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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溫折當天的表現並不用賒賬。


    招數因為初次接觸還有些生疏,但他第一次讓容雪淮在他身上見到屬於少年人勃發的生氣,而非因長期被禁錮故而伏低做小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事實上,容雪淮對此甚至還有幾分驚喜:“很好,溫折,氣勢可以再鋒銳些。我想不到你一開始就做的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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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沒有指望溫折第一天就能砸斷心理上的鐐銬,但能看到溫折眼中燃起少年人應有的朝氣和希望,還是讓容雪淮十分欣慰。


    溫折倒提著劍,聽了這句誇獎後,有些興奮的把目光迎向容雪淮。和往常不同的是,兩人目光相碰後,溫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沒有匆匆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


    “花君,謝謝您。”


    “謝我什麽?”容雪淮走上前,輕撫溫折的後背一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並肩離開演武場:“是你資質好,又肯努力,反讓我驚喜。”


    溫折笑了笑,感激而崇敬的看了容雪淮一眼,又快快轉頭,掩下眼底情不自禁湧動上來的愛慕之色。


    謝謝你,花君,謝謝你把我當成人看。


    一直以來,菡萏花君對待溫折的態度都既體貼嗬護,又寬容尊重。不是一個主人對於玩物的愛寵,不是管事對於粗使的苛責,也更不是修士對於混血常有的輕蔑厭惡,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讓溫折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是被菡萏花君當做一個需要多加照顧的人對待的。


    他彎了那麽久的脊梁,做了那麽久的孌寵,原來還是可以有一雙手把他扶起來,還有一個人允許他跟自己肩並肩走。


    湯山的陣鎖已經被上官海棠解開,兩人一踏入此地,比平日裏更濃鬱的靈氣就撲麵而來,其醇厚已近液化,以至於整個湯山仿佛都飄著一層薄薄的靈霧。


    溫折隻是吸了一口,就覺得渾身上下毛孔舒張開來,無一處不爽快,神智心情也比以往清爽。


    容雪淮帶他去了更衣的小室,裏麵自有普通衣物和泡湯時該穿的浴袍。這裏房間眾多,沐浴一事又帶些纏綿之意,容雪淮不願讓溫折誤會自己暗示他自薦枕席,跟他交代清楚就快快離開,還特意挑了間避的遠一些的小室。


    他做的這樣正人君子,溫折當然也全無類似的念頭。隻是他剛剛解下自己的外袍,就覺得有聲音在耳邊窸窣的說話,還不等他內心泛上疑惑,就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偏偏又覺氣血上湧。


    怎麽……?


    溫折心覺不對,低頭打量自己幾下,發現自己胸口處似乎有些異常。待他拉開衣服仔細去看,白色的繁複花紋已經從他的胸口而發,悄無聲息的蔓延至他的後腰。


    這古怪的花紋給溫折某種自己被燙傷的錯覺,仿佛火炭一樣點燃他的皮膚,深入他的血脈,把某種熱量隨著血液的流動傳到四肢百骸。


    發覺事情不對,溫折匆匆攏了攏自己的衣服,立即推門出去找菡萏花君。誰知對方並不在他的隔間,他就著附近敲了幾下,聲音已經有些慌亂。


    “怎麽了,溫折?”


    容雪淮剛剛就聽到溫折敲響其他屋門,他衣服已經褪盡,當然不能立即出門。隻是接下來溫折的聲音就變得惶急無助,讓容雪淮不免心中擔憂,披上白色的浴袍單衣就快步推門而出:“溫折?”


    溫折此時腦子都被衝的有些發昏,腳步淩亂的向容雪淮靠近,一抬頭恰好看清容雪淮的胸口,一時驚得連不舒服都忘了,大駭著倒退一步。


    花君心口那些橫七豎八的猙獰傷口……誰幹的?怎麽有人敢!怎麽有人舍得!怎麽有人能對花君下這樣的狠手!


    容雪淮注意到對方的反應,隻以為是自己胸口的十七道劍痕形貌猙獰嚇到溫折,連忙拉過衣襟遮掩,又飛身上前扶住他:“抱歉,我衣冠不整,嚇到了你。溫折,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適嗎?”


    “不……”溫折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困惑的抬頭看了看容雪淮,又突然扯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他自己的胸口:“沒有了……”


    花紋消失不見,而那種在血液裏燃燒的感覺也無聲無息的熄滅下去。


    是被花君胸前的傷痕驚嚇的,還是?溫折仔細回想起來,卻發現在自己感知到對方氣息的那一刻,沸騰的難受感就已經在平息。


    胸口的平整光滑讓之前的親眼所見的古怪花紋變成了一種錯覺,證據都消失不見,溫折自然也無法說出此事的玄奇,隻好隨意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然而他心中卻驚疑不定:剛剛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


    上官海棠遠遠就摸到了容雪淮所在的溫湯池。


    他一邊蹚水過來一邊細聲細氣的抱怨:“紅蓮君當真是美麗凍人的很,連這一池溫泉都要被閣下捂冷了,豈不是太過浪費。”


    容雪淮睜眼看了看上官海棠,沒有說什麽話,隻是無聲的笑了笑,運轉起功法調高了自己的溫度。


    他的肉體當年在極獄之淵裏被徹底毀去,現在所用的這具身體乃是冰火紅蓮所化。而冰火紅蓮身蘊世上至陰至寒之火,致使他的體溫也是常年陰寒的冰冷。


    耳邊海棠花君撩起的水聲漸漸近了,容雪淮依然閉著雙眼,轉個身背對著上官海棠:“牡丹花香還沒有散……海棠,你又去招惹牡丹君。”


    上官海棠吃吃了笑了兩聲,卻並不回答這話,反而嬉笑道:“你身邊的水凍得妾身身子都僵了,紅蓮君跟小美人兒肌膚相親的時候,也是這個溫度嗎?”


    容雪淮舉起了一隻手,豎起手指,鄭重道:“一來,我跟溫折尚沒有什麽。二來,溫折他有名有姓,無論當不當著我的麵,你都不要再那麽稱呼他。三來,海棠,我說過你不該再招惹牡丹君,他年紀還輕,不能跟你比風月經驗。你總是這樣輕薄,是要給自己惹來生死相許的桃花,還是欲殺之而後快的冤家?”


    話音未落,容雪淮耳畔就傳來聲聲銀鈴般的嬌笑:“誰要跟他做相殺的冤家,奴家可隻跟你做冤家。紅蓮君,你還沒回答我,你跟溫折在一起的時候,身上也是這種凍殺人的溫度嗎?”


    容雪淮算是徹底被上官海棠克的沒有脾氣,他無奈歎息道:“不是。初見麵時我著急遮他的眼,體溫太低煞了他。自那以後我在他麵前都刻意調整了溫度——好好地,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憐香惜玉的紅蓮君麽,對我倒管的忒多。我方才見了牡丹君不假,商量的卻是跟魔門有關的正事。就是那孩子原本雪人一樣可愛,剛剛蒸的臉色粉紅,我也沒上手摸上一摸呢。”


    菡萏花君無言以對的扶住了額頭,半晌才道:“你來找我也該是為了正事,有什麽想法都盡管說吧。”


    “你都不肯正臉對著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容雪淮歎氣道:“海棠,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我是為你名聲……放手、放手……這樣轉著圈掐的掐法,你是跟誰學的?”他無可奈何的轉身睜眼,倒是微微一愣:“你把胭脂洗淨了?”


    眼下的上官海棠,雖然眉目較普通男子更為纖細秀美,但五官俊朗,不施粉黛,一雙含情桃花眼微微眯著,蓄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盈盈水意。他身上的浴袍隻鬆鬆係個帶子,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膛,著實是個頗有魅力的美男子。


    “當然洗了。我怕鬧到最後牡丹君真當我是個姑娘,要為我名節負責呢。血煉魔門這次鬧的過了,連我海棠郡也被滲透了些。牡丹、海棠、菡萏三處一向合縱相依,唇亡齒寒,你在魔門那邊一向……咳,我跟牡丹君都想先聽聽你的打算。”


    “我對這些魔道的打算,從來都隻有一個。”容雪淮冷冷一哼,手指微動,水花自溫泉中騰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幅詳盡的地圖:“我今早收到消息,血煉魔門長了好膽,這半年來映日域邊境凡人村莊已經陸續被屠了七個。他們敢做初一,就該料定本君能做十五。”


    上官海棠早已料到這位好友的反應,但在對方不自覺溢出的凜凜殺氣之下還是不免汗毛豎起。血煉宗分東西二宗,實力更強的西宗偏偏跟菡萏花君座下映日域極其接近,偌大一塊祥和安逸的肥肉就在魔門眼前,總會有人忍不住饞無視菡萏花君明文警告,要去張嘴叨上兩口。


    容雪淮揮一揮手,泉水拚成的地圖嘩啦一下垮了大半:“是我安逸的久了,讓他們忘了昔日天魔山千裏鷲鴉的盛況。過幾日我去把西宗殺個幹淨,東宗跟你們勢力接壤,你自去跟牡丹君商量著來吧。”


    他說這話時聲音冷酷,唇角噙著一絲殘忍的微笑,渾身都是讓人膽寒的殺意。上官海棠怕他一時過激生了心魔,連忙插科打諢,上前摸了一把對方的胸肌。


    容雪淮:“……”


    他回過神收了收外散的殺氣,難以置信道:“世上有那麽多種方法提醒我,你非要選最能令我生氣的一種嗎?”


    上官海棠微微一笑,撚著自己那幾根剛剛跟容雪淮胸肌接觸過的手指:“那麽大塊,還很緊致,彈性也是有的,雪淮啊,你……等等,你胸口上?!”


    白色浴袍浸了水就趨於透明,剛剛被上官海棠摸了一把,眼下全貼在了容雪淮胸上。隔著幾近於無的布料,上官海棠自然輕易發現對方心口那十七刀劍痕已經完全消失。


    容雪淮本身是冰火紅蓮所化,他想要做什麽形貌,自然就能成什麽形貌。但傷痕是跟著當年最深刻的記憶一同滋生,眼下他輕鬆消了下去,再想添上可回不去了——從來隻聽過什麽靈藥能盡祛疤痕,還沒聽過有什麽手段能把舊疤再按回去的。


    這麽多年容雪淮都沒消去這十七道傷,全因他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不願抹除。眼下他把心口的傷痕全都抹消,豈不是意味著他都放下了?


    上官海棠一時又驚又喜,愉快道:“雪淮,你是放下這件事了?”


    容雪淮笑了笑,沒有給出肯定答複:“隨便你想吧。”


    上官海棠跟他相交莫逆,對他何等了解,知道他這樣回答,真相肯定跟自己猜的相差十萬八千裏,不一下否定,全因不想讓自己失望,也不願落自己麵子罷了,心裏登時涼了一截。又不死心道:“那你是為了……”


    容雪淮唔了一聲,輕描淡寫道:“剛剛更衣時不慎讓溫折看到。那孩子膽子小,這傷疤嚇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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