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長樂宮前殿被一片白色所包圍,黑楠木靈柩停留在大殿中央,準備七日之後發喪。


    慘白的靈幡四處飛散,參拜之後,劉徹並未做過多的停留,隻留下**之人慘唁。皇太後王氏倒是分外鎮靜,隻是默跪在一旁垂淚,瓷白的昴穹被方格窗戶粉碎,此刻傷心已過,也不得不沉靜下來。隻不過殿內館陶長公主的哭喊之聲有些鬧心。


    也許,老太太這一撒手,劉嫖和堂邑侯陳府在**之中和朝廷的地位即將發生大逆轉。太皇太後竇氏對劉嫖和陳皇後的寵愛,內宮之人莫不知曉,就連最堅實的後盾也不複存在,那也沒有在不可一世的理由了。建元新政,讓劉徹險些失去帝位,他怎可再忍受如此大辱?


    隻歎皇權使然,若不是劉徹幼年隻是受到外戚太多幹擾而內心受辱,豈會對陳皇後恩道中絕,堂邑陳府又何至於此呢。


    有失勢的就必定有得勢,有悲傷的就必定有歡喜,皇太後素日裏雖沉默,如今看來這長樂宮莫不屬她的天下。放眼望去,內宮之人又有誰能與之匹敵?隱忍了這麽些年,不得不說她懂得以退為進,權謀均衡。可正是這樣一個女人,讓人喟歎,卻也讓人忍不住打顫。


    為了榮寵**,而不惜設計陷害自己親生妹妹,如此狠辣陰毒的手段,怕呂後在世也無法與之抗衡。


    史載王太後為了讓先帝廢掉太子劉榮而暗中派人催促大臣奏請立栗姬為皇後。一次朝會上大行官奏道“子以母貴,母以子貴”,請封太子母親栗姬為皇後。先帝則錯誤地認為這位大臣受栗姬指派而上書,暗想:“自己還沒死,就開始拉攏權派,一旦自己死了,這朝廷**豈有不亂之理。”


    氣憤的景帝下令將上書的大臣斬首,又廢掉太子,把栗姬打入冷宮。


    不久,太子被陷害而亡。在她的運作之下,栗姬自此完全失寵,幽居冷宮,不久憂憤而死。


    一步一步,她走得格外小心謹慎,先是借用劉嫖的勢力,再暗使詭計廢太子,鏟除對她登上巔峰的一切障礙,如此精密的籌謀,何人能及呢。


    傍晚時分獨自回到漪瀾殿卻不見屏幽和菡漪的身影,問詢了侍女才知道原來又是到太液池那邊玩耍,這會兒天色已暗淡下來,屏幽怎麽還不帶著孩子回來呢?吩咐了侍女們已傳膳坐等著她們回來,隻是戌時還不見兩人的身影。


    “菡漪公主和屏幽什麽時辰出去的?”我問著身後的侍女。


    “回夫人的話,公主和屏幽姑娘已經出去好長時間了,怕是酉時就說著出去玩耍了。”


    已經三個時辰,現在不是晚膳時間了麽,屏幽怎麽還未帶著孩子回來?雙手緊握,手心已經開始滲出一層汗了。隻怕有個三長兩短……


    想到這裏,便按捺不住,連忙起身匆忙朝殿外走去。


    夜幕漸垂,遠處明黃繁星竟出岫,心裏叨叨念念著這二人,就連腳上的步伐也不自覺的加快。夜風襲人,石子路有些咯腳,許是走得太急,一時之間竟忘了低頭看路,絆倒在石階旁,唏噓一聲抬起手腕才發現磨破了手肘薄皮,滲出暗紅血跡。


    “呀,衛夫人如此匆忙,是趕著去哪裏呢?這走路可得小心些,陛下又不在裝著給誰看呢?”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眼睛斜睨了眼,鼻間發出一聲譏笑。


    遂不慌不忙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淡淡道,“尹婕妤今夜與素日裏看起來倒不太相同了…”


    我仰頭,注視著她的眼眸,雖滿是不屑和鄙夷,我依舊笑靨如花。


    粉色桃花如羽翼般零零散散的附和在她裹身的薄裾上,一陣悠然的清麗桃花香夾雜在風中,暗藏明顯。淡粉色的輕紗薄罩飄逸萬分,她的身段不錯,配上如此輕舞的裝束倒也不失為嫵媚驚豔。隻是兩腮的石榴胭脂太過濃厚,雙眸再妖嬈,整體效果也被這兩腮胭脂所破壞殆盡。


    “臣妾每日這般明豔,又豈會有所不同?莫非是夫人眼花,看走了眼?”她微微的拂袖,將眼光轉向別處。


    我掩唇巧笑,負手繞她轉悠了一圈之後才開口說,“尹婕妤知道陛下厭惡什麽動物嗎?”


    她用疑惑的目光凝視著我,顯然不明白我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瞪了我一眼不說話。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吧。陛下最憎惡猴子,總是讓人不得安寧,攪得別人雞犬不寧,自己卻還沾沾自喜…”我忍住笑容,看著她鮮豔的臉頰,繼續道,“夜路不好走,本夫人就先告辭了,你可得當心些!”語畢,留下她一個人錯愕在原地。


    她雖跋扈囂張,卻也是個無腦的草包,隻不過待我走遠了才能明白我方才留下那句話的意思,劉徹閱人無數,卻獨獨選上了這個蠢貨,可轉念一想,正因如此才變得更好操縱。也許,女人在他的眼裏從不是什麽值得掛懷的,喜歡就寵你,若是狠絕,卻也是讓人肝腸寸斷的。


    “嫂子?”不遠處正是韓嫣的身影,我疑惑自己這次是真的眼花了,此刻他不是應該出宮了,怎麽還會在這裏?


    “韓大人這麽晚了為何還未離宮?”


    他指了指未央宮前殿說道,“方才才從偏殿出來,正欲離去,便見到你,如此匆忙去哪兒?”


    糟糕,險些因為尹婕妤而忘了正事,“菡漪和屏幽出來好一陣子了,現在還未回我這著急,侍女說她們在太液池玩我前來看看。”


    他聽到我這麽說,也皺起了眉頭,“現在已是戌時了,是有什麽事兒嗎?菡漪可是和上次那個侍女一同出去的?”


    “恩,屏幽和菡漪一向感情好,我才放心讓她帶著孩子,我得先去太液池看看。”說罷,朝建章宮走去,韓嫣見我十分著急也尾隨在我身後,隻是建章宮一向來人甚少,晚上十分人煙更加的稀少不過是些守夜和執勤的太監宮娥和侍衛。


    一盞一盞的石屋鏤窗宮燈照亮著前方的路,心裏不自覺開始慌亂,這裏哪裏還會有菡漪和屏幽的影子?


    太液池上一片的空曠之景,淒淒的黑色幾乎籠罩著整個湖麵,一眼望不到邊,越過複道,來到湖岸邊,哪裏還有人的影子?就連素日裏的宮燈燭火也忽明忽暗,屏幽一向穩妥,且天色已晚如何會不知回殿?莫不是……


    “這裏晚上都很少有人,你可是記錯了?”韓嫣也在四處的尋找著,卻還是沒有半點的結果。


    “殿裏的侍女親口告訴我的,她膽子再大斷不會欺瞞我,她們…她們是不是出事了?”找遍了湖岸甚至連湖心的山上和亭閣都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


    心一點點的下沉,若是不在太液池會是在哪裏?望向寬廣的湖麵,這深不見底的湖水讓我恐懼,幽黑的蒼穹更是讓我無助,很多意外就在一瞬間。這裏還留下了菡漪歡快的笑聲,記得去年冬季,那個雪夜劉徹帶我和菡漪來到這裏看雪景……


    眼前已開始模糊,是劉徹對我無盡的寵溺讓我變得像現在這樣軟弱和愛哭,雙手無力的捧著臉頰,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滴落在手心。


    一個溫暖的手臂有些突兀的攬住我瘦削的肩膀,韓嫣淡淡的說道,“我知道菡漪對你意味著什麽,但是她們不在這裏並不意味著是出事了,或許是已經回去了呢?”


    接過他遞給我的手巾擦幹了臉上的淚水,似乎已經習慣了劉徹帶給我溫暖的一種家的感覺,這裏麵若是缺少了任何人,我都會難過不安。


    “好了,快回殿看看吧。菡漪公主那麽聰明一定不會有事,何況還有屏幽在她身旁,不是嗎。”他的話像一粒定心丸,我點了點頭。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語畢,又急切的朝漪瀾殿趕回去。


    我還未進漪瀾殿便聽到了菡漪的聲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韓嫣的話果然沒錯。菡漪見到我站在殿門外,起身奔來我身邊,自從上次在滄池的那件事發生之後,她變得很乖巧,對我的話也是記在心上的。“母後…姐姐們說你到太液池尋我和姨娘了。母親,對不起,是菡漪不好,菡漪又讓母親生氣了……”


    我拉著她來到前殿,晚膳已經擺放好了,看到她乖巧的模樣我早已經不生氣,我生氣也是因為太過在乎。“母後沒有生氣,菡漪,下次和姨娘出去的時候呢,要記得早點回來,否則母後會擔心的,知道嗎?”她朝我點頭。


    屏幽在一旁補充的說,“今日玩得竟然忘了時辰,都是我不好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的擔心。”


    “隻要你們沒事就好,我也不過是擔心這麽晚了會出什麽事。好了,現在沒事了,就別再說了,用膳吧。”


    天氣逐漸的炎熱起來,太皇太後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劉徹似乎還是很忙,仔細的思索著現在朝中的局麵,王太後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幹預朝政,由太皇太後親自指派的前丞相許昌已經被劉徹罷免,他的舅舅田蚡則出任丞相,這件事情讓劉徹的心情很不好。


    匈奴那一方麵,劉徹還是選擇了和親之策,隻是暫時的和親之策也會緩和雙方的緊張情況。不久之後,漢匈之間的惡戰就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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