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季秋陽便攜妻在京住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他每日按班往翰林院點卯當值,閑暇倒並無別事。然而他原先在京中結交的一班朋友,得知他夫婦二人在京落足,便都尋來,與他接風洗塵才罷,又是李仲秋的送行酒宴——原來李仲秋原說要去,臨行之際卻被幾件瑣事絆住,故而滯留至今。至於那蕭澴、李梵一幹人等,原就是富貴場中的子弟,本有些紈絝習氣,又正是青年好玩之時,隔三差五,賞花會酒,品茗對詩,尋了千般由頭,隻要結伴玩耍。又看季秋陽灑脫磊落,應酬甚佳,便都與他交好,但有宴席必要請他,且非至不可。季秋陽待說不去,這起人又皆是名利場中盡不能得罪的,無可如何之下,也隻能暫將才新婚的嬌妻撇在家中,獨個兒赴席,每日總要鬧到深夜方才回家。他酒席勞形倒也罷了,隻是苦了傅月明,每日都熬盡夜漏才盼得夫歸。得他回來,又大多扶醉而歸,溫存不得反要仔細服侍。然而好在傅月明是個通達事理之人,並無世間小兒女情態,情知丈夫這酒局也是無可推拒之事,倒也不曾抱怨。


    這日,季秋陽歸家之際又行將子夜。才踏進房門,傅月明便迎上前來,劈麵便覺酒氣衝鼻,再細看季秋陽神情,見他眉眼餳澀,口齒纏綿,便知是有了酒了。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吩咐丫頭將酸湯並解酒茶端來。原來季秋陽近來酒局繁忙,但歸家時便要這兩物醒酒。傅月明便每日備好了,隻待他回來便能派上用場,今日果然又是如此。


    季秋陽喝了酸湯,又吃了兩倍醒酒茶,漱口已畢,倒在床上,早已遁入夢鄉。傅月明眼見他這等模樣,料知今夜再不能交談,隻好放他酣睡,將丫頭打發出去,自關了房門。她走到床畔摸了摸,見季秋陽睡得酣沉,因恐他夜間唾酒,不好到床上去睡,便走到了西窗下頭的橫榻邊。時下已是七月,正當盛暑難耐,她脫了外褂,隻著小衣,蓋了一床紗被,將就睡了一夜。


    翌日天色大亮,季秋陽方才從莊公處折返。但醒來便直呼口渴,傅月明先端了一盞清水與他漱口已畢,方才將早間新沏的香茶拿與他吃。


    季秋陽痛飲了兩盞,才開口笑道:“真是大夢初醒,不知身在何處!”傅月明在旁笑道:“昨兒夜裏也不知吃了幾盅酒,就醉到這個田地,險些連家門也不認得了!日日撇我一個在家,你倒也忍心!”季秋陽又笑又歎道:“我自然舍不得你,奈何這起人都是歡樂場裏鬧慣了的,偏生又皆是得罪不起的,我卻有何辦法?”傅月明聞聲,將嘴一撇,低聲喃喃道:“既這等說,當初還不如不做這個官。咱們自家的生活,料也過得日子。”季秋陽莞爾道:“我若不做這官,嶽母大人肯將你許我麽?即便肯許,我也要你做個風風光光的誥命夫人。”傅月明耳聞此言,心中雖甚是喜歡,嘴上卻說道:“我倒不稀罕那個,隻要同你在一處,做不做夫人,也沒什麽關係。”季秋陽料知她心口不一,隻一笑置之。


    夫婦兩個溫存了一回,傅月明說道:“昨兒喝的那等酩酊,好在今兒不必去當值,我也就放你去睡了。一覺可就睡到天大亮,這會兒該餓了,你且穿衣梳頭,我叫丫頭拿飯去。”說著,就起身去開門。


    桃紅在外頭聽見門裏動靜,早將洗臉水備下了,見門開時,便端了進去,伺候兩人洗漱。


    傅月明先擰了手巾與季秋陽,自家拿了茉莉花肥皂洗臉已畢,便在妝台前坐了。桃紅過來,用鑰匙開了妝奩,依著傅月明的吩咐,將香脂、米粉等物一盒盒拿出來遞與傅月明。


    季秋陽披了一件家常玄色綢緞褂子,走上前來,立在傅月明身後,卻俯身將臉貼在她麵上。傅月明抬頭,隻見鏡中一對璧人正相互依偎,不覺微微一笑。她也不言語,隻任季秋陽偎著,自桃紅手裏接了香脂盒子,伸手拈了些,在掌心抿了,就要拍頰。季秋陽嗅到香粉的甜香味兒,不覺問道:“這香味倒是熟悉,我前回叫鋪子裏拿來的桃花粉,你還沒用完不曾?”頓了頓,又說道:“我近來諸事忙碌,這些一時就顧不上了。你若有用完的,自管打發了家人到鋪子裏拿就是了。我知道你用不慣街上的水粉,臉上愛起疹子,我已交代了鋪裏的掌櫃。”


    傅月明聞言,笑了笑,睨了他一眼,說道:“得你大老爺發話,早已海枯河幹了呢。這不是鋪子裏拿來的,是小玉那丫頭做的。”季秋陽聞言甚奇,便問道:“小玉竟有這般手段?”傅月明笑道:“怎麽,隻需你州官放火,不許小丫鬟點燈麽?我早前就同你說過,小玉是香料商人的女兒,家裏很有些不外傳的秘方,她自幼深受熏陶,自然也記了些方子。我在徽州城裏開的那間霓裳軒,便是多得小玉之力——若無那些熏香支撐,生意哪得那般好做呢?”季秋陽聽聞,心中不信,又問道:“我知道你皮子嬌嫩,愛出疹子,坊間所售一應脂粉皆不好用。前一世為這個,你吃了不少苦頭,故而這一世我替你做。我給你那些香粉,裏頭各樣藥料我便試了不知多少,才趁了心意。那炮製的手藝更不必提了,皆是外間沒有的。她雖是皇商的女兒,我卻不信也會這般手段。”


    傅月明看他不信,便將手裏的盒子遞與他瞧,又說道:“你且看看,與你給我的有何兩樣?季秋陽接了過去,先嗅其味,隻覺異香撲鼻,卻與自己親手所製一般。又取了些粉在掌心,雙手相合抿了抿,辯其粉質細膩輕軟,竟與自己做的相差無二,他心中倍感驚異,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須知,這香粉炮製手藝,雖世間大同小異,但季秋陽所用乃季家祖傳,與坊間一切匠人工藝皆有不同,自選料到炮製都有獨到之處,故而季秋陽的煥春齋一經開張,便即生意興隆。如今見了這盒子香粉,若非小玉來家中服侍時日不多,他便真要以為是偷師之故了。


    傅月明見他怔怔無語,便笑道:“怎麽,莫不是這丫頭做的粉竟比你的還好些,便無言以對了不成?我使著,你們兩個做的倒是一樣的。”季秋陽默默無語,半晌方才把脂粉盒子遞還與她。傅月明倒也不放在心上,隻重新梳妝打扮。


    待梳頭已畢,小玉已將早飯取來。桃紅早已放了桌子,兩個美婢收拾飯菜齊整,這夫婦二人便對桌而食。


    席間,傅月明又問道:“我素聞你們男人家在外頭吃酒,總是要叫局的。我之前與你定下的約法三章,你可有好好的遵了?”季秋陽莞爾道:“娘子的吩咐,豈敢不遵?”傅月明又笑道:“人人都叫,獨你不叫,你吃鑲邊酒[1]不成?”季秋陽聞言大笑,又說道:“即便如此,娘子的條款,是不能不依的。橫豎小生懼內的名聲已傳遍京城,倒也不怕再添上些。”說畢,又道:“這倒也無妨,平日與我相交的那些朋友,皆是言行端正的君子,無人好此道。何況,我們為官之人,叫局不大便當。至於蕭李兩位,家風更是嚴苛,若讓他們家大人得知孩子在外頭嫖飲,回家隻怕要挨板子的。故此,非但我不叫局,那一幹朋友也都不叫,因而並不妨事。娘子大可放心就是。”傅月明聽了這幾句話,雖覺入耳,嘴上還是強說道:“我有什麽放不放心的,不過白與你說笑罷了。”


    季秋陽笑了笑,又因這話頭想起一事,便說道:“我有件事,一向要告訴你,隻是沒告訴你。告訴你怕你生氣,不告訴你又恐日後生出禍端來。這些日子我思來想去,心裏想著還是同你說一聲的好。”傅月明聽他說的鄭重,不知何事,忙問道:“什麽事,竟這般要緊?”季秋陽便將年前於京中偶遇傅薇仙一事告訴了一遍,又道:“雖說嫁出去的女兒同娘家是沒什麽幹係的,她又是個庶出的。但總是頂著你家的姓氏,日後若是弄出什麽事來,怕有辱你家門楣。”傅月明乍聞此事,一時沒了言語,默然良久,方才擲筷說道:“雖素知她那沒廉恥的脾性,我倒當真不曾料到,她竟能下作到這般地步!”季秋陽接口道:“以往她並不曾落魄至此,如今落到這般田地,自然什麽都做的出了。現下多說無益,倒是早早料理了這事為好。”


    傅月明沉吟道:“我同她是再沒什麽情分好說的,憑她怎樣都我都不放在心上。隻是你我現在京中住著,你又做著個官,我倒恐依著此女陰毒的脾性,往後又生出什麽是非來。咱們今時不比往日了,可丟不起那個臉。”她這話倒明著叫季秋陽放手去做,再不必顧忌。季秋陽是個悟性極高的人,又是夫婦同心,哪裏聽不出來,當下也不說破,隻點了點頭道:“我記下了,你也不必憂心。”言罷,再不提此事。夫妻兩個吃飯不提。


    待吃過早飯,外間堂上小廝來報,稱尚書周府打發了人來拜望。季秋陽聽聞,趕忙穿了衣裳,戴了帽子出去見客。


    傅月明便在屋中閑坐,一時就同小玉說起早間的事情,將脂粉相同一事講了一遍,又笑說:“我是不懂這手藝上的事兒,然而我心裏想著這坊間炮製香粉的手藝大致相仿,就有些不同,也不過大同小異。你卻不知早間熠暉的神情,倒好似誰偷了他的師一般,倒是怪招笑的。”


    小玉聞聽此事,竟而也同季秋陽一般,目瞪口呆,神情恍若木雞。


    傅月明見狀,便向眾人笑道:“你們瞧這丫頭,竟然傻了。莫不是你當真偷師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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