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起來,小玉見她遲遲沒有起床,進來看視。一掀帳子,就見她臥在被內,滿臉暈紅,伸手一試,額上滾燙,這才知她是病了。她不敢怠慢,連忙出來告與桃紅,請她到上房知會老爺太太,自己則去打了水來,擰了條手巾,敷在傅月明額頭上。又走到廊上,燒了一壺熱水備用。


    傅家夫婦二人聽聞女兒病倒,自然滿心焦急,當下就打發人上街去請大夫。陳杏娘帶了丫頭走到後頭來,先進房看視了一回,見傅月明昏睡不醒,一顆心不由懸了起來,把小玉叫到跟前訓斥道:“叫你們好生服侍著,怎麽一夜不見,就叫姑娘病成這樣?!”


    小玉滿腹委屈,隻是說不出來。唐春嬌聽見消息,自屋裏出來,走到陳杏娘跟前,急急說道:“我才聽見,說是姑娘病了?”嘴裏說著,眼睛就向帳子裏望,看傅月明果然病得沉重,便急切道:“都是昨兒夜裏,姑娘在院子裏頭站著吹風的緣故!丫頭們也不知勸一勸,這樣的深秋天氣,哪裏敢姑娘在外頭凍!這不就著了涼了。”小玉在旁聽著,心頭雖是有氣,礙著太太跟前,也不好頂嘴,隻得默不作聲。


    陳杏娘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既然你恁般說,昨晚上你怎麽不勸?倒叫姑娘吹風受寒?”唐春嬌一時語塞,訥訥的說不出話來。陳杏娘也不理她,隻在床畔坐了,親身守著女兒。


    片刻功夫,那宋大夫已然請到。小玉放了帳子,唐春嬌避了出去,陳杏娘便吩咐小廝請了大夫進門。


    宋大夫進來看診已畢,說道:“小姐受了風寒,此症來的雖凶,倒還不妨礙,吃兩服藥發散發散就好了。”說畢,便開了方子。陳杏娘交予小廝到街上抓藥,叫丫頭到房裏稱了一錢銀子,謝了大夫,著人送了出去。


    須臾,小廝自街上抓藥回來,小玉接了在廊上燉了,送到屋裏去。陳杏娘才待去接,唐春嬌三步做一步地上前,搶著接了過去,向陳杏娘笑道:“讓我服侍姑娘一回罷。”陳杏娘看她殷勤,倒也不好駁回,便讓她去了。


    這唐春嬌走到床畔,竟直直的跪了,將湯藥一勺勺的吹過,先自家唱了冷熱,方才喂與傅月明。傅月明燒的厲害,人事不知,那湯藥不容易喂進去,灑了許多出來。她一麵喂藥,一麵拿巾帕擦抹,手忙腳亂。


    少頃,喂藥已畢,唐春嬌起來見陳杏娘仍在一旁,便笑道:“姐姐想必家事繁忙,這裏有我照看呢,姐姐自去忙罷。”陳杏娘見她如此殷勤周到,倒也無話可講,隻說道:“這般卻是多累你了。”唐春嬌趕忙道:“蒙姐姐、姐夫收留,我心裏感激,答報還來不及,敢說辛苦?”陳杏娘淺淺一笑,未再多言。


    過得片時,那藥效發作上來,傅月明臉上潮紅退去。陳杏娘伸手摸了摸,見女兒已不燒了,心中石頭落地,遂向唐春嬌說道:“你不知,這孩子前頭也大病過一回。不因不由的就睡倒了,一連好幾日醒不過來,可不把我和老爺急壞了。我們兩個膝下統共就這麽一個孩子,她若有些什麽好歹,真叫我們不必活了。”唐春嬌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姐姐、姐夫隻此一個獨女,難免不溺愛些。”


    又坐了一回,陳杏娘見傅月明仍在熟睡,又恐傅沐槐惦記,便將此地托與唐春嬌,起身往前頭去了。


    到了上房,她將宋大夫的診斷一一轉述與傅沐槐。傅沐槐聽了,這才放心。


    過了午時,傅月明便已醒轉,又吃了些稀粥,身上元氣漸複。陳杏娘過來看視了一次,見她氣色好轉,著實鬆了口氣。傅沐槐聽見消息,便又出門去了。


    自此之後,傅月明便在家中臥床靜養。然而她這病雖不甚厲害,卻纏綿了許久,連著十多日不曾出過房門。這唐春嬌便衣不解帶、晝夜不眠的侍奉榻前,端湯熬藥、喂粥喂飯,甚而連馬桶也親手呈遞,絕無半分不耐,也絕不嫌醃臢,伺候的無微不至,連丫頭也都自愧不如,竟讓桃紅與小玉兩個日日隻在屋裏做些雜事。


    傅月明見她這等殷勤,心中過意不去,幾次勸她歇歇,她也執意不肯。


    這般過了幾日,臨近親友皆知傅家姑娘病倒一事,那陳氏便帶了些補品,攜了陳昭仁前來探視。


    陳杏娘將二人讓進上房的明間內,坐了一道說話。


    陳氏先說道:“近來忙著收秋季的租子,家裏還要置辦過冬的衣食,偏秋丫頭又病下了,我那裏也沒個人手相助,隻是忙得手腳無措,一時也沒顧得上過來看。前些日子聽聞侄女病倒了,隻想過來瞧瞧,隻是忙得再轉不到這裏。好容易今日得些空閑,帶了仁哥兒過來瞧瞧。侄女到底怎樣了,這回又是個什麽病?”


    陳杏娘道:“這次不相幹,隻是風寒罷了。請大夫看過了,連吃了幾日的藥,已好些了。隻是還不能出門。”又問道:“也聽秋丫頭病了幾日了,我也沒顧得上去瞧,近來可好些了?”陳氏說道:“她還是老毛病,妹妹知道的,自小胎裏帶來的,到了天冷的時候就咳上兩聲,吃不吃藥都沒大妨礙,熬過這幾日就好了。”陳杏娘點頭道:“孩子雖小,身子也還要保養,年紀輕輕落下病根不是鬧著玩的。”說畢,因看陳氏帶了許多禮品,便說道:“你來就來罷,何必再拿這許多東西?小孩子家家得個風寒,算得些什麽!倒勞你破費。”


    陳氏笑道:“侄女是我瞧著長起來的,今年年初又得了那個病,如今一聽聞她生病,心裏就焦得很。既要來,就把想得著的都帶上了,也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二人說了一回閑話,陳杏娘見陳昭仁在旁正襟危坐,雙手置於膝上,甚是拘束,便問道:“仁哥兒現下還在家裏讀書?還是又在哪裏附學?”陳氏蹙眉道:“如今還是在家裏,跟著父親讀些書。父親上了年紀,又常發病痛,沒那個耐性,這功課也就丟三落四的。我說,待明年開了春還是尋個正經的學堂,讓他進去讀書是正經。”


    陳杏娘見她言及此事,卻並無一絲責備之意,心中卻生出幾分愧疚。雖則前番也是傅家的恩惠,陳昭仁方才有個地方念書,終究也是因著傅家的家事,才叫他丟了這個地方。


    當下,她便道:“我常聽人說起,那山陽書院就很好,請的都是名儒。先前與仁哥兒教書的先生,也曾在那裏講學。嫂子既要尋學堂,不如就把仁哥兒送到那兒去,豈不好?”陳氏聽了,隻是支支吾吾道:“還要再看看。”陳杏娘審度其情,便低聲道:“嫂子若為束脩發愁,這卻不必。該多少銀兩,我這裏照數送去。孩兒們的前程要緊,咱們親戚之間就不必講這虛客氣了。”陳氏聞說,心內也知她為前番事補償起見,隻略推了推就應了下來,又說道:“隻恐妹夫有話要說,若為娘家的事,倒叫你們兩口別扭,那大可不必了。”陳杏娘笑道:“這個你無需擔憂,我是拿得穩的。”陳氏笑道:“我也知妹夫素來最和氣不過的,隻是怕他嗔你貼補娘家。”說畢,兩個笑了一回。


    陳杏娘又問陳昭仁兄妹二人的婚事,陳氏道:“秋丫頭還早,仁哥兒倒是訂下了。就是金門街上的呂大戶家的二姑娘,早年間我見過她一麵。那小姐生得很是標致,性情又最溫婉和順不過的。前幾日有媒人來說,我就應下了。”陳杏娘聽聞,很是納罕,說道:“就是那個才死了娘子的呂大戶?他家好不有錢!家中米爛成倉,騾馬成行,鄉下田地少說也有上百畝,農忙起來,每日裏長工吃飯,都要人擔了去,銀錢自是不消說了。隻是這等人家,倒怎麽尋上咱們來?”


    陳氏聽了這話,很有幾分不悅,還是說道:“這呂家雖是有錢,卻是白丁人家,說是看中咱們家是書香之家,仁哥兒又知書識字的,這才肯將女兒嫁來。不是我自誇,雖則咱們家不及他們有錢,也還不到不堪的地步,怎麽就娶不到像樣的媳婦兒?”陳杏娘也自悔失言,連忙遮掩笑道:“我不過白問問,仁哥兒一表人才,學問又高,聽聞做的文章拿出去,連老先生看了都要誇讚,自然不愁沒名門淑女相配。”陳氏聽了這幾句奉承話,臉上才有了幾分光彩。


    那陳昭仁坐在一邊,聽著兩個長輩談論自己親事,卻沒什麽興致,神色木木的。


    正當此時,丫頭寶珠走了進來說道:“二姐過來了。”


    陳杏娘尚不及言語,就見唐春嬌姍姍而來。


    唐春嬌進來,見一屋子的人,不覺笑道:“沒想到姐姐房裏有客,我倒失禮了。”說畢,又向眾人道了個萬福。


    這陳氏也知前頭的事,當著人麵也不好談論,隻是敷衍招呼了一聲,那陳昭仁更不動彈了。


    陳杏娘便問道:“什麽事?”唐春嬌說道:“姑娘打發我來說一聲,晚上想兩樣清淡利口的菜吃。”陳杏娘說道:“這事你上廚房知會便了,巴巴地走到這兒來?”唐春嬌笑道:“雖這樣說,一家隻姐姐是主,我心裏想著還需得跟姐姐說一聲才好。姑娘又病著,別吃了什麽不該吃的,病又重起來,那可就不好了。”陳杏娘聽了,擺了擺手道:“罷了,我都知道了。你去廚房說罷,我這裏有客不便與你說話。”


    唐春嬌在地下踟躕了半晌,又不好立著不去,隻好扭身出去,臨行還回頭了七八遍,卻見那陳昭仁隻是木怔怔的在椅上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她滿心失落,卻也無可奈何,正待要去,卻忽又聽聞身後陳杏娘說道:“既是定下了,可有說什麽時候與仁哥兒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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