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衛青出征後,劉徹似乎又開始忙碌起來,一連一月也未瞧見他的身影。近來,東宮總是頻頻傳召,皇太後的身子骨也大大的不如以前,這日我正陪在長信殿與王太後說話,菡漪也在一旁笑著剝水果,嘴裏還念叨著,“菡漪很久都未見到奶奶了,奶奶您的身子還好嗎?”


    皇太後笑眯眯的,伸手握著菡漪的手說道,“本是不舒服的,見到我們衛長啊,就好多了。”


    “是嗎,奶奶?那菡漪每日都來東宮陪您可好?”她將已經剝皮的水果放入太後的手裏,仰頭問道。


    王太後點了點她的鼻尖,“你一個小姑娘整日陪在我這個老太太身邊做什麽?算來衛長也不小了,該學著出閣之後的事情了,皇後以為呢?”


    我微笑著頷首,答道,“回母後的話,已經請宮人嬤嬤在教授了。”


    我瞥見亭閣之外的侍女匆匆忙忙的來到皇太後的身邊,“啟稟太後,平陽公主在殿外求見。”


    她揮了揮手,“讓她進來。”


    涼席的陣陣涼意傳來,我隨手從盤中拈來一個水果,放入口中。平陽公主的身影已經朝亭閣之處走來,皇太後的臉上帶著笑容,“我這三個女兒中啊,也就數平陽能常常見著。可憐的南宮一去杳無音信,隆慮也苦命,自從長公主去世之後,丈夫亂倫,侯位又被陛下收回……”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


    平陽公主來到坐席處,見到太後如此模樣,大驚的問道,“母後這是怎麽了?”


    “太後娘娘思念南宮和隆慮公主,心裏悲傷,這才……”我說著,一旁的侍女連忙攙扶住她,枯瘦如材的身子就像紙片一般薄弱。竟劇烈的咳嗽起來,那侍女慌慌張張的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到處了藥丸放在太後的手裏。


    吞服下藥之後,那侍女又那絲絹擦了擦嘴角。平陽公主皺著眉,“母後可是病了?為何沒有傳召太醫來瞧瞧?”


    太後擺擺手,“老毛病了,看了也無效。平陽,進來府中安好嗎?襄兒呢?”


    平陽公主沉聲道,“母後寬心吧,府中一切都好。隻是襄兒近來身子不好,在府中呆著,也未前來看望母後。”


    菡漪聽到曹襄的名字,皺眉大呼道,“姑母,曹襄哥哥怎麽了?他生病了嗎?”


    “曹襄哥哥隻是身子不舒服,在家裏麵呆著呢。這些日子,也未見到菡漪的身影,想必是悶得慌。你若是得空了,就來瞧瞧曹襄哥哥吧。”平陽公主笑著,伸手摸了摸菡漪的腦袋。


    她撲閃著水靈的大眼,略微的思忖了一會兒對平陽公主說道,“好,那菡漪明日便來姑母家裏,陪曹襄哥哥玩兒。”


    太後聽到菡漪的話,笑出了聲,直誇讚說菡漪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菡漪的小臉緋紅,模樣可愛極了,我隻是在一旁微笑不語。


    亭閣之處的夏花燦燦,嬌柔的陽光灑落在各個縫隙之中,菡漪的事情讓我傷透了腦筋,我不知道該怎麽來告訴她我的決定,也許曹襄對她來說是一個可以包容她的好哥哥,而霍去病卻更是她心靈之上的契合。菡漪骨子裏是倔強的基因,劉徹的倔強讓他成就了一番偉業,菡漪的倔強卻注定讓她終生苦痛。


    想到這裏,我獨自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涼茶。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層巒迭翠的粉色露天竹竿上,攀附著的是薔薇繁冗的花朵,月影下沉,滿園的暗香浮動。月暮隨我站立在庭院的一角,我仰頭看著天際,一道白色的影子掠過,我心裏激動不已。


    韓嫣派人傳信兒,今晚子時淮南那邊會有來信。那白鴿在天際盤旋一圈之後,穩穩的落在藤架之上,月暮手裏端著燈盞,我取下鴿子細腿之下細小的竹筒,用絲線纏繞著的。從竹筒之中,拿出了一長條絲帛,透過搖曳的燈火,瞧見上麵是凝陌的字跡。


    “淮南王宮,密室謀劃。”僅此八個字,我即刻將絲帛燃燒在燈盞之間。


    月暮看著我的側臉,小聲的問道,“娘娘,淮南可是有什麽情況?”


    我伸手撫摸著鴿子的頭頂,然後仰望著天際,將它放飛在漆黑的夜空之中,那鴿子在上空盤旋之後,撲騰著翅膀離去。“淮南方麵已經有所動作,劉安父子在密室中謀劃造反計策。”我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了庭院之中的石凳之上坐下。


    月暮將手裏的燈盞放在桌上,又站在我的身側,“娘娘可有什麽計劃嗎?”


    “暫時不動,等下次來信兒再做決定。目前,要讓李凝陌安心辦事才對。月暮,你明日出宮一趟,到畫堂閣請凝錦姑娘進宮,就說本宮在宮裏悶得慌,想聽聽曲子解解悶兒。記住,此事不能讓他人知道,長安城中淮南眼線眾多,你要小心。”我挑了挑青燈,對她吩咐著。


    “諾,奴婢知道了。”她小聲的應承著我。


    糝徑楊花鋪白氈,點溪荷葉迭青錢,我緩步經過池塘,碧碧波波的蓮葉緊密的挨擠著,月暮手裏的燈盞眼看就要燃盡。隻是油盡燈枯之時,我原本投在水池中心的倒影也被卷席而空。遠在淮南的凝陌,不知道到底處於怎樣的境地,我的心裏始終是擔心她的。


    翌日,我正在未央宮中的花園長廊處抱著據兒玩耍,遠遠瞧見月暮的身影,當然還有李凝錦。那個久違了的身影,正款款朝我走來。


    我微笑著,將孩子交到玉勒的懷裏,坐在檀木幾案後的榻上,等候著她的到來。月暮辦事的效率果真不是一般,我對她們抬了抬手,緩聲道,“就不用行禮了,坐吧。”


    “凝錦多謝皇後娘娘。”她微笑著屈身,身後一個伶俐的丫環將古琴放在空餘的案上,我瞧見那丫環的樣子,竟是我上次在畫堂閣為我帶路的靈巧的女子。


    “凝錦妹妹別來無恙,本宮已經許久未見到你了,怎麽和我生分起來了,不知近來安好否?”我寒暄著問道。


    她擺試著古琴的琴弦,燦燦一笑回道,“托衛姐姐關照,畫堂閣的生意如火如荼,凝錦也過得十分好。”


    “過得好卻也總是在一個藝坊之中,本宮想念凝錦妹妹的琴藝,這些日子在宮裏悶得慌,今日才詔凝錦妹妹入宮為我演奏一曲。”我璀然一笑。


    她微微頷首,古琴已經調好了,玉蔥般的手指搭上琴弦,凝白的膚色映襯著這纖長而細密的琴弦,試了一個音之後,便開始正式的演奏起來。


    我凝視著她的臉,細碎的青絲微微的遮住她的眼眸,隻能見到她小巧嫣然的朱唇還有尖細的下頜。翩躚浮動的玉指在弦上飛舞,我聽著這如泣如訴的琴聲,心也緊揪著,不停的跌宕起伏。幽幽簌簌,潺潺流過的溪水帶走的不過是昨日的傷悲。


    我沉靜的說道,“凝錦妹妹一曲,幽幽纏綿,若是韓大人在此,必定永生難忘。”


    她雙手交握在一起,微紅著臉,“姐姐取笑凝錦了……”


    我端然開口,“我何時取笑於你?這不過說的是實話,你與韓大人兩情相悅,卻又不能常見。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不知你可否聽聞?”


    “衛姐姐但說無妨。”她抬起臉龐。


    “皇家禦用琴師正好稀缺,凝錦妹妹技藝非凡,定然能勝任。妹妹以為呢?”我揚眉,看著她的反應。


    看著她複雜的神色原本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她竟然緩口答應,“凝錦願意前往一試。”


    我在心底暗自的大叫好,如此一來,李氏姐妹也算得到了較好的照應。讓李凝錦進宮,總比在藝坊之中忍受別人的冷眼和諷刺來得暢快。我和她都相視一笑,連天邊的烈日似乎也緩和了一些。我起身,對她說,“明日我便奏明陛下,你放心吧。信裏讓凝陌也放寬心,長安這邊很好。”


    “諾,凝錦多謝衛姐姐厚愛,定然會讓凝陌知曉姐姐對我們姐妹的大恩大德。”她叩拜在地上,送著我遠去。


    我懷抱著據兒,暗自的思忖,李氏姐妹果然聰慧明了,我不過是一個話,她便能瞬間的領悟到我話裏的另外一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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