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 已是春末夏初, 持續下了幾天的陰雨終於昨日停歇了下來。太陽施施然一掃之前的陰寒濕冷,空氣一下子便暖和了起來,因此人們紛紛脫去了厚重的棉衣, 換上了輕紗薄衫。


    粉牆黛瓦,長廊亭榭, 於一處布置清雅卻不失大氣的府邸中。


    一位身穿錦衣的青年正靠在廊下,長身玉立, 眉清目朗, 五官秀氣,有著幾分書卷氣。


    約莫是大病初愈,他的眉目間還縈繞著一股孱弱之氣, 麵色有些蒼白, 唇色淡淡。唯有一雙眼睛如同點漆,深沉而冷凝。


    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小盒的魚料, 時不時往湖水中丟下一些, 而後注視著水中圍著飼料擺動,生機蓬勃的魚群。


    周圍綠樹婆娑,繁花簇錦,清香襲人。


    暖風徐來,水波蕩漾, 簡直叫人打心底的感覺到了愜意。


    手中的魚料已空,錦衣青年放下盒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公子, 夫人正在找你。”侍女來到錦衣青年的身邊,輕聲說道,仿佛音量一大,就會驚擾到麵前的人一般。


    錦衣青年聞言收回了落在魚群身上的視線,站直了身體,回道:“我知道了。”


    侍女在前麵引路,錦衣青年頓了頓腳步,才跟上了她,來到了一處寬敞明亮的大廳之中。


    大廳之中,除卻丫鬟之外,還站著兩人正在交談。


    見到錦衣青年進門,兩人便停下了說話。


    “娘。”看到大廳中手提藥箱,一副大夫打扮的人,錦衣青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柳氏見了他,秀麗的麵上浮現了幾縷笑意,“晉元,娘特意托人,從外麵請回了蘇州城的醫中聖手齊大夫。”她對著自己的兒子招了招手,“晉元,你快過來,讓齊大夫過來看看。”


    劉晉元,或者更加準確來說是陸明琛,聽了柳氏這句話,不禁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母親,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不必再看什麽大夫了。”陸明琛看著柳氏,緩聲說道。


    “自上次大病之後,你的氣色一直不好。”柳氏蹙起了眉心,想到一月前自己兒子那場讓她驚心動魄的風寒,溫婉的麵色微微一變,眼底染上了幾分憂慮的神色,“不叫大夫再為你看看,娘實在是不放心。”


    陸明琛有些想要歎氣,不過最後也沒有拒絕柳氏,按照麵前這位齊大夫的話,坐到了椅子上。


    實際上,他並不覺得這位蘇州名醫能夠看出什麽來。幾乎每世,他的身體大大小小都會出些問題,到最後甚至會因為這些問題而喪命。


    在玉印尚未沉睡的時候,陸明琛曾經問過這個問題。玉印說是陸明琛的神魂和異世的身體產生了排斥。這排斥有大有小,如果陸明琛輪回到了合適的身體上,那排斥之力便會小一些,如果不是,排斥之力則會大一些,總之除非陸明琛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否則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果然,如陸明琛預料的那般,在把脈診斷一番後,齊大夫沒有發現陸明琛身上存在任何問題,隻說他憂慮過重,需要多加修養,而後隻開了一些安心養神的藥便告辭離開了。


    柳氏立即囑咐身邊的貼身丫鬟拿了藥方立即去煎藥,轉身輕輕握住自己兒子的手,緊蹙著眉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擔憂,“晉元,我知道科舉在即,可你也不用如此拚命,若是傷了身


    體,該如何是好。”


    “娘,我知曉了。”陸明琛低聲道。


    柳氏聽到他的回話,心中微微放心了一些,又和他說了幾句話,忽而想起一件事情。原本鬆開的眉頭,又合攏了幾分。


    陸明琛見她神色,想了想,出聲問道:“娘,可是擔心表妹之事。”林家堡在江南一代頗有名望,尤其是在身為其大本營的蘇州城,林家堡的一舉一動足以引起他人的關注與議論。


    最近蘇州城百姓正在談論的事情,則是林家堡堡主那位彪悍的女兒終於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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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陸明琛已有耳聞,而清楚柳氏和林家堡關係的他,自然知道柳氏在發愁什麽。


    柳氏點了點頭,歎氣道:“你那個姨夫不知是怎麽想的,竟擺出擂台,以比武招親來選婿。”


    說自自己這個妹夫,柳氏依舊還是不喜。她的妹妹柳靜荷自幼聰明伶俐,樣貌可人,又是家中最小的晚輩,因此包括柳氏在內的柳家人,向來是把她當成掌上明珠,怎麽疼愛都不嫌過分。後來她出嫁了,妹妹長大了。


    柳家上下都卯足了勁,千挑萬選,就想給她挑個學識淵博又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可柳靜荷沒有看上她們挑出來的人選,反而看上了林天南這個莽夫。


    即便林家是江湖上中赫赫有名的門派,然而在書香門第的柳家看來,卻是有些門不當戶不對。然而柳靜荷當年是鐵了心要嫁給對方,甚至為此不吃不喝,柳家無奈,最後隻好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好在林天南婚後待柳靜荷極好,夫妻兩人恩愛有加。這才叫柳家人放下了成見,隻是好景不長,柳靜荷生下女兒林月如後便生了重病,撒手人寰了。


    柳氏與妹妹關係極為親近,又因月如樣貌肖母,打心底的疼愛這個外甥女。


    見外甥女沒有母親陪伴身邊,妹夫林天南剛成為武林盟主不久,那時成日忙於處理事務,留外甥女一人甚為孤單,便生出了想將月如接到身邊撫養的心思,隻是被林天南強硬的拒絕了。


    柳氏無奈,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對這個外甥女卻很是照顧,除卻平日裏的問候,也時常把自己的外甥女接到京城去住上一兩月。而林月如自幼失恃,對於柳氏這個溫柔賢淑的姨母很是親近,兩人相處起來與母女無異。


    因此雖然一個在京城,一個遠在蘇州,但柳氏對於林月如還是極為關心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眼看著林月如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不僅是林天南這個父親,作為姨母的她也很是關注。不同於林天南想給自己的女兒找一個武功高強,能夠入贅並且繼承林家堡家業的想法,柳氏想給林月如挑選一個知情識趣,家世良好的世家公子。


    為此她當初還特地來了蘇州一趟,詢問林月如的意見,隻是林月如對於柳氏所介紹的這些京城公子哥很是看不上眼,而林天南也是強烈反對,無奈之下,柳氏隻好選擇了放棄,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見到自己的外甥女通過什麽荒唐的比武招親嫁給一個隻懂的練武的莽夫。


    身為官家女子,柳氏向來守禮規矩,她認為結親講究的是門當戶對,三書六禮,如果提早十天半月來到蘇州,得知林天南正在用不合禮節來為自己外甥女招親,早就出手阻攔了。


    隻是幾月前劉晉元大病,原本準備提早來到蘇州為柳父慶祝六十大歲壽誕的計劃便耽擱了下來,直到這幾日才回到了劉家在蘇州的府邸,並且得知了林家堡比武招親一事。


    這時想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林天南早已經將一切籌備好,並且還發出了請帖。


    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柳氏終究而言,也隻是林月如的姨母。身為父親的林天南既然心意已決,她也無法阻止。


    林天南這番舉動氣得柳氏整整三日沒有胃口動筷,撂下話表明自己不讚成這門婚事,然而臨近婚期,她仍是有些坐不住了。


    若林月如的未婚夫是個不好的,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外甥女跳入火坑,如此怎麽對得起她九泉之下的親妹妹。她臨行之際,可是將月如托付給了自己照看。


    “我實在不放心。”柳氏歎氣道。


    “母親若不放心,不妨去林家堡見見這位表妹的未婚夫。”陸明琛知道她一直想去林家堡一趟,隻不過當初撂下話,有些丟不下麵子罷了。若是這位表妹日後遇人不淑,恐怕她會愧疚一生。


    他停頓了片刻,緩緩道:“表妹成婚在即,身邊又無長輩陪同,心裏想必是有些慌亂。母親身為姨母,表妹又一向與你親近,若是見了你,心中會安心許多。”


    “……你說的有理。”柳氏眉頭鬆了開來,“月如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姑娘。”


    柳氏看了陸明琛一眼,見他麵色平靜,似乎並未被林月如成婚一事所影響,微微鬆了一口氣。幾年前自己想為替月如尋找一個好人家,她一開始便想到了自己的家裏。


    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外甥女,親上加親不說,也方便自己日後照顧月如。


    隻是林天南嫌棄自己的兒子不會武功,也不可能入贅林家堡繼承他的家業,一直沒有露出這個意思。之後柳氏深思熟慮一番,也覺得以外甥女性格並不適合作為劉府的少奶奶,於是便完完全全地歇下了這份心思。而她這兒子,之前好似一直傾慕著月如,她原本還擔憂他聽聞月如定親一事會失魂落魄,沒有想到兒子對此卻沒有什麽大的反應,隻是在為自己擔憂。


    “養病這些日子,你一直在這府裏未曾出去過。”瞥見自己兒子沒有血色的臉,她眼中帶了幾分愁緒,語氣關切道:“今日外麵陽光正好,過會兒,你和娘一起去林家堡一趟,出來走動走動,對身體也好。”


    哪是他不願意出去走,隻是礙於這走幾步就頭痛喘氣的身體,他不得不放棄了出門的打算。直到這幾日,這些症狀才好轉了下來。


    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麵上卻是沒有表露出半分叫柳氏擔心,陸明琛頷首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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