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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麵巾下的麵容露出猙獰笑意,第二劍接著吐出,像毒蛇的信子,阿顧在公主懷中睜開眼睛,看見一片雪亮刀光。一刀從斜刺裏遞出來,死死擋住,卻是薑堰拚命摞開手中一名刺客,衝了過來,拚死隔開了刺客這一劍。


    那刺客乃是這一行人中功夫最高的一個,兩劍受挫,依舊不肯死心,想要率先擊殺馬車中的女眷,薑堰目露毅然之色,欺身擠入刺客與車廂的中間,拚著左肩上被斫了一劍,將這黑衣刺客從馬車邊逼退開去。正在此時,一隊士兵從長街轉角處衝了出來,與薑堰等人裏應外合,很快將這一夥黑衣刺客擒拿住。為首一名甲胄鮮亮的中年將領從士兵中上得前來,在馬車前單膝跪下參拜道,“末將右金吾衛將軍徐淮見過丹陽大長公主,末將援救來遲,還請公主恕罪。”


    公主驚魂甫定,穩攝心神道,“我沒事。”


    徐淮心中直叫晦氣。


    這東都魏家的人膽大妄為,自以為行動機密,無人知曉,殊不知行人司專管徹查朝野細密消息,早就盯上了他們。隻是尚等著將同黨一網打盡,所以並沒有被抓起來。自己奉上命盯著魏家這一群蠢貨,那彭六郎躲出去避了多日風頭,瞅著東都之中並無大動靜,便悄悄的溜了回來,魏子南在外頭被這廝猛的找到,尋了茶肆無人能見的雅間說話。卻沒有想到,丹陽公主正巧這個時候也進了重芳樓嚐蟹黃糕,撞進了這件事情,更沒有想到,魏家的這群人蠢的連公主的身份都沒有查證,便起了毒心要殺人滅口。自己反應不及,讓公主陷入刺客圍攻的境況。


    馬車中坐著的這一位公主雖然名聲不顯,可是來頭可是大大的!乃是太皇太後的親生女兒,聖人也一向對她頗為尊重,若是擦破了一星半些兒,自己一遭子人可就都吃不了兜著走了。徐淮拱手稟道,“如今這一夥人已經伏誅,末將隻是不知道是否還有餘黨,末將鬥膽奉勸,公主公主速速回返太初宮才是。”


    薑堰亦心係公主安危,上前勸道,“公主,徐將軍說的是,咱們還是不要在這多停留,不如先回宮吧?”


    公主魂不守舍,聽了二人勸話,點頭稱是,“那就快些回去吧。”轉頭之間見了薑堰左臂上溢出的鮮血,目中閃過一絲不忍,詢問道,“薑郎將,你胳膊上的傷,沒事吧?”


    薑堰聽得公主的關心,眉宇之間神色一暖,隻覺心中欣慰暖熨,昂然道,“不過是一點小傷。比起屬下當年在戰場上受的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公主放心吧,屬下心中有數。”


    “那就好。”公主點了點頭。


    徐淮見了這番情景,拱手插口道,“公主身份尊貴,薑郎將受了傷,不好再動手,不如末將再派遣一批人手護送公主回宮吧?”


    公主擔心女兒安危,向著徐淮點頭致意道,“如此便多謝徐將軍了!”


    馬車在東都大道上飛行,比來的時候速度快了多半。公主想到剛剛刺客劍光驚險情景,一陣後怕,隻覺背後層層冷汗浸潤下來,緊緊將女兒抱在懷中,“留兒,你沒事吧?”


    剛剛刺客的刀鋒遞到阿顧麵前的時候,阿顧真的以為,自己的性命就要在此處交待了。麵色像雪一樣白,如今方緩了些過來,貼著公主安撫道,“阿娘,我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公主安心道。


    丹陽公主在東都大街上遇刺的消息傳入宮中,太皇太後與聖人震怒不已,嚴命河南尹董康成詳查此事。


    和光殿的溫湯熏熱潺潺,撲騰著淡淡的水汽。阿顧披著一身素紗中衣沐浴出來,麵色尚染著淡淡的紅暈,一頭濕潤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因著今日在宮外受了驚,公主不放心讓阿顧獨自回鳴岐軒居住,命阿顧留宿在自己的和光殿。


    殿中宮燈微微搖晃,公主看著麵前安好的女兒,想著白日情景,尚後怕未止,“留兒,你實在是阿娘的命根子,若是你再出了事,阿娘可真不知道該怎麽活了?”


    阿顧感覺到公主環抱自己的手臂微微顫抖,心中又愧又悔,輕聲道,“阿娘,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公主抱著女兒伶仃的身子,隻覺一顆心都融著。若能夠為了女兒好,她是什麽都肯為阿顧做的。隻是阿顧這次闖下這麽大的禍事,她自覺當真應當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女兒了,於是支起身子,板著臉訓道,“留兒,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老話,是有道理的。若非你趟這趟渾水,如何會招致這般事情?”她提起此事,心中的惶怕神情仿佛又回來了,眼睛一紅,“若你真的出事,阿娘可,阿娘可……”


    阿顧看著公主這般模樣,隻覺心中難受之極,再大的心氣,再多的想望一時都丟在一旁,愧疚急急道,“阿娘,我這不是沒事麽?”


    “莫非你要等著出事了才當回事麽?”公主薄怒,麵上染上淡淡的紅暈。她望著阿顧,複又軟和下來,諄諄勸道,“留兒,阿娘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也不求著你多麽出色,隻盼著你一直平安健康就好。你就當是為著阿娘,日後凡事多過過心,能沾惹危險的事情就少去做,可好?”


    阿顧心頭劇痛,撲到公主懷中,迭聲答允道,“阿娘,我什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公主抱著女兒,心頭一酸,一滴眼淚沁出來,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和光殿宮燈散發著融融暖意,阿顧坐在次間炕上,望著窗外怔怔出神,隻覺心中微微悵惘,卻不知這段情緒是從何而來。


    董康成乃一介能吏,很快的就將長街行刺審理的水落石出,進宮麵見聖人之後,弘陽殿中便傳下聖人旨意,魏子惠、魏子南兄弟以行刺大長公主的罪名判處斬刑,東都魏氏族中男丁任職者皆擼去。魏子惠之女魏香充教坊。東都魏氏本就是本地一個初興不久的家族,經此一事,便算是徹底沒落了!


    和光殿綠底描金鏤空牡丹紋香爐吞吐著清淡安息香,阿顧的一頭青絲發絲被發膏細細塗抹,披散在肩後,坐在和月梨花小榻上,捧著空雨奉的扶芳飲若有所思。當日刺客行刺的時候,她是真的害怕的。但如今時過境遷,卻已經是放開了。畢竟,這世上有太多艱難險阻,若是這也怕,那也怕,日子可怎生過的下去呢?


    各處得來的消息瑣碎無頭緒,將所有的消息整合在一處,大致可以推演出丹園事情始末輪廓。


    聖人狠狠處置了東都魏氏,可見的當日長街上行刺自己母女的,便是這魏氏之人了。當日自己在重芳樓中聽到的那位彭六郎所稱的叔叔,可不就是姓魏麽?


    魏氏暗地謀算姚良女,由魏子惠之女魏香在宴上穿針引線,引的眾女玩起了擊鼓傳花,又在桑落酒中做了手腳,令得姚良女迷醉,獨自在丹閣之中歇宿。魏氏又調遣開丹閣中的人,指使那彭六郎潛入閣占了姚良女的便宜。隻是不知怎的,彭六郎的鬼祟舉動被那李朔發現,被敲暈在丹閣下,李朔則取代了彭六郎進入了丹閣。


    隻是——這彭六郎?


    “默蓮姐姐,”阿顧抬起頭來,詢問道,“你可知道那彭六郎,究竟是什麽人麽?”


    默蓮靜默片刻,開口道,“這彭六單名一個參字,是東都市井之上有名的一個無賴子。”提起此人,默蓮麵上露出嫌惡之色,“若論起名聲,他可是比李三郎要差多了。李朔再紈絝,也不過有些走雞鬥狗的名聲,這彭六郎可是強搶民女、鬧出過人命的。據彭六的狐朋狗友說道,姚娘子出事前幾天,彭六曾和他們相聚,曾在酒後吹噓,不要看他如今萬事不成,日後可是要飛黃騰達的。是會和聖人做表親戚!”


    阿顧的眸子一瞬間睜大,“竟是如此?那當日可有這彭六郎行蹤消息?”


    “自然。”默蓮點了點頭,“這彭六和李三當日都在丹園聚宴,隻是彼此所在地不同。彭六郎未時最後一刻離席,李朔則是未末離席,比彭六郎差一刻鍾時間。後來姚娘子的事發了,彭六郎又轉回席上,隻是一直按著後腦勺說頭疼。”


    電光火石之中,阿顧腦海中閃過一片清光。喃喃道,“原來竟是如此!”


    “多謝默蓮姐姐,你下去吧!”


    默蓮便行了一禮,自顧自退下。阿顧躺在榻上,一張麵雪膩的幾近透明。


    當日丹閣中的侍人雖然都被調走,但李朔要一路走到丹閣,在閣下池水邊打暈了彭參,處理痕跡之後才進了丹閣,那群貴女闖進丹閣撞見二人的時候是未時三刻,算來李朔和姚良女待在閣中獨處的時間不足一刻鍾,姚良女說自己是清白的,倒多半是真的。


    先前自己和十公主以為是那李三郎暗中攀附魏國公姚家,所以出頭設計了姚良女。如今再看來,卻倒不是真的。魏氏和那彭六郎才是意圖陷害姚良女的真凶,李朔許是從什麽地方發現了蛛絲馬跡,暗中隨在彭六郎後頭,打暈了彭六,自己進了丹閣。以彭參的名聲和稟性來說,若當日姚良女真的讓彭六郎得了手,此時的下場絕對要更淒慘百倍。從這一點說,李朔打暈了彭六郎,是對姚良女有恩的。


    魏氏的惡毒心思如今已經暴露殆盡,李朔的形象卻變的撲朔迷離起來。


    聖人用酷烈的手段處置了東都魏氏,卻輕放了李三郎,甚至李三郎已經被默許了和姚良女的婚事,很快就要在六月初六將姚良女迎娶入門。可謂春風得意,和即將斬首的魏家兄弟,真是兩種極端的下場。


    阿顧一時想不明白,李三郎在丹園之事中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究竟是無辜的路過人,還是先同魏氏聯手隨後反戈一擊的叛徒,亦或是,趁機起勢的機會主義者?聖人和魏國公,又究竟是怎樣看待這個毀了姚良女名聲的人,是無奈的接受,還是欣然的承認?


    丹閣未解的謎題尚困擾著阿顧輾轉反側,太初宮中卻已經日新月異,這個世間的事情從來不因著個人的想法而停住腳步,總是以著自己的步調在向前發展。對於如日中天的大周朝來說,皇帝在的地方,便是國家政治中心,所有事項大局都圍繞著弘陽殿中那位年輕俊秀的男子運轉。


    大周國朝尚武,太宗、高宗兩朝勤修武事,自應天女帝當朝後,對外武力收斂,轉為肅清內治,其後三任帝王都有過重振武事的念頭,隻是因為時間、精力及客觀的限製,沒有來的及一展抱負。如今聖人初上位,便已經顯現出高遠的誌向和振興邊事的決心,朝廷上下都為之一震。西域碎葉戰事方興未艾,龜茲兵火又起,聖人有意派遣一支援軍前往龜茲協助安西都護張孝瓘,朝中勳貴人家都想要將家中出色子弟塞到這支援軍中,前往前線撈取軍功,好將自家的爵位傳承下去。一時之間,東都人心浮動,太初宮內外進出之人也多了起來。


    勳貴彼此之間的競爭之風盛行,甚至鬧到了聖人眼前。弘陽殿中聖人不勝其擾,索性發話道:安西前線打的是真刀真槍的實仗,想要進去不是不可以,隻是若手上沒有硬功夫,便索性待在兩京之中紈絝走雞鬥狗,不必前往龜茲湊這個熱鬧了!聖人允許勳貴之中*共選出十名子弟送去前往安西,為了遴選出這些勳貴子弟中有真才實學的,決意在禦前舉辦一次演武大賽,酌取其中名列前茅者奔赴安西前線。


    消息傳到宮外,一時之間,朝中內外躍者雷動。眾人都將目光移到即將舉辦的禦前演武賽上,姚良女的婚事就在這樣的風波下顯得默默無聞起來。


    “如今這東都城可真熱鬧起來了,”十公主笑嘻嘻道,“皇兄弄出這一招來,東都尚武之風大起,勳貴人家的子弟如今個個都開始聞雞起舞,臨陣磨槍呢。”


    “這可真是件好事,”阿顧合上書卷,微微笑道,“我回宮這麽些時日,也算是看出來了,聖人是有淩雲之誌的。隻望這次禦前演武,能夠著實選拔出一些人才。也不枉負聖人親自出席觀看這次演武了!”


    十公主笑嘻嘻道,“大周勳貴子弟為了掙一份前程,都是上進的。這些人中定能選出一二人傑出人選來。阿顧,”她攀著阿顧的手,一雙眸子幽幽發亮,“到了那一日,咱們也去前頭看熱鬧去吧?”


    “這……”阿顧沉吟,禦前演武乃是盛事,若說她一點也不心動,那是假話。隻是有幾分猶豫,“咱們這樣,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姬紅萼不以為意,“咱們大周的貴女素來是膽子大,什麽事情都敢做的。我們兩年紀還小,難道還能出什麽亂子不成?我們呀到時候扮成男裝,隻躲在一旁悄悄的觀看,也不出頭搗亂,誰會管咱們的事情呀?”


    她大力遊說,見阿顧遲疑之色未退,索性一跺腳,瞪眼道,“你究竟把不把我當好姐妹了?若再不答應,我可生氣啦!”


    “好了,好了,”阿顧歎了口氣,“我陪你去就是了!”


    十公主這才轉了笑臉,“這樣才好麽!”


    時日過的飛快,很快就到了舉辦禦前演武的日子。這一日晴空高照,阿顧和十公主在鳴岐軒中換了衣裳,扮作少年,又命碧桐和凝朱兩個換了宮中宦者的青衣小冠,悄悄溜到前朝。


    乾元殿前的大廷十分寬廣,這時候已經是呈現出一片熱鬧景象。南衙衛兵持著刀戟在廷周護衛著安全,大廷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台,各家子弟一身戎裝,朝氣蓬勃,準備著待會兒在高台上一較身手。皇帝坐在殿前寶座上,居高臨下,觀看著廷上所有人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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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廷上,一名年輕男子坐在比武台側一處角落中,身材修長,一身寶藍色衣裳,映襯的俊朗麵容氤氳著一種色澤,眉目鋒銳如同即將出鞘的寶劍。


    李朔取出一塊潔白的布帕,擦拭著手中的紅纓槍,目光珍視的望著手中的武器,如同看著自己心愛的情人。這把槍跟隨自己已經有十年了,因著自己名聲不顯,連它也被眾人輕視,蒙在兩京的煙塵中。今天正當是個好日子,就讓它隨著自己一見榮光!


    一名勳貴子弟經過李朔身旁,瞧見李朔,嘲笑道,“喲,李三郎,你也來參加禦前演武呀?不是很快就要到你的婚期了麽?你來這兒湊什麽熱鬧,便是僥幸勝個一場二場,難道打算前往安西前線,拋棄魏國公的愛女獨守空房麽?”


    此人乃是東海郡公鍾子華第五子,名喚鍾全,素日裏最是看不上有著鼎鼎紈絝之名的李三郎,作勢忽然想起來,陰陽怪氣道,“哦,對了,那姚娘子可是聖人的嫡親表妹,成親之後,你也要叫聖人一聲表兄呢。是不是想讓聖人表兄給你賜個名額啊?”


    李朔起身,鍾全仿佛被覺得一股氣勢壓來,微微一驚,見的麵前青年抱拳淡淡道,“鍾五公子慎言,聖人天縱英明,今日禦前演武最是公平不過,怎會有徇私舞弊之事?你這樣說,未免有陷聖人名聲於不顧之嫌?”


    鍾全悚然,“我怎麽會膽敢不尊敬聖人?”他自持自小奮進,剛剛竟被這一介紈絝的李朔驚到一瞬,不由惱羞成怒,“誰不知道臨清縣公家的李三郎最是無用?我若是你,待會兒若是上了演武台,立時便主動認輸,才算識相。不對,我若是你的話,我根本不會報名參加這禦前演武。你就祈禱你待會兒演武台上第一場的對手不要碰到我吧。不然我一定會把你直接打到姥姥家去。”四周一眾權貴公子都擁簇著鍾全,陪著哈哈大笑起來。


    李朔立在眾人的笑聲中不以為意,輕聲道,“可正是,希望我第一場的對手不要碰到你。”持著手中纓槍微微低下頭,朱薄的唇角勾了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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