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眼淚哭幹,精疲力盡,隻知道躲在衡儼的懷裏。我無法抗拒,隻覺得他身體溫熱,恰好溫暖我冰冷的身軀;他和我肌膚相親,我才覺得不至於那麽恐懼;我一隻手緊緊地抱著他,指甲嵌入他的肌膚裏,將他背上抓出了五道血痕,他卻渾然不覺。他和我這般耳鬢廝磨,我才覺得心中稍安。我又累又痛,隻知道抓著他,便如在暴風驟雨中抓住那根救命的桅杆一般,昏昏地睡去。


    正沉睡時,忽覺得旁邊微微一動,我頓時驚醒,伸手便捉,揪住了衡儼的胳膊。我睜開眼,他低聲說:“我還有事情要做。”我望了望窗外,天仍漆黑,便捉著他不放。他微笑道:“快到五更天了。”我這才想起他是皇帝,若無大事,日日都要上朝。我咬了咬唇,坐了起來,說:“我來服侍你。”


    我先起了床,為他洗漱,再幫他將朝服穿好。他隻是淺笑望著我,由著我服侍他。待一切妥當,他要上朝去時,我突然心中一陣不舍,上前幾步撲到他懷裏。他一怔,抱住我柔聲說:“我不會舍你而去,等下便回來陪你。”


    我點了點頭,見他大步流星的出門而去,心中長歎一聲,才叫道:“香寧……”


    香寧應聲而來,我問她:“如何才能讓我們回廣湖?”


    香寧一怔,仔細地瞧著我,許久才說:“宮裏有墨劍門的弟子,我見過他,若小姐要走,我便去尋他。”


    我微一頷首,說:“你去尋他,說我此刻便要離開。”


    “小姐……”香寧哀聲想勸我。我瞧了她一眼,淡笑道:“小師叔還在等你。”


    她遲疑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我正想交待些事情,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叫香寧,香寧匆匆而出,隨即便回來,低聲說:“小姐,太後叫人來請你?”


    我不由得一愣:“太後這個時辰叫人來請我?”


    “說是太後噩夢驚醒,叫小姐去陪著說說話。”


    我和香寧對視一眼,不知道太後鬧什麽玄機。莫非那次和貴太妃之事,鬧得她心裏不安,見我是知情之人,才叫我去說話。可是太後性格如此冷硬,城府又深,怎麽會輕易要對人吐露心聲,何況是我這樣旁觀之人。


    既想不清,便隨他去。我說:“太後既然相邀,不得不去。你隻留在這裏幫我想出宮的法子。”


    說著,便出門隨來人去了掬秀殿。天隻蒙蒙亮,除了前朝,**一片寂靜,隻我和來人在宮殿內穿梭。又見迎麵有禦林軍過來,想必是在宮中巡邏,我隨眼一看,帶隊的是高中舉。他見到我,也有些微怔,我倆也不交談,隻互相點頭示意。我仍跟著那人去了掬秀殿。


    掬秀殿早已經不是那日的狼狽樣子,太後坐在殿中,旁邊也無隨侍的人。她見了我,揮手就叫那人下去,對我說:“坐吧。”


    我坐了下來,斜著眼偷偷的瞧她。太後衣容整齊,妝容精致,臉上還有一絲淺笑,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從噩夢中剛醒來的樣子。我心中微有疑惑,就聽得太後說:“青鳥,那日多虧了你。”


    我一愣,才明白她指得是那日和貴太妃的事情,我低聲道:“兒臣隻是盡綿薄之力而已。太後臨危不懼,才真是大智大勇。”


    太後微微一笑,道:“你那日說先皇曉得我們恨他?”


    我低了頭:“是。”


    太後笑道:“你和皇上做了這幾年夫妻,你可覺得皇後憎恨皇上?”


    我又是一愣,半晌才道:“皇上皇後成親多年,皇上在搴西受苦,皇後一人支撐肅王府,若非是對皇上情深意重,也不能如此。”


    太後點頭道:“這話說得公允。”她沉吟了片刻,說道:“先皇心中隻有天蘭,我對他諸般示好,他從不放在心上……”


    “可我卻不恨他,隻要他顧惜我多些,我也不會……”她又笑道,“我最恨的,便是天蘭這賤人,她心思全不在先皇身上,可先皇心裏卻隻想著她。”


    我抬起頭,太後正盯著我,嘴角冷笑,我心中不禁一寒。太後說:“自先皇把你接來王府,你也算為皇上費了不少心力。可是……”太後微一頓,“皇後卻說她度日如年。”


    我聽太後這樣說,心中不住的打鼓,隻覺得她要同我說一件極重大的事情。我望著太後,太後不住地冷笑:“你從不敬皇後,時常出言頂撞,在皇上麵前也是肆無忌憚。聽說昨日你便對皇帝皇後一點都不客氣……可皇上還都由著你。”


    她說到這裏,拍了拍手,隨即便有婢女從後麵出來,盤上端了一個酒壺和一個酒杯。婢女提壺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遞給我。


    我瞧了瞧太後,她笑道:“喝吧。”我伸手接了過來,可心中狐疑不斷,隻端在手裏,並未喝下。


    太後盯著我,也不勸酒,隻又笑道:“我本來顧念著皇上,可是昨天皇後同我說你在她麵前驕橫傲慢的樣子,我一想,可不又是一個邱天蘭?”


    我心中一凜,盯著手裏的酒,雙手不禁有些微抖。太後沉聲道:“花婕妤說得更有幾分道理,你和睿王又夾雜不清,那孩子幸虧沒了,若生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誰的?留下了你,不僅給皇後留下禍患,隻怕以後連皇上也要被你害了。”


    說完,她笑嗬嗬地望著我,勸道:“你還不喝麽?”


    我怔怔地瞧著手裏的這杯酒,抬頭見太後正斜睨著我微微冷笑。我心神一定,揚聲道:“太後,我本來就無心眷戀,你又何必如此操之過急。”隨手就將手裏的杯子扔了出去。


    太後沒料到我膽大如斯,雙目一瞪,喝道:“果然是個無法無天的,敬酒不吃便吃罰酒好了。”說著,雙手一拍,從後麵跑出了五六個太監,人人手裏拿著繩子,看樣子便是要來縛我。


    我大是畏懼,可也不願束手待斃,轉身便朝殿門跑去。我畢竟是一個女子,絕不如那幾個太監行動迅速,眼見得兩個太監跑到門口攔住了路。後麵又有兩個太監跑上來,一人將繩子往我身上一綁,另一人正準備也來捆我。我心中一急,右手一抬,一根梅花針急射而出,正中一個太監的膻中穴,他搖了搖身子,就此倒了下去。可另一個太監仍用繩子綁住我,前麵兩個太監又朝我跑來,我心中連連叫苦,隻怕就此要死在掬秀殿。


    後麵的太監見縛住了我,連忙多繞了兩圈要將我縛死。我聽得太後笑道:“這罰酒可好吃?”我心中著慌,原想呼叫,可不知怎的,竟然一聲也不願意吭。隻趁著後麵那太監還未完全縛住我的手,一根梅花針射出,插中了對麵太監的氣海穴,他叫了一聲,捂著肚子倒退了好幾步,坐在了地上。可我的手立刻被縛得緊緊的,無法動彈,就見一個太監伸手撈起了那個酒壺,要往我嘴裏逛。


    我隻道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了,心中數百個念頭一閃而過,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隻能閉上眼睛待死罷了。忽然眼前又見到衡儼衣決飄飄,負手而笑的樣子,我長歎一聲,心想:“罷了罷了,便是如此訣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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