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晚上睡覺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而且家裏什麽都沒有了,雞沒有了,稻子也沒有了。幸好地裏還有成片的玉蜀黍和番薯。幸好大哥每個月都會拿回五兩銀子,他們才沒有餓肚子。


    茅草屋的原本就隻有薄薄的一層草,祖母說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到他們的耳朵裏。每個人心裏都有了一個共同的意識,原來丫丫遭了這麽大的罪其實是為了自己。


    晚飯很豐盛,有白米飯,還有雞湯,還有白菘,還有蘿卜。張大哥來了後給丫丫把了把脈,又問了問幾個問題,然後在大家的焦急的眼神下宣布,丫丫已經好了,現在隻是在床上躺的時候太長了,讓她多活動活動,補一補就好了。至於人參就還是不要吃了,大補之物吃多了也不好,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幾乎每個人在飯桌上都給丫丫夾菜,王氏恨不得把那整隻雞都塞到丫丫的碗裏。隻不過到最後,丫丫隻是喝了碗湯,雞是一口也沒吃。原以為雞會被大家分食,不曾想到了第二日那隻雞還好好的,沒有缺胳膊少腿的。


    丫丫隻能活動活動自己有了點兒力氣的胳膊,把扯成九份,給每個人都夾了一份。這才抱著碗湯美美的喝了起來。


    夜裏,二丫他們不知道怎麽的沒有早早的進來,隻有美人祖母一個人在屋子裏陪著丫丫


    “丫丫,困不?要不要睡了?”美人祖母把手裏的針線活計停下來,然後笑眯眯的對著丫丫說道。


    “祖母,丫丫不困,為什麽大家都不進來?外麵很冷的,聽說阿爹腿還受過傷,會被凍著的”丫丫搖頭,疑惑的問道,以前一到冬天大家都巴不得早點兒到磚屋裏來,磚屋裏熱鬧的很。


    “丫丫想他們進來嗎?他們進來屋子裏回很吵的,丫丫要是睡不著怎麽辦?”美人祖母給丫丫牽牽被角柔聲說道。


    丫丫搖頭,都是兄弟姐妹的,有什麽吵吵的,人多還熱鬧一些。


    祖母便起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全家人都進來了,隻不過大家都不說話非常非常安靜。丫丫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決定還是問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阿爹,你的腿受傷了?傷的狠不?”


    大郎摸摸丫丫的頭


    “阿爹早好了,張哥兒用的藥特別管用,阿爹現在能跑能跳,還能讓丫丫騎高馬呢!”


    一旁的王氏瞧見丫丫的細細的聲音,靠在老王氏的懷裏病歪歪的模樣。眼裏又有了淚,這孩子在床上躺了四個多月,年關都這麽過去了。


    突然想到晚飯的時候張大哥說人參,這人參可不便宜,瞅著自家的屋子就知道家裏肯定沒有什麽大的餘錢。上回美人祖母當掉了鐲子買地後,就沒看見她戴過什麽首飾。


    “娘,丫丫吃了多少人參了?人參很貴的吧?”


    王氏一把摟過丫丫用手摸摸丫丫的額頭


    “不貴,不貴,家裏有銀子哩,現在丫丫不宜吃,等過段日子娘親還給丫丫買了補一補啊”


    偎在王氏的懷裏,丫丫眼裏也有些濕潤,她真心感受到王氏的擔憂,還有全家人的關心。心裏特別暖和,眼裏的霧氣就更濃厚了。這是她的家人,是的曾經的王丹沒有家人,她自私的感受著王家人的關心,卻沒有想著去回報什麽。


    隻是接受愛,卻沒有付出,美人祖母把自己留在屋子裏,她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毫無愧意的呆著。她其實能看見冰冷的河水裏,三丫每回透完衣服手指都凍得像個胡蘿卜似地。


    她也能看見,臭氣熏天的茅坑裏娘親和阿爹輪流著把糞水跳到漚糞的池子裏。


    稻子麥子長著的時候,四哥兒五哥兒們拔草的拔草,抓蟲的抓蟲,為了讓地裏多長些穀子。抓回的蟲子喂了雞,吃雞蛋的人反倒常常是自己。


    每次做飯,二丫常常累的大家吃飯的時候,她自己卻坐在灶間要歇好久,才能喘口氣兒後咽下些吃的。往往還沒吃完,就要上桌上去收碗刷碗。


    那天夜裏的事情讓她突然意識到,這裏不是二十一世紀的法製社會。她一個人隨時都會被人揮刀腦袋搬家,是王家人給她吃給她喝,護著她愛著她。就是美人祖母讓自己學的讓自己痛的,都是為的自己好。


    不再壓抑,不再自私,把那時的恐懼,把對自己的厭惡,都統統扔掉,放聲大哭。自己叫丫丫,是王家的最小的女兒,她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還有一個弟弟。抱著她的是她的娘親,旁邊擔憂愛著她的是她的阿爹,身後輕輕拍著她的背哄著她的是她的祖母。


    一直哭著,哭著直到最後昏睡過去。昏黃的油燈下,王氏把已經睡過去,還不時的打著哭咯的丫丫輕輕的放在大炕的中間,眼裏的憂色還是揮之不去。


    “秀兒,放心吧,丫丫是嚇著了,哭出來就好了”老王氏扶一扶王氏的肩,安慰的說道。


    這天夜裏,窗外大雪還在飄落,王家人這才睡了個安穩覺。


    接下來的幾日,磚屋裏一直都燒的暖暖的,丫丫一邊想著怎麽幫家裏多掙些銀錢,蓋上大大的磚屋。給祖母娘親買首飾,給阿爹買牛買推車,這樣阿爹不用總是肩挑手提的,犁地也不用那麽辛苦。一邊在大炕上活動活動自己太久沒有活動都有些僵硬的身子。


    這日踩在藏青色的厚被子上練習走路小跑的丫丫被門打開後的冷風一吹忍不住一哆嗦。回頭一看,四哥兒提著個大大的掾頭,拿平鏟子在大炕裏加柴火順帶著掏草木灰。


    “四哥哥!你掏灰作甚?”丫丫趕緊縮到被子裏麵,然後趴在炕上問道。


    四哥兒鼻頭凍得通紅,一邊把上麵還帶著破碎的冰渣子的木柴加進炕洞裏,一邊吸吸鼻子說道


    “這木灰能做肥料,阿爹說我家的稻子能收五百斤,都是這木灰的功勞”說著還習慣性的揉揉頭發,他還不太懂五百斤是什麽意思,反正就是很多很多。


    頓時丫丫眼前一亮,肥料,記得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農民大伯的畝產可是有一千斤,還有可以種兩季,就是兩千斤!雖然有雜交水稻之父袁院士的新型稻子的緣故,可肥料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趕緊苦思冥想,肥料有哪些,磷肥?這個這時候哪裏去找磷,墓地的人骨裏?別說自己都不敢去墓地裏找人骨頭,就是找到了磨成粉撒田裏也不見得能吃吧。尿素?這玩意兒似乎是化學製品,氨肥?這個草木灰似乎就是氨肥的一種,那農家漚肥應該就有磷,有尿素。最後是氮肥?這個空氣中最穩固的元素怎麽能弄?


    “丫丫,雖然這草木灰不幹淨但可是好肥撒在地裏能多收穀子,阿爹吩咐我一點點都不能浪費哩”四哥兒掏完木灰,見到丫丫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盯著自己手裏的掾頭,以為丫丫是嫌髒,趕緊解釋道。


    回過神來的丫丫聽到四哥兒的聲音,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搖搖頭


    “四哥哥,我不覺得草木灰髒,肥料都是好的,沒有好肥料就收不了穀子”


    聞言四哥兒點點頭,丫丫說的對,他原本就是這個意思,隻是沒有丫丫說的清楚,說的好。然後就提著掾頭出去了,木灰是留待田裏的插秧後才撒的,現在得存好留著。


    留下丫丫滿腦子的氮肥氮肥的,地裏缺了一種肥料,而產量就隻有未來的一半。那那要是補上這種缺的,不說補到一千斤,補到六七百總是有的吧。


    又這麽想了幾日,外頭的冰天雪地慢慢的就露出了褐色的缺口,被白雪洗的幹幹淨淨的老樹上也吐出了新芽。雖然天兒比下雪的時候還冷,可春天確確實實的是到了。


    一大早青玉就過來找丫丫說說話,牛嬸兒一直都惦念著丫丫,那回可危險著呢。幸好有人從把那蠻子給殺了,不然自己和丫丫都會被抓走賣掉。


    原來那日她往回走了沒跑幾步,又一個滿臉都是胡子的蠻子騎著馬衝了過來。她原以為自己會和她牛哥共赴黃泉,可那蠻子直接把她擄到了馬背上然後去追王家的人。


    真是撿回來一條命,牛哥也沒死,自己的三個孩子也沒死,災難過去了。


    “丫丫,你睡了好久好久,我往日來看你的時候你都沒醒”青玉坐在暖和的大炕邊兒,看著丫丫呆呆的看著土牆,不知道在看什麽。


    “嗯,我已經好了”丫丫滿腦子裏都是氮氮的,抽空回了一句。


    “哦,對了,王祖母把你的那件鵝黃衫子拿到我娘那裏,讓給繡上雪白的花兒,我看了看,可漂亮了!”青玉見丫丫懨懨的不怎麽有精神,便把這高興的事兒說了出來,想哄一哄丫丫。


    “是嗎?”回答她的又是有氣無力的。


    青玉也知道丫丫現在不想說話,她也想帶丫丫去外麵轉一轉,可這時候外麵可冷了。丫丫又久病也不能出去受涼。隻得無聊的用手指去扣著那藏青色的大被子。


    一時間屋子裏很是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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