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玥的數學成績全班都是知道的,她第一的位置坐了太久,以至於所有人都在心裏形成了一種默認,默認第一就是她的。


    可是今天這種默認被打破了,還是被一個新來的轉校生打破的。


    許星搖頷首跟毛鴻運說“好”的時候,所有人齊齊看著她,隱隱有交頭接耳的聲音。


    他們的目光說不清是震驚還是嫉妒,亦或者是羨慕。


    她卻淡然地忽視掉所有的目光,徑直跟著毛鴻運走去辦公室。


    神色淡淡,似乎什麽事都不在乎的樣子。


    毛鴻運走了。


    許星搖跟著走了。


    ——辛玥崩潰了。


    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她就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哭聲慘戚戚。


    怎麽會這樣!


    她考的沒有許星搖好!許星搖占了她的名額!


    她心心念念的數學競賽就這樣與她失之交臂!


    ——這樣的認知讓她哭得幾欲暈厥。


    她同桌還一臉懵逼呢,壓根不知怎麽安慰。


    這反轉,猝不及防。


    剛剛她的話現在反而打在了自己臉上,還打在了辛玥臉上。這就很……尷尬。她隻能慶幸她沒去許星搖麵前囂張放話了,不然今天臉就全交代在這了。


    柯明文可不管什麽辛玥不辛玥的,他一臉喜色地扭頭跟景延說:“牛逼啊。老大你後悔了吧?你說你,要是願意抄,隨便抄點,怎麽也不至於去洗廁所啊。”


    景延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涼到柯明文直接感覺後背一冷。


    他的求生欲促使他立即改口:“咳咳咳,不就是洗廁所嗎?我喜歡洗廁所——”


    “那你多、洗、洗、哈。”景延看著他,一字一頓道,狹長的眼眸裏含著惡意。


    “……”柯明文快哭了,把書往臉上一蓋,遮著臉往後遁。


    毛鴻運把許星搖的成績跟她說了。可是這孩子太淡定了,即使是聽到考了全班第一也依然淡定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相比之下,他的激動就顯得……很不成熟。


    毛鴻運握拳輕咳:“星搖,你的成績直接壓倒了整個年段所有的同學,老師對你寄予厚望啊!這次的數學競賽很重要,國家級別的,隻要能拿獎,對今後的前途那可是大大的有利!老師很希望你可以報名參加——”


    對於其他人,毛鴻運真是直接給張報名表就行,因為他就不信還有人會不想參加的,但對於許星搖,他還真沒把握,真是有點害怕這孩子給他來一句“對不起,我不想參加”。


    要知道,他從教多年,這可是他見過的最淡定最平靜的孩子,沒有之一。


    所以吧,他沒敢二話不說給報名表,而是先行把好處都給說一說,給這孩子分析掰扯清楚。萬一這孩子不懂呢?對吧?畢竟安鎮那小地方可沒有這種競賽名額哎。


    許星搖點點頭,問道:“可以看看具體的獎勵嗎?”


    毛鴻運趕緊給掏出來,一邊往前遞一邊解說:“當然有!第一名那不用說了,保送清北數學專業,第二名第三名有麵試清北的資格,獎金的話那更是豐厚了,國家給獎金,省裏也給,市裏也給,學校也給!”


    毛鴻運暗搓搓地想,要是這孩子真給他拿個獎回來,別說她了,連他都有獎金嘞!最關鍵的是,那是大大的增光啊,清北班特長班的班主任在他麵前的威風他都能給好好地殺一殺!


    書生也得折於五鬥米,許星搖緩慢地點了下頭,“好,我參加。”


    她很清醒地分析完了利弊。她需要這筆錢,很需要。而且附帶可以得到的那些東西好像也不錯。


    毛鴻運騰地站起來,欣喜若狂地把被他緊張地攥出折痕的報名表往前一遞:“好、好!來,報名表在這——”


    他樂得喲,嘴都合不攏了。


    其他兩個班級的班主任看上去是在一邊忙事情,實際上眼睛都在往這邊瞟,他們都好奇這個幾乎可以稱為青藤班的創世紀者的人。


    ——以前青藤班再厲害,也不過一個辛玥在排名榜的末尾吊著,現在呢?直接來了個壓死了所有人的“第一名”。堂堂清北班和特長班被青藤班壓,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啊!


    見她同意參加,他們的心情更複雜了。


    他們當即決定去好好跟自己班裏的小兔崽子叮囑叮囑,培訓和競賽可得好好把握,不能再被這個青藤班的壓了!!


    這次一定隻是運氣!


    一個安鎮來的,怎麽可能比這一群在沂市接受最高級最前進的教育的孩子們都強?


    別怪他們地域歧視,這就是現實!


    許星搖在辦公室直接報完了名,因為毛鴻運提供了一係列極為周到的“服務”,熱情至極。她原來還以為得回家去用電子設備報名,沒想到毛鴻運一條龍服務到結束,大有一副她不報完名別想走的架勢,生怕她出了門就反悔似的。


    不過她既然點了頭,就不會再把頭搖走。要是能得獎,這筆錢她能用來做很多事情。要是不能,就當是一次經曆了,明年她還會報。


    今年不中就算了,明年還沒中……那一定是出考卷或者改考卷的老師有問題。


    許星搖心態挺好,也沒見什麽起伏,回到教室繼續看書。


    直到付以聽的小圓臉湊過來:“搖搖,老毛叫你做什麽呀?”


    這問題,雖然是付以聽問的,但周圍幾乎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許星搖的指尖輕動,又翻過一頁,“填了個競賽的報名表。”


    付以聽噎了噎。


    寧這麽雲淡風輕,我要是吃一大驚,是不是顯得很沒見識?


    她忍了忍,學著許星搖的淡定,慢慢收回傾過來的身體。


    一秒。


    兩秒。


    三秒——


    “啊啊啊你好棒啊啊啊——”付以聽尖叫出聲。


    柯明文:“……”


    他捂著耳朵,嫌棄付以聽:“你就出息了三秒鍾!”


    付以聽抱著許星搖不肯放:“我要吸吸歐氣,說不定我數學能進步十分!三秒鍾怎麽了,你可別小看這三秒,這可是感天動地的三秒!再說了,這麽大個事我驚訝一下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


    柯明文捂著耳朵躲開,“行行行你對你對都你對,你厲害,行了吧。”


    “哼,比你一個洗廁所的厲害!”


    柯明文:“……”


    他表示很想掐死付以聽。


    咬牙的聲音隱隱可聞。


    付以聽繼續挑釁地做鬼臉。


    柯明文忍了又忍——沒忍住,一把掐住她耳朵。


    “嗷嗷嗷……輕輕輕點!!”


    許星搖無奈極了,搖了搖頭。但倒是絲毫不影響她看書,她一邊看一邊圍觀他們玩鬧。


    付以聽說過她家跟柯家關係不錯,所以班裏其他人不敢跟柯明文鬧,她倒是敢的,而且肆無忌憚。


    雖然許星搖也不怕,不過她從小到大就不是個會玩的性子。


    景延熟稔地趴在桌上,戴著降噪耳機,隔絕了外界大部分的聲音。他的眼睛一抬,眼眸中映出的,剛好是她的側顏。白白的靜靜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嘴角動了動。


    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心上撓。


    她……極少這樣笑。嘴角永遠是平的,難得地會彎——即使隻是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也很難得了。


    景延把書攤開,往臉上一蓋。


    過了幾秒,像是對自己妥協一般地又把書拿下來,視線明晃晃地繼續落她身上。


    這視線的深處,甚至可以挖掘出一二貪戀。


    他沒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還在暗示自己,想看就看吧,怪丫頭難得這樣笑。


    柯明文眼見把景延吵醒了,本還有點怵,可是見他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挺愉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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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明文心裏嘀咕,真是見了鬼了,老大的脾氣怎麽還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以前被吵醒能把天給掀了,現在竟然能這麽安靜?


    這一不留神,付以聽占據了上風,揪著他的耳朵得意地叉腰大笑。


    “狗東西,落入姑奶奶手裏了吧?”


    柯明文:“……”


    大意了。


    付以聽毫不留情地擰著他耳朵繞著班級跑。


    景延摘下耳機,提著柯明文的衣領把他解救過來。在柯明文眼淚汪汪地感動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付以聽在激動什麽?”


    “許星搖要去參加數學競賽啦!”柯明文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景延“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全班都知道許星搖要去參加數學競賽了。剛才老毛把她叫走的時候大家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許星搖回來以後雖然隻低聲和付以聽說了話,他們都沒聽到說了什麽,但是經過付以聽和柯明文一鬧,大家基本也就都知道了。


    他們不由有些唏噓,這個轉校生有點牛逼啊。


    數學課代表複雜地看了許星搖一眼。他沒想到許星搖這麽厲害。


    辛玥那邊反應更大,剛剛停下的眼淚再次開啟了閘門,不停地往下掉。


    陸家的效率自是不用說,陸為修親自報警,而且同時陸氏的律師團還給周淑蘭發了律師函。


    周淑蘭是懵逼的。


    她剛把許星搖和許離吃完早餐的碗給洗了,轉頭就收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快遞。據說還是加急的,什麽同城啊什麽的。


    她生怕遇到騙子,還小心翼翼地問了要不要付錢,聽到不用,她才簽收的。


    可是——


    她摸著這文件的包裝,怎麽也想不到誰能給她寄這種東西嘞?這紙一看就不是簡單東西。


    她有些不安。


    可是許誌國不在,許星搖不在,許離不在,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隻能自己拆了。


    拆完後,看清上麵的字後,她嚇得把手裏的東西全都扔了出去。


    臉色瞬間蒼白到沒有血色。


    她識的那三個字!


    律師函!


    周淑蘭整個人都傻了。


    她雖然沒啥文化,但還是知道這是啥東西的。


    可是,她咋能收到這東西呢?!


    周淑蘭緩了半天心跳,才去把東西撿起來,找“寄件人”這三個字。


    ——寄件人:陸氏集團


    陸?


    ……陸?


    ……陸!


    她感覺她的血液都冰了,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徹底是白的了。


    這個字,她十七年沒見過,但是她一刻都沒敢忘過。


    十七年後的今天,這個字突然出現,並且還是伴隨著一個那什麽律師函……


    某種在心裏自然而然形成的猜想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是,被發現了,嗎?


    周淑蘭臉色慘白如雪,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不知道了,隻知道跌跌撞撞地去找手機,撥通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這個號碼她不敢保存,即使一年到頭也打不到兩次,但她還是背得滾瓜爛熟。


    這時候,她就跟個機器一樣,手指機械地按著號碼。


    響了很久,對方一直沒接。


    周淑蘭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墜……


    ——好在,即將被掛斷的時候,對方終於接了起來。


    周淑蘭崩潰地叫出聲:“姐——”


    對方狠狠皺眉:“幹什麽?喊的跟我死了一樣!”


    “姐,這回咱們真得死了!陸家!陸家找上門來了!”


    旋即她便聽到了東西落地的聲音。


    “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碎了一地。


    像是碎在了她心上,碎片在她心上狠狠紮下。


    周淑蘭顫巍巍地喊著:“姐……”


    “別喊我!你先說,陸家怎麽找的你?說了什麽?”


    周淑蘭囁嚅道:“他們給我發了那個,那個,那個啥,律師函……我不敢看……”


    對方淡定地指使:“你拿出來看看,上麵寫了什麽。”


    剛才文件袋被周淑蘭親手扔出去,文件袋裏的紙張散落一地,現在她又幾乎是爬著過去撿起來的。


    周淑蘭撿到紙後,立馬看了起來,眼神像是在看什麽生死簿一樣的急切又慌亂,隱約還有一絲恐懼。


    當看到因為“偷盜”要起訴她的時候,周淑蘭微愣。


    一時間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偷盜玉佩?


    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不是說她偷盜……就好。


    周淑蘭心情還真是怪複雜的。她原以為那家人發現了……


    沒想到他們還能蠢到以為她隻是偷了玉佩。


    算了算了,沒發現就好。


    她也終於有心情好好看看手裏的文件了。


    ——大概就是陸家已經報警她偷盜財物,並且要告她。


    周淑蘭看著這封從上到下都透露著嚴謹與無情冷漠的律師函,有些沉默。


    這律師函上麵雖然有些字句她看不懂,但也不妨礙她提取到了重點。


    偷盜、報警、賠償、牢獄……


    她猛地閉上眼,抗拒接受這些信息。


    手機裏傳來對方的催促聲:“看好沒有?快說。”


    周淑蘭鬆了口氣:“沒事了,姐,他們沒發現。隻是說我偷玉佩。”


    對方也鬆了口氣:“我就說,那群蠢貨怎麽可能發現。行了,你自己處理,我這裏也會幫你。”


    “好。姐,你……照顧好自己,還有媛媛。”


    “知道了。掛了!”


    周淑蘭看著被掛斷的屏幕,發起了呆。


    媛媛……


    她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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