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銀裝素裹,所以穀紅眸的紅色袍子在雪地裏便顯得這樣的妖豔,好似血色的妖姬化作了火焰消散,在雪地上跳躍。


    青衣領著穀紅眸前去禦書房,以柳一邊蹦跳著,一邊踢著雪地上還沒有凝結成冰塊的雪,就好像柳絮一樣,有的還能隨風在飄一陣子。


    朱門開啟,禦書房溫暖如春,裏麵點了許多火爐與香薰,清清淡淡的彌漫著,於是不顯得幹燥也不顯得悶熱,便果真如春天一般。


    青衣隻是微微頷首,道:“穀小姐,請。”


    穀紅眸點了點頭,便自己步入了禦書房內。


    以柳原本想進去,隻是青衣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便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家的小姐,“咯咯咯”的笑聲銀鈴一般的在雪地上蕩漾出去。


    穀紅眸皺眉,這裏的溫度高的還是讓她覺得有些不適應。


    香蘭王,現在或者應該說是皇上,正在案桌前批閱奏折,四下無人,唯獨他一人。


    他也早已換下了那一襲白衣,著了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雖然沒有上朝,可是到底還是消弭了瀟灑與傲慢,此時更加顯得高貴,那蟒袍玉帶,那珠簾高冠。


    “紅眸,你來了。”


    他抬起頭來,或許他從穀紅眸進屋子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他現在隻是劉懿,香蘭王的美名,都隨著這一朝加冕而煙消雲散。


    穀紅眸走到案前,盈盈拜下:“臣女拜見皇上。”


    “起來,你這是做什麽?”劉懿走了下來,一手扶起穀紅眸。


    隻是,穀紅眸卻退了身子,微微低頭,道:“皇上請自重。”


    “我知道。”劉懿苦笑了一聲,便是一聲歎息。


    隨即便是寂靜。如夜一般的寂靜。


    唯獨火爐裏炭火的“劈啪”聲讓兩人覺得不是這般的尷尬。


    “恭喜你。”穀紅眸好似不喜歡說這句話,抿了唇,蹙了眉,神色有些不自然。


    “其實,是我要謝謝你才是。若非有你,我今日的一切,都是泡影。”劉懿認真的看著穀紅眸。想從她的臉上看到更多的神色,可惜,一如從前。除了那原本熟悉的笑意,現在再也不能見到,他也不在是那個唯一。


    穀紅眸淡淡的搖了搖頭,道:“非也,應當說是你布的好局。若是我沒有猜錯,湘郡主是你的人吧?”


    劉懿苦笑,卻依舊點了點頭。在穀紅眸麵前,他什麽都瞞不住,他也不希望瞞住。


    “那幽王,應當也是死在你的手上,是麽?”穀紅眸又問,眼神灼灼的看著劉懿。


    “是。”他沒有否認。


    “大公子也是你殺的?”穀紅眸嘴角掛起一絲淺笑,再一次問道。


    “是。”這的確是他做的。


    “果然是好手段,他們不如你。”穀紅眸點了點頭,語氣更加的冰冷。


    “紅眸,我們不說這些。好麽?”劉懿皺起眉頭,他覺得,自己與穀紅眸的距離遠了,那原本一步之遙的距離,如今便覺得是彼岸的飛馬。


    穀紅眸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暗淡:“你有湘郡主。”


    “可是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劉懿不暇思索的脫口而出。


    隻是可惜,穀紅眸看著他的眼睛,再一次重複。道:“你有湘郡主,她是你的妻。”


    “好吧……”劉懿沒有了爭論的底氣。


    穀紅眸說的沒有錯,湘郡主是自己的人,從一開始就是。甚至還在他來隴原之前。


    湘郡主在江南呆過,期間便遇見過那個時候年少氣盛的香蘭王,情愫暗生,否則也不會放任沈秦淮的感情。從那個時候起,湘郡主就是香蘭王的心腹,從前是,如今成了帝王,依舊是。


    可是,或許香蘭王自己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便是眼前的紅衣女子。


    不論是成王,還是成皇,一點都不變,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湘郡主。


    可是,他利用了穀紅眸。


    是利用了。


    若非利用,穀紅眸不會告訴穀炎,讓他退出奪嫡之爭。若非利用,穀紅眸便不會製約住穀莨。若非利用,穀炎最後的黑冰樓便不會出現在皇宮。


    這是一個局,一個穀紅眸甘願跳入的局。


    她或許從來都不知道香蘭王的野心,可是她沒有任何怨言的會為他做這一切。


    還記得那日在淩波仙女湖沉船遇見白乾,白乾救活了湘郡主之後找自己說的一番話。白乾便說,湘郡主與香蘭王有舊,讓她好生掂量,可惜的是,她還是陷進去了。


    感覺到兩人隻見的呼吸沉重,穀紅眸深吸了一口氣,直視劉懿,道:“幫助二公子的道士你是怎麽除去的?”


    “他不是我殺的,原本最大的敵人便是他,可惜,我還沒有法子的時候,他卻死了。”劉懿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我知道是誰。”


    “恩?”穀紅眸隱約覺得是一個人。


    “是白乾和媚娘。”劉懿將手負在身後,兩腿分立,此時平白便多了一些帝王之氣。“我見過他們。二公子手下有一群人,都是擁立他登位的。可惜後來樹倒猢猻散,二公子失勢,他們也就冷淡了。其中就有一個叫馮野的過來投靠我,他的手下說,這事兒便是他們做的,與湘郡主的水鬼有關。”


    “世事無常。”穀紅眸感歎了一聲。


    若非湘郡主中了水鬼,隻怕現在又是一場異數。


    “放過三公子,將他驅逐出隴原吧。”穀紅眸又道。


    “這就是你今日的目的?”劉懿想起青衣交給他的信件,裏麵直說是穀紅眸有事相求,隻是想不到卻是為了那個三公子。


    “不錯。他不是你的對手,放他一條生路。”穀紅眸道。


    劉懿緊緊的看著穀紅眸,不由的將身子逼近了一步:“你讓我不要殺他?”


    穀紅眸毫不示弱的看著那好看的足以讓女子羨慕的臉龐:“他不是你的對手。”


    “好。”劉懿道,“我應下了,將他放逐南蠻。”


    穀紅眸點了點頭,頓了一頓。道:“如此,我便告辭了。”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即走。


    “紅眸!”


    劉懿慌忙叫住,他心裏堵著,真的很難受,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一件最心愛的寶貝就要離自己而去。不,將這個感覺再放大十倍、百倍。以至於他覺得現在喉嚨生疼,好似會冒出一股血腥味來。鼻子也塞了。呼吸聲重的好似睡著了打呼。


    穀紅眸身子驟然一頓。


    劉懿心下出現一點希望,連忙說道:“你可以留下來麽?你知道,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湘郡主在等著你。”


    穀紅眸頭也不回的回複著,邁著千斤重的腳步。


    “倘若姑娘你我相識一場,請安置好我父親。”


    這是穀紅眸一腳跨出門檻的最後一句話。


    劉懿輕輕的笑了,然後便是放聲大笑,狂妄。但是卻讓人感覺到了淒楚。


    穀紅眸心裏平靜,靜的如同冬日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雪的湖麵。


    “你在帝王與我隻見選擇了前者,便再也不能回頭。湘郡主是一個好女人,好自珍惜。聖人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已經選擇了你最想要的了……”


    劉懿笑後掩淚,喃喃自語:“不知道,我將來可否會後悔……”


    穀紅眸嘴角掛起笑意,將頭望向天際,又是一日天晴。


    又該回家了,家中的白雪吃怕餓了……


    這樣想著。步子便加快了,原來是想逃離這裏。


    “穀小姐,請留步。”


    隻是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在穀紅眸的身後響起。


    穀紅眸回頭,卻見柳如鳶,淡青色的衣服,如春日楊柳迎風而舞。隻是,她的眼睛卻紅著,微微的腫起。


    “是你?”穀紅眸有些詫異。這裏是皇宮,怎麽會見到柳如鳶,就算是為了之前傳聞的幽王一案與劉懿有關,至少也不可能安然進入到這裏來。


    “我知道穀小姐在奇怪。我為何在這裏。我隻是想問穀小姐,你當真不願意跟隨皇上麽?”柳如鳶定然是哭過了,不然她的嗓子不會帶著沙啞與哽咽。


    “你這是什麽意思?”穀紅眸看向柳如鳶。


    柳如鳶笑了笑,走到穀紅眸的身邊,道:“穀小姐知道麽?幽王是我殺死的。”


    穀紅眸蹙眉:“你也是他的人?”


    柳如鳶搖了搖頭,麵容淒愴:“算不得他的人,至少,至少他從來就沒有正眼見過我。可是我願意為他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需要用我的身體去迷惑幽王,我也心甘情願!”


    穀紅眸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女子另眼相看,微微點了點頭。


    “隻是,他喜歡的人是你呢……方才你們說的話我聽見了,我隻是想說,他真的很愛你,以至於眼中從來沒有我,也沒有湘郡主。他在醉酒之後,呼喚的名字是你。”柳如鳶迎著風,撩動了自己的發絲。


    “我會去江南。”穀紅眸望著遠處,自己才走出來的朱門,眼神漸漸迷離。


    “也好,我祝你幸福。隻是,我卻要留在這裏了,至少能看見他。”柳如鳶燦爛一笑,轉身朝著那一扇朱門走去,她的聲音還在回蕩:“他命中注定了是王,他有他的抱負,我便願意成全他,不惜任何代價。”


    穀紅眸眼中敬畏,心中卻在歎息。


    “去江南吧,江南好。我出生在隴原,你在江南。現在你來了隴原,我便去江南……永不相見……”


    太一門的山門前,梧桐落葉。


    白乾空手捏住一枚枯黃的梧桐葉,撫摸其紋理,歎道:“白衣卿相,紅兒,你已經過了第一劫,隻是,大劫將之,我,還等得及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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