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院緊靠一雕龍畫棟飛簷翹角的五層大樓一樓外牆,穿過雜院進入一樓西側門就是一樓梯間,宮保在此稍作停留,給樂菱介紹從這裏右轉和直行分別通往緣木魚館大廳和大樓內天井,然後帶頭左轉上樓。(.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上至二樓乃一廊道,左側一排間隔廊柱的方木欄幹,不用憑欄也可見雜院全景,和街巷對麵一片風格相仿的樓院。


    廊道右側是一排貫通整個廊道的槅扇房間,大小規格一致。整個樓道幹淨整潔,無任何生活用品外置或懸掛晾曬物。宮保在廊道盡頭那間房門前停下了腳步,指著大樓後花園說道:


    “記住後花園不能去。”


    不能去?樂菱轉頭望了一下後花園,見樹木蔥蘢,遮蔭蔽日,看不見裏麵有什麽景物。宮保拉開房門進入房間,跟在樂菱身後的雞丁乘此機會趴到樂菱肩頭,悄聲飛快地說道:


    “那裏住的是老板的老板,脾氣很可怕,不傳喚你可千萬別去啊?”


    雞丁眼睛一直留意著宮保,說完馬上還原假裝無事。樂菱微微一笑,老板的老板,不就是老板娘嗎?對雞丁頗加了幾分好感。


    宮保站在大概有三十六席大小的房間正中,對樂菱說道:


    “老板讓你住的就是這間屋了,你可別小看這間屋哦,比我們住的幾乎大了一倍。以前是器具儲物房,後來儲物房搬走,糖醋正好來,人又不太好相與,才占了這便宜。對了,雞丁快去庫房領一套新被褥來。”宮保看著靠牆擺放的空木板床吩咐雞丁到。


    站在門邊的雞丁哎了一聲,撒腿就跑,步履輕盈,微不可覺。


    宮保用力挪開床邊的本色木箱說道:


    “等下我再幫你領一個木箱來,雞丁可扛不了這個。以後所有東西都隻能放在你自己的木箱內,晾曬衣物到頂樓天台,記得及時收取。這個木箱是糖醋的,他的東西在裏麵,你別動他的。”


    樂菱輕輕點著頭,打量著這隻有兩件算是家具的房間,問道:


    “糖醋回來後,要和我住在一起嗎?”


    宮保回到:


    “是啊,去年他得罪了一個極厲害的客人,被揍得很慘。看過大夫後,他娘把他接回去了。前不久聽說好利索了,興許就這兩天就回來了。到時另外再給他安張床也就是了。等雞丁回來鋪好床,你就休息吧,我得先去幹活,不能再陪你了。”


    見樂菱點頭,宮保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轉身跑了出去。宮保比雞丁壯實得多,腳步聲較重,但也很快,“咚咚咚”地跑下樓去。


    雞丁耽擱不久,抱著嶄新的棉被進來,給樂菱示範如何半鋪半蓋之後,又抽出其中一個長條形的小枕頭,放在被頭處,才挨著樂菱坐下,細聲詭秘地說道:


    “西樓、東樓和北樓,你都躲著點。”


    樂菱差點沒笑出聲來,正色問道:


    “那我可以不躲的去處有那些?”


    不料雞丁竟十分聰明,馬上意識到樂菱話裏有話,臉又紅了,期期艾艾地說道:


    “北、北樓是老板不讓上的。東樓住著一個變態的客人,成天躲在房間裏,陰陽怪氣不好招惹。嗯,……西樓住了一位貴公子。那貴公子姓白,他可厲害了,會彈琴會寫詩,跟他來往的都是什麽騷客雅人,我學說不好,總之樣樣都很行,聽說他祖父還是大官呢。白公子長得也很好看,還很有錢,全泰安區的姑娘們都喜歡他哦。……就是脾氣不太好,喝醉酒就砸東西,還把自己畫得好好的畫撕成粉碎。你看,我這裏有個疤,就是去收拾的時候被他砸到的。”


    樂菱順著雞丁的細手指看向他的額頭,果然有一道小小的紅色疤痕,看起來時間還不久,於是問道:


    “雞丁,你幾歲了?”


    雞丁愣了一下,大約還沉浸在不好的回憶中,卻被樂菱轉了話題,倉促應到:


    “十十十、二歲了。上月剛滿。”


    “十二歲?怎不去召喚傳承?待在這裏很有前途嗎?”樂菱奇道。


    “不,不是,家裏兄弟多,輪、輪不上我。”


    正在此時,雜院中突然傳來宮保的喊聲:


    “雞丁,送菜的來了,你還不快下來幹活?別打擾彈珠哥休息。”


    雞丁先衝門外大聲回應了一聲:“哎,來了。”轉頭起身對樂菱抱歉地說道:


    “我先下去了啊?有事你在樓道上喊一聲我馬上就來。”


    樂菱點點頭。


    雞丁迅速轉身跑出門去,回身輕輕拉上房門,輕腳輕手地離開了。


    樂菱站起身來,走到槅扇前,這裏是整個房間的光源來處。透過菱形的窗格,看著遠處的景物,想到雞丁的話,心中不由升起煩悶。地魂說人世間紛繁複雜,充斥各色各樣的人,充滿各種各樣的矛盾。一個小小餐館,就有這樣那樣的禁忌。火蓮這家夥還真是害人啊,它就不能喜歡吃石頭麽?


    本小仙不愛宅鬥,不愛宮鬥,要鬥隻跟天地鬥。


    貌似哪位大神說過鬥之其樂無窮?


    說起這天地,昨夜之事就透著古怪,日子剛好也是十五,假如以後每到十五都會出現這異狀,那可就慘了,誰知道全部逆轉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麽?以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異象都是好事,當然可以不予理會,但這次可不行了,瞧著就來者不善。那麽,下月十五之前必須回到小仙居,不把根源找出來,就不能再出山。


    眼下躲房間裏怨天尤人可不是本小仙的作風,自己對餐館的了解還僅限於餐桌之上,去熟悉熟悉後台環境,方顯員工本色。


    樂菱拿定主意,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看著下麵院子裏井軲轆前忙碌的夥計們,大簸箕套小簸箕,摘菜洗菜殺雞殺鴨褪毛淘米,廚房裏剁剁剁剁嘩啦啦啦,大師傅扯著嗓子喝罵打下手的誰誰誰笨,柴火炊煙裏香料油料豬油菜油地溝油,哦,還沒發明地溝油吧?


    樂菱一陣心虛,呃,不說自己是遊手好閑之人嗎?總要保持一貫風格才對。於是正色漂移,晃過廊道,晃下樓梯,去視察內院前廳。


    望著三麵環樓一麵橫廳,十幾丈長寬的正方形天井,才知道什麽叫不求最好,但求最奢。華麗麗的精致廊樓不知到底何處在閃光,亦或到處都在閃光。庭院中央假山池魚花鳥盆景應有盡有,全部擠在一塊,有如求魚老板的麵部,留白多多。


    樂菱沒學過建築,但見識過很多絕美的建築,無一例外,體現的是建築師的審美情趣,天意說……咦,天意是誰?奇怪,但無痛覺。


    正思量間,西樓頂層忽傳來琴音,如清泉叮咚,劃破這豔俗天地,起時悠悠揚揚,引人無限遐想,後轉幽情繼而憂傷,到最末竟至撕繒裂帛,方戛然而止。


    樂菱低頭回目,才見求魚老板不知何時從何處鑽出,就站在西樓廊下,拚命朝站在庭院中的樂菱招手。樂菱移步過去,求魚老板才又擔憂地伸頭往上望了望,然後閉上眼縮脖做聆聽狀。樂菱愕然,還未及問詢,庭院中忽然“啪”的一聲,一物摔下碎裂,緊跟著樓上一道冰寒的聲音傳來:


    “什麽破琴,……去另尋一把不會斷弦的來!”


    “噗”的一聲,又摔下來一囊袋,著地滾出幾錠黃金元寶,看得樂菱眼熱。


    “唉,這一大早的,就喝醉了麽?”求魚老板似乎得到某種安全信息,下庭院一一拾起金元寶,仔細收入囊袋。


    北樓不知何處飄來一聲歎息:


    “唉,情到盡時轉無情啊,無情更比多情累哪……卿本多情,何苦來哉?”其聲莫辨男女魅惑蝕骨,一歎三詠,幽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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