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看到漫天的血色。從血色裏走來一個偉岸的身影,腳下白色的影子,和熊三重疊在一起。他走上了街頭。


    熟悉得如同手指的血色街道。一個熟悉的笑臉向他招呼:今天還不開張嗎?


    聲音陌生而怯懦。他繼續往前走。


    那個人,站在街邊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不開張該交的還是得交。


    有敵意。他停下來。留下一堆骨架碎肉。繼續往前走。


    剔骨刀在血色裏閃著湛藍的光芒。他從沒見它如此美麗過。厚重的指繭輕撫,傳來孩子般的雀躍。沒有誰比他更了解一把利器的心聲。無論是什麽形狀。


    前麵就是此行目的地,錦瑟茶樓。


    他不明白自己來這裏做什麽。站在茶樓門前苦苦思索。


    聲音從正麵傳來。胖女人躲在十幾個壯漢的背後指手劃腳,驚恐萬狀帶著鄙夷喊叫。更多的人從街道兩頭匯聚過來。有的還拿著鎖鏈刀棍。


    有殺氣。滿堂圍觀的陌生人開始躲避,不,還有一些熟悉的身影,象森林原野裏奔跑的獵物。是的,獵物。他終於想起來了。


    我,雪原的王。這裏是王的獵場。


    他輕輕地躍起。剔骨刀劃著藍光優美地起伏,象自己的利爪。撕裂獵物的身體,鮮血流暢地噴出,極度快意。


    血色越來越濃。他的步伐,越來越矯健輕盈。魁偉的身軀,風一樣的掠過山林,掠過河流。追逐,舞動淒豔的血花,灑向大地。


    身邊奔突的身影越來越多,聲音除了淒厲還夾雜了金戈鐵馬。他驟然停住,激動得渾身顫栗。隨後仰天長嘯,抒發自己無法抑製的喜悅。


    ……終於回到戰場了嗎?無盡歲月,億萬裏追尋。我的主人,屬下終於找回來了!請讓我再次陪伴您征戰沙場吧!


    回顧來路,血紅的廣場,屍橫遍地。黑色的血液凝固成敵人的獻祭。他聽到身後戰馬嘶鳴,號角激昂。


    您看!我又殺死了無數的敵人!就在這血色的戰場,布滿敵人的屍身。不……已是碎片了。他們比過去羸弱了許多……許多……我的主人,您聽見屬下的呼喚了嗎?……長久的等待,屬下再也無力支撐了……累,消散了……魂……


    熊三仰天倒下的同時,身體上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白色冰熊虛影。它被與它血脈相連的衝天殺意引來。此刻隨著熊三倒下,漸漸飄向空中,漸漸消逝在天際……


    包圍他的軍隊退到廣場更遠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留下那些解下頭盔,雙手交叉胸前,黑壓壓一片跪地瞻望。沉寂肅穆的悲哀,無休止的膜拜,是他們逝去王者應有的尊榮。


    就在那日月廣場中央。弓手的不失時機。他們殺死了一個神王!


    於菟熙站在明月酒家的窗前,愕然中止了一邊微笑飲酒,一邊擊節的動作。什麽?這個卑微無能懦弱膽小空有一身肌肉的熊屠夫,竟是高貴的神熊王真靈擁有者?他已經娶妻生子,為何沒喚醒傳承??


    黑須人依舊鬥篷青衫,嘴裏喃喃念叨:


    “可惜了。熊族衰敗了數萬年。上古一戰後,再無神王傳承。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無敵悍將,後代越來越懦弱膽怯。今日神王傳人出世,竟是如此慘烈收場……”


    白衣青年於菟熙,當今神虎王族儲君。於菟是更為遠古的虎族的姓。他手裏仍握著瑪瑙杯指向中心城,冷聲問道:


    “他們在幹什麽?不是成天都在舉行傳承儀式嗎?若非為此,我三大王族怎會輕言放棄,遠走極南?!”


    黑須人歎息,略加思索回道:


    “他家境如此寒微,可能是沒錢支付儀式費用吧?……失去神王的種族實在太多,人族教他們用錢財平息競爭,說是避免導致種族滅絕。這個方式嘛,倒也……”


    於菟熙止住黑須人的言論,憤怒道:


    “既身為獸族,就要接受上天的安排!我獸族本就該在殘酷激烈的競爭中求得生存!什麽叫種族滅絕?懦弱的就該被無情地淘汰!表麵的慈悲隻會磨滅意誌換來獸族全體滅絕的更大災難!為什麽不給平等的機會讓他們去拚搏?看看眼前倒下的是什麽?錢財是什麽?獸族拿它做什麽?廣袤的原野,無盡的森林。還不夠獸族自由自在生息繁衍?偏要學人在這裏修築城堡自困自毀。不倫不類。混賬東西!”


    也不知最後一句罵誰。望著遠處場中無人敢靠近的熊三屍體。我錯了嗎?不!與其那樣卑微的活著,不如壯烈地死去!你是一個王啊。於菟熙任由手裏的瑪瑙酒杯摔落地上。撒了一地的血色酒漿,瑪瑙碎片。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找出他們藏匿聖獸的地方沒有?”於菟熙恨恨地問道。


    “我撒出的灰鼠均無回訊。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黑須人回道。


    主從二人對視一眼,均點點頭。於菟熙相信神狐王裏的能力。神狐依托神虎王族久遠。狡詐奸猾的狐族,卻從不背叛神虎。又像主仆,更是兄弟。來自一個遠古的承諾。


    蟒泰呆呆地看著那具倒在中心廣場中央的屍體。這個結果是他一手鑄成的。掌管西北內外城區治安的他,聽到報信就興衝衝地帶著衛隊殺奔廣場。開玩笑,一個屠夫也敢仗著殺豬的本事沿途殺到日月廣場。見人殺人,見獸殺獸。瘋了不成?


    還沒抵達現場蟒泰就輕蔑地下令前衛擊殺。待看到那爐火純青嫻熟的必殺技,遊刃有餘所向披靡的迅猛身姿。激起了高昂戰意。蟒泰正待親自迎戰,卻見對方突然仰天長嘯。擅長靜候戰機的蜥蜴族弓手瞬間萬箭封喉,驍勇無敵的熊屠夫終於象一個巨大的刺蝟,緩緩倒下,壓折了後背的箭矢。


    蟒泰暴怒地從身邊開始一一踹過去,甩出長尾抽向更遠的混蛋蜥蜴們。正待破口大罵一通,就看到一隻冰熊巨大的白色虛影緩緩升空離去。屬下熊族跪了一地。其他屬族退至廣場邊緣。蟒泰一陣呆滯,發生了什麽事?


    聽畢蟒泰東拉西扯的陳述。四神王均吃了一驚,不由麵麵相覷。有史以來,從未發生過這等事情。未經傳承儀式神獸真靈也能降臨?而且如此虛弱?輕易就被蟒泰手下擊殺?但神王辭世確實會顯現真靈離身的異象。


    鷹彤沉吟了一下,不好!事不宜遲,馬上吩咐道:


    “蟒泰,去傳令其他三位王子馬上領兵封鎖各城門。封鎖熊族駐地。把熊族族長一幹人等先控製住,我們上報老祖後即往安撫!馬上執行!快去!”


    蟒泰精神一振,要打仗了?樂顛顛地擺了出去。


    淒厲哀怨的號角鼙鼓聲響起在太古湖的西北岸。萬古未開的鼓角,聲音有些破嘶。被隨即響起的低壯吼聲彌補。語焉不詳,吐詞不清。意思表達卻很容易琢磨到。那是遠古的征歌。他們隻記得音律了。有時候還會有人唱響,遺漏很多歌詞,用以圍著篝火取樂,載歌載舞。漸漸地,征詞已然湮滅……


    但旋律還在,其中依稀還有某段聽得清的:


    節日兮辰良,恭敬肅穆娛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佩玉鏗鏘聲清亮。


    ……


    五音兮繁會,君欣欣兮我安康……


    祭祀祈望改作的征詞,此際充滿渴之不得的淒惶,得之而失的哀傷。積鬱化怨,喚醒血脈中桀驁不馴的野性,燃燒起無邊憤怒!鼙鼓動地,低沉到悲壯,攀向激昂!!


    絕死無悔,還我神王!


    絕死無悔,還我神王!!


    絕死無悔,還我神王!!!


    億萬裏山川河流森林原野,血脈在召喚唱和,奔向它們的王地。


    大地在隆隆顫動。就近風馳電掣而至被護城河暴漲的急流阻攔的先頭部隊,毫不猶豫紛紛泅水而過直抵城下,奮勇當先朝著高峻堅固的城牆撞擊!徘徊。徘徊,再撞擊!!血肉模糊引吭高歌瀕死怒吼!!!城內激揚更淒厲的號角,遠山回應著奔騰咆哮。戰意瘋魔,如癲似狂!橫掃一切阻擋!!


    非我族王,誰人可當?


    赤州城黑雲壓城,電閃雷鳴,四門緊閉。萬裏城頭擂鼓聲聲,號角長嘶,響徹天際。即將迎戰群熊圍城。熊族獸潮暴發!


    鷹緬來到猴越駐守的西南城防,目光投向距此不遠風雨淒迷中的人族宅院群。猴越心領神會。揮手派出千人重甲撞車。方府可保無虞。


    鷹緬頷首離去。第一次見識獸潮,好奇而無懼。心有所係,漠不關心事件的由來。


    象印和蟒泰在正北城樓相鄰防區界邊聊天。


    “你小子,瞧你弄這破事。害哥在這裏喝東北風,聽鬼哭熊嚎。黃花菜女都見不著一個。”


    “小弟正好醒醒困乏,渾身都快生鏽了。”蟒泰得意地甩出長尾:“瞧,現在多水靈?”


    “水靈?我瞧你還妖媚呢。懶得理你。本殿下要睡覺去了。哎呀呀,我的瀚河女,招招來軍營。”這點事也值得本王子苦守?隻等老神王們一聲令下就可鎮壓。該緊張的是那些人族才對。


    “喂!你不怕軍規嗎?”蟒泰擔心地喊了句。忽爾想到:睡覺?哦……本殿下怎麽聽不得這個字啊。嗯……困啊,嗯嗯。四下看了看,正色命令道:


    “給本殿下仔細點守著,一有動靜就立刻報告。怠誤軍情我摔死你們!下麵這些傻熊你們看著辦吧,隻要不爬上來就行。嗷嗷嗷嗚嗚嗚,吵死人了!啊啊,本殿下要去睡,不對,研究戰術。哼!”說完逶迤而去。眾軍士精神一振,各安其位。


    黑漆漆的雨幕中,一隻黑鴞無聲無息從西北城防上空悄然掠過,掉頭飛往南方。


    樂菱躺在地網寶庫中新添的花床上,繼續苦思逃亡大計。


    地網到底有多大,她壓根就不關心,懶得淘神費力。反正是坐牢,還是超級無敵的天羅地網神牢,大小皆宜。


    令她意外的是,一進來地魂就求她抓了n多書進聖蓮空間。然後直接鑽入書堆,急急忙忙地翻尋著什麽。並央求樂菱搬到下麵來住,方便換書。


    住這裏當然正合樂菱心意,任誰在一個明知可能被偷窺的環境裏能待得自在呢?下麵是另外一半水晶球屋,開門出去,全是接頂的書架和寶物架。玲琅滿目。根本不用點燈,隨處可見寶物綻放光芒,尤以水晶球屋周邊更甚。各種稀奇古怪的寶貝,樂菱不知何用,看久了也就不稀奇古怪,不寶貝了。


    翻開所謂的獸族典籍卷軸。典籍嘛就算了,嘛字沒一個,全是一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圖案線條。樂菱自認不具備意會的智慧。直接丟棄。那些卷軸呢,嗯,好看了不少。花裏胡哨地,全是看圖識字和不連環的畫。哇哈哈……這是大象,這是鷹,這是猴子,這是蟒蛇。喏喏喏,把各位王族的麵子給了,其它的就可以不看了吧?實在是無語。


    到是人族的典籍卷軸收藏了不少。邊上還放了一把琴和一葉小舟。樂菱圍著轉了三圈反應過來。書山有琴學海有舟,打算操琴劃船去求學問。十有八九都是象家人幹的。還真是不一般地好學啊?嗯,不錯不錯。繼續努力。樂菱打了個嗬欠,直奔花床。


    地魂孜孜不倦地翻閱。這東西,受啥刺激了?樂菱躺在床上無聊地說道:


    “也不說去對照那些寶物看看,有沒合適本小仙用的。比如,嗯,這個想法太俗氣了。身外之物,未免低估了這些寶貝的價值。法器兵器啥的呢?我用得上的有嗎?話說行走江湖還沒稱手的武器不是?裝裝門麵也行。”


    地魂翻了個白眼,繼續在一本大典上爬來爬去,似乎在對照什麽東西的名稱。嘴裏嘟囔道:


    “你現在越來越懶了。想拿不會自己選?樣子都不裝了,還裝啥門麵?”


    樂菱正想回擊懶還不是來自它這壞蛋,突然發現不對勁。什麽時候地魂的想法變得她不能全部直接感應了?比如它現在拚命查看書籍的目的。她是知道地魂有獨霸她的意圖,但是,這跟它翻查這些書籍有什麽關係?哼,早晚也得給我暴露出來!現在懶得理它。呃,我又懶了。


    更可疑的是,地魂還常常呆呆地盯著蓮花天珠裏過去的小千世界看個沒完沒了。這家夥,又在那裏麵找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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