又不急,你大可從現在慢慢想。”她複又展開那一副《落花流水圖》觀看,竟自覺得心有戚戚焉,笑道,“我瞧著阿顧這幅圖倒有些感觸,可介意讓我題詞?”


    阿顧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固所願也!”


    貞蓮捧上了筆墨,在一旁伺候著,鳳仙源取了一支紫霜毫筆,在研發出的歙硯中蘸了濃濃的墨,在畫的右上角用極漂亮的行草題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字跡靈動飄逸,如筆走靈蛇。放下筆又道,“阿顧在繪畫上極有天賦,不若多練練花草小樣。我心中倒有個念頭,日後和你說。”


    阿顧奇道,“師姐有什麽打算?”


    鳳仙源抿嘴笑道,“如今還沒有準備妥當,便不多說了!”


    阿顧和鳳仙源極為投趣,互相說話,交流畫技,很快的,天色就慢慢暗下來了。公主身邊的大丫頭圓秀到春苑,傳話道,“公主說了,天色見晚,公主命人備了一份禮單,鳳娘子回去的時候,由婢子送著回去。這時候公主已經在佛堂念誦佛經,鳳娘子就不必過去她的院子裏辭了!”


    “哎呀,”阿顧看了看天色,“這都這麽晚了!”


    鳳仙源聽了圓秀的話語,白皙的麵容靜默了一瞬,泛起一陣紅暈,深深拜道,“公主恩德,阿鳳銘記於心。”


    阿顧起身道,“我送鳳師姐出去。”


    “可不敢,”鳳仙源朝著阿顧笑道,“我自己走就成了,若是勞你相送,我下次就不敢再登門了!”


    阿顧坐在春苑門前,瞧著鳳仙源的背影過了朱欄畫鳳橋,漸漸的遠了!


    鳳仙源的家,坐落在長安坊中。這座坊裏並不是長安權貴居住聚集的地方,住的更多是小官吏和平民之間。鳳仙源立在一座坊屋麵前,看著緊緊關閉的門扉,狹長的美目之中閃過一絲憎惡之色。


    這個屋子是她的父親鳳舉用繼續在長安購買的屋子,曾經,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座屋子裏留下許多美好幸福的回憶,然而此時,屋子裏住著的卻是旁人,已然不是她的家。


    “砰”,“砰”,“砰”,她上前叩響門扉。


    過了許久,門扇才在裏頭打開,一個尖刻的女聲高揚道,“鳳仙源,你還知道回來啊?”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拉開門扇,正是鳳仙源的堂妹鳳仙桃,她著一件湖羅緗色衫子,碧色六幅裙,身姿高挑,發鬢上插著一根鎏金榴花簪,雖然遠遠不及權貴人家的貴女,但比諸鳳仙源洗的發白的衣著,卻是華麗的多。望著鳳仙源的目光高傲任性,然而轉瞬間落在鳳仙源身後的圓秀身上,怔了一怔,琢磨不透圓秀的身份,收斂了一些傲氣,和聲問道,“不知這位姐姐是……?”


    圓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矜持有禮道,“奴婢圓秀,奉丹陽大長公主之命,前來送鳳小娘子歸家,順便送給鳳仙源小娘子一份禮。”


    鳳仙桃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不由愕然不知所措。鳳仙源雖然父母雙亡,阿爺鳳舉在世的時候也到底是官宦之身。鳳家二房卻是徹頭徹底的平民,鳳二郎鳳樺在大兄夫婦去世之後,接手了大兄的家業,代為撫養侄女鳳仙源。鳳仙桃是他們的幼*女,雖自幼受盡寵愛長大,不過是市井之女,何曾聽過公主的名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握住門把回頭大聲喊道,“阿娘,阿娘,你快過來啊!”


    鳳家燈火通明,今日的哺食剛剛結束,鳳樺和鳳仙居進了屋休息,鳳嬸子將堂間的餐盤一一收拾入灶下清洗,聽聞鳳仙桃的叫喚聲,不由心中升起一團火,猛的將手中的盤子摞下,“叫什麽魂呢!不就是去開個門麽?難道還能開出朵花來?”一路往外走,一路退□上圍裙,揚聲叫喊道,


    “今兒私塾先生又將仙居送回來了,家中堂弟都快念不起書了,有人還要學那不中用的勞什子畫。畫畫又不中用不能吃穿,也不知道究竟要學那個做什麽?”出了大門,見了圓秀和她身後拖著的禮物,不由氣勢被壓了下來。


    “喲,”鳳嬸子麵上擠出勉強的笑意,“不知道這位小娘子來我們家做什麽?”


    圓秀低頭一笑,雖然是公主府的婢女,但衣裳華麗,氣質矜持,看起來像是大家貴女一般,垂了垂目,笑著道,“鳳娘子今日到公主府造訪,公主命奴婢奉上一份禮單: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一套、白玉珠簪一支、黃金鐲子一對、各色恒州春羅共二十匹……”


    她念完,抬頭便看見鳳嬸子目光中的貪婪之色,閃過一絲不屑,將禮單交付給鳳仙源,“鳳娘子,還請你接好了。”


    鳳仙源上前一步,接過禮單,朝著圓秀略福了福身,“多謝圓秀姐姐。”


    “不客氣,”圓秀笑著道,“你是小娘子的師姐,便也算的上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多伺候著些,也是應當的。”


    鳳仙源目送圓秀的馬車背影離開長安坊,方回過頭來。


    鳳嬸子早已經將之前的橫刻丟開,麵上笑的如同一團花似的,對著鳳仙源道,“阿元啊,這位小娘子的禮單送的可真是豐盛,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呐?”


    鳳仙源低聲一笑,“圓秀姐姐是丹陽大長公主府的婢女。”


    她說完,轉身進了屋門,屋子裏,二叔鳳樺和堂弟鳳仙居聽著門外動靜,也出來看熱鬧。鳳仙源瞧著堂屋中已經撤幹淨的餐盤片刻,方抬頭道,“我和公主府的顧娘子同在衛大家門下習畫,今日往公主府拜訪,公主命人送我回來。”


    她目光在鳳嬸子身上停住,似笑非笑,“堂弟頑劣不學,私塾先生不肯收,這才頻繁要換學。我雖然這些年一直跟著師傅習畫,但師傅愛惜我,一直是圈免了我的束脩的。連各色習畫用具都補貼了我,我實在不知道我究竟給家裏加了什麽負擔,竟令嬸子將堂弟念不起書的事情怪在我頭上?”


    鳳嬸子嗬嗬笑著,搓手道,“瞧阿元你說的。”這些年來,鳳仙源雖然有個學士府夫人的師傅,但學士乃清貴之職,管不到他們平民百姓頭上,何學士和衛大家都是清高自許之人,做不來以勢壓人的事情,衛大家也曾上門為鳳仙源做主過,卻被她以市井潑辣之風給罵了回去。遭惹不來這等市井潑婦,隻得作罷。


    這些年來,他們一家吃香的喝辣的,慢待大房留下的孤女鳳仙源,已經成了習慣。如今,鳳仙源竟不知不覺和公主府攀上了關係。


    這小妮子怎麽可以有這麽好的運道?先是和學士夫人結為師徒,如今竟攀上了公主。


    公主可不同於學士夫人這等可有可無的清貴人物,乃是皇帝的女兒,天上神仙一樣的人物。隻要公主願意,吩咐下來,京兆尹就會將自己一家人抓起來。她可不敢如同對待學士夫人一樣的對待公主。


    “嬸子今兒喝了幾盞馬尿,說錯話了,”她朝著鳳仙源賠罪道,“你就看在嬸子好歹把你從小拉扯到大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嬸子計較這一回。”


    頓了頓,又道,“阿元啊,公主送來的禮單太過貴重,你小孩子家家收著不好,不如交給嬸子代管如何?”


    鳳仙源垂眸,清冷一笑,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大房產業便盡數落在了自己叔嬸手中。自己當時年紀還太小,護不住自家產業,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屬於自己的家被這一對自己叫做叔叔、嬸嬸的男女一點一點的蠶食。這些年,自己明明是大房親女,住在父親買下的屋子裏,卻過的像寄人籬下似的生活。堂弟鳳仙居和堂妹鳳仙桃享受盡了叔嬸的寵愛,任性、刁蠻,因著父母的教導,對自己這個嫡親堂姐也不甚尊敬,她在這個“家中”待的幾近窒息,所以寧願往師傅的學士府跑,享受學士府的清淨生活,也不願意回家。如今,就連公主派人送給自己的禮物,他們竟然也想要謀奪,真是……嘴臉醜惡,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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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冷笑道,“嬸子,阿元年紀已經不小了。這些禮物都是公主指名道姓送給我的,若是下一次我再拜見公主,公主見我沒有用她送的東西,問起禮物下落,我該怎麽回答呢?”話音落定,瞧了瞧鳳嬸子訕訕的神情,又道,“我也不是不念叔嬸撫養恩情的人,嬸子日日掌家辛勞,阿桃正是年輕年歲,那二十匹恒州春羅,我分兩匹素青、藏藍的給嬸子,分兩匹桃紅、翠綠的給阿桃,也算是盡了盡我這些年的心了!”說完,施施然轉身,返回自己在家中轉角處一座清冷耳房的臥室,關上房門,也關上一家的紛擾不堪。


    鳳家人攝於她的鋒芒,一時竟不敢阻攔。待到鳳仙源消失在門廳處。鳳仙居方跳了起來,“阿娘,你怎麽讓她走了?她今兒的活還沒幹完呢。”


    “就是!”鳳仙桃也點頭道,“我瞧著剛剛那支白玉珠簪十分漂亮,我想要戴在頭上,到時候,滿街的人一定說漂亮。”頓了頓,又討好鳳嬸子道,“阿娘,她那還有一對黃金鐲子,也十分好看。若是戴在阿娘手上,一定富貴的很。”


    鳳嬸子聽著女兒的話,十分妥帖,將鳳仙桃擁在懷裏,“還是仙桃貼心。你就放心吧,阿娘一定替你把那支白玉簪弄到手。”


    鳳樺咳了一聲,裝模作樣。作為一家之主,他瞧著那禮單中的文房四寶,也十分心動,公主送出的禮物定然珍貴,自己若是能拿著這套東西,說不定能夠謀到一個吏員身份。隻是攝於公主身份,心中有些顧忌,開口道,“這可是公主送的東西,咱們直接要來,不好吧?”


    鳳嬸子瞪了丈夫一眼,“你若是膽子這麽小,咱們要不要把這些年拿到手上的大房產業全部還給那丫頭,帶著一雙兒女睡大街去。”


    想到放棄如今美滿安逸的生活,鳳樺頓時不說話了。鳳嬸子微微一笑,“公主雖然不是個可以糊弄的人物,但也不過是看在女兒的份上對那妮子稍假辭色罷了,難道還真能給那妮子做主不成。這些日子,我糊弄她一陣子,待到她將這些首飾用具都戴在外頭用過了,方使手段奪過來,定要叫她有苦說不出,隻能乖乖認了!”


    送走了鳳仙源,公主令阿顧過來在端靜居陪著自己。過得一陣子,圓秀從外頭回來,向公主複命。


    公主問道,“你往鳳娘子家去,可看到什麽了?”


    圓秀笑道,“鳳家位於長安坊,屋子十分小,家裏不過五六口人,鳳娘子父母雙亡,如今由叔嬸代為撫養。鳳娘子的堂妹待娘子不是十分尊敬,她的嬸子為人也十分尖刻,聽得鳳娘子回來,便在堂上指桑罵槐,說是家中堂弟都快上不起學了,鳳娘子還在學什麽勞什子作畫。後來見了婢子送鳳娘子回去,方換了副臉色,待到婢子呈上禮單,已經是滿麵堆笑了。”


    阿顧第一次聽見鳳仙源家中情況,不由怔住。


    公主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留兒,你可聽出了什麽?”


    阿顧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在師傅處,阿鳳師姐說她因為家中細務,不能多放心思在習畫上,如今聽了圓秀姐姐的話,想來阿鳳在叔嬸家中過的十分不好。”


    “這便是了。”公主點了點頭,又問道,“你便隻聽出來了這些,沒有其他麽?”


    阿顧在心中歎了口氣,“阿娘,你的意思我知道。鳳師姐今日前來公主府拜訪,除了和我一敘情意外,未嚐沒有因著在家中難過,想要一借公主府權勢震一震叔嬸,讓自己日子過的鬆泛些的念頭。她日子過的可憐,相交動機雖然不算純淨,但我看的出來,她對於畫藝是真心的,對我切磋教導畫技也算誠懇。她今次上門,雖然沒有直言相求,但是也不算虛言偽飾,後來圓秀姐姐上門,她將家中場景敞給圓秀姐姐看,也就是讓我們知道她家中情況了,倒也不算是隱瞞利用。論起來,這件事情於我又沒有損失,我隻需要推一把,就能夠讓她日子過的好,我又何嚐不成全她?”


    公主喟道,“你能這樣想,我也放心了!”


    她目光晶瑩,“留兒,我希望你是個好孩子,能夠樂於幫助別人,少計較些得失。但我也希望你能夠聰慧明辨是非。作為一個母親,我盼著你能夠明白事情始末之後幫助別人,而不是被人隱瞞利用了去,你能夠看的通透,我很滿意。你這位鳳師姐,畢竟還是個孩子,父母雙亡之後,隻怕寄人籬下過的十分清苦,這念頭不算壞事,我便索性幫她一把,贈她禮單,並讓圓秀親自把她送上門去,把這件事情給做到位了。若是她能夠體會到我的好意感恩,待你多一些真心,便也算是我沒有白幫她一把了。”


    阿顧聞言十分感動,投到笑道,“知道了,阿娘,你是我最好的阿娘!”


    回到春苑,阿顧取了《落花流水圖》出來,仔細觀看之後,用狼毫細筆描摹輪廓,想起了鳳仙源的家事,不由心思微微怔忡,飄到了千萬裏外。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下:下一章是顧鳴和顧嘉辰出場,顧鳴和阿顧第一次見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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