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騎著快馬在醫館門口停下,正碰上端著一盆子衣服去河道邊漿洗的楊子熙,忙下馬喊道:“小主子,孫裏長家給我們下了帖子,請我們參加他們家孫耀乙的婚禮,就定在三日後,另外還附了份給書院司馬院長的請柬,托我們轉送呢。您瞧這事怎麽說?我們是送還是不送?”


    楊子熙一愣,還未來得及開口,身邊的李嫂就不高興的道:“孫德望家擺酒席,想請什麽客人自個去請好了,為何讓我們代為傳遞?”


    “恐怕是擔心自個的麵子不夠大,請不來人家司馬院長吧。”黃嫂笑著附和道。


    “那我們可沒必要給人做臉,小主子您天天這麽忙,自個都未必得空去呢!”楊一忙道。


    楊子熙想了想道:“送吧,舉手之勞。也多虧南淮書院,我們醫館才能這麽快站穩腳跟,香坊村的人想占個便宜又如何,多大的事?這一個村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相處的時間多著呢。”


    李嫂和黃嫂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中歡喜。鄉下人是非多,都是你家我家事不分的,小主子平日裏太‘獨’,從不主動和村裏人來往,長此以往不是個辦法。所以今兒的事她倆故意拿話試探小主子,幸而小主子心裏算是轉過彎來了。


    事實上楊子熙也明白,二十一世紀的習慣是不能拿到此地通用的。在現代,人和人之間都保持著距離,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別人家的事那是都不管的。可在此地卻不同,一個村子就二三十戶人家,誰家中飯多蒸了一塊臘肉。不到傍晚全村都能知道,村裏的婦人們是第一手資料傳遞的媒介、村裏的漢子也愛相互攀比,真個是家家都沒有秘密的社會。


    醫館裏有很多常人都沒見過的東西,各種儀器、藥品、設備,拿出去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所以最初她也曾考慮過保密,可無論如何總得給病人用吧?刻意的掩蓋隻能讓人越發生疑,反正普通人也是不懂這些東西的用處的。用不上的東西便是沒有價值的東西,大大方方的反倒不遭人惦記。


    譬如在旁人眼裏,細密透氣的紗布就比心電儀更為珍貴,那上等白絹一般的質地、柔軟的手感、細密規整的針腳,該是手藝多高超的繡娘的手筆啊!竟然就用來包紮傷口?簡直是暴殄天物!


    還有便簽紙,潔白有韌性的紙張比最好的澄心堂紙還好。寫起字來一點兒都不印!很得來看病的書生們喜歡。他們每每拿了藥都不肯走,死纏硬磨的多繞上一兩張紙去,氣得黃嫂經常罵人。生怕小主子被坑窮了。


    最受歡迎的還屬棉球和棉簽,棉花在此時可算是稀罕東西,隻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棉襖,雪白雪白的棉球瞧著便讓人心裏舒坦,瞧病的人先是舍不得用在傷口上,怕沾了血弄汙了,可小神醫楊子熙抽完針頭順手便給按上,想躲都來不及,於是他們止了血之後,便拿去洗洗幹淨。曬幹了準備攢起來,說不得以後多了還能湊一件棉夾襖。


    實在的人最終還是鍾愛實用的玩意兒。至於真正精貴的儀器、設備,倒是真沒人惦記了。


    幸而空間醫院裏,棉球、紗布、便簽紙這等輔助的用品都是免費的,隨便拿多少都不扣治療值。為了方便楊子熙備了不少在仁和堂庫房裏,鑰匙由楊環負責管著,楊環為此還感激涕零。覺得小主子真是將她視為了心腹,竟然把這麽重要的鑰匙交給她看守。自此楊環天天鑰匙不離身,筆筆賬目計的十分清楚,少一個棉球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至於這些物品的來源,楊子熙煞費苦心營造了個假象。她命楊一月頭駕著馬車出一趟院門,十幾半個月才風塵仆仆的回來,馬車上的貨物都有油布蓋著,偶然間掉出一紙包棉球,或者一本便簽本,便營造出特殊渠道采購的模樣來。


    到了河邊,楊子熙跟著黃嫂她們一道舀了水,李嫂黃嫂搶著衣服洗,不肯讓她親自動手。楊子熙笑道:“我又不是大家小姐,力所能及的事都會做的。”


    李嫂不高興的回道:“誰說您不會做呢?不過是沒必要罷了。小主子您每天那麽辛苦,我們都是幫不上忙幹著急的,這洗衣服做飯等雜事還不是可著我們來,要不養著我們做什麽?”


    “是啊!是啊!”黃嫂也幫腔道,“難得今兒醫館人不多,您就該歇著!跟著來玩玩水也成,衣服真個是不用你洗的。”


    楊子熙見她撈出一件自己的內衫,急了,忙搶過道:“我就洗自己的兩件內衣還不成麽?”她的內衣是自己裁的,款式自是不同旁人,這種貼身的衣服也交由旁人代洗,楊子熙終究是不習慣的很。


    李嫂黃嫂當她是害羞,也不爭了,隻撿了旁的衣服洗,三個人掏出消毒皂和自製的搓衣板來洗衣服,羨煞了一幹村婦。


    幾名村婦推搡了半天,其中一個放下手中的棒子,湊上前來,衝著最好說話的黃嫂道:“仁和堂真真是了不得,洗衣服用的玩意都如此精巧,我瞧著比皂角起的沫子還多,可否借我試試?”


    黃嫂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不要臉!每回洗衣服的時候都有人上前來‘借試試’,一借便有去無回,在幾個婦人手中輾轉幾番之後就你推我、我推你的說沒了。小主子的東西都稀罕,尋常地方沒得見的!這些人還真好意思一次又一次的來要。


    見她低著頭沒吭聲,那婦人紅了臉,卻又舍不得走,嘴裏隻支吾道:“真的就試試,昨兒我聽說黃嫂你給了孫阿寶家的一小塊,今兒怎麽給我試試都舍不得了?”


    “那是給的嗎?分明是孫阿寶家的混要了去的!”李嫂忍不住道,“你們就欺負鳳春好說話,怎麽不來跟我要?”


    鳳春是黃嫂的閨名,李嫂這話一說,那婦人便不敢開口了,李嫂是個潑辣的性子,處了這個把月村裏人都知道了,可不比黃嫂好應對。


    楊子熙瞧著有趣,隻隨意道:“多大的事,給她塊就是了,肥皂而已。”


    “小主子您可不能手鬆啊!醫館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們給父老鄉親瞧病,用的都是精貴玩意兒,才收那點點診金,已經是很大方了,一些小玩意上再給無關緊要的人你揩一點、我揩一點兒,我們仁和堂那不真成了做善堂的了?”李嫂撇著嘴冷嘲熱諷的道。


    那婦人被揩油揩油的說得臊得慌,忙扭捏著去了。


    楊子熙低聲衝李嫂道:“我知道李嫂你是關心我,但何必為這些小玩意鬧不愉快呢?他們想要給就是了,我也沒真用銀子買。”


    李嫂黃嫂忙齊聲開口道:“小主子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楊子熙挑了挑眉,知道自己是大意了。


    黃嫂便又道:“小主子,您是不知道這些個鄉下人的心思。他們那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您手鬆一鬆,他們就覺得拿我們的東西是理所當然的了,哪天您不給了還是您的不是呢!”


    “所以,先例不能隨便開,前幾天鳳春被混鬧去了幾塊肥皂,我私下裏也說過她了,我倆講好的,今後任誰來要都不給了。”李嫂也一本正經的道。


    楊子熙笑了笑,便不再說什麽了,她的想法和她們永遠有差異,不過黃嫂和李嫂肯定是比她更了解香坊村這些村民的心理的,聽她們的沒得錯。


    “對了,說道吃酒,孫德望家裏擺喜宴,我們仁和堂是不是要送點什麽才是?”她突然問起。


    黃嫂和李嫂聞言倒是有些拿不準:“鄉下規矩,同姓的都要趕早去幫忙的,孫裏長家的老二娶的是陳冬生的閨女,所以香坊村姓孫的姓陳的都得出動。可小主子您即不姓孫也不姓陳,自然是算外客,隻要到點去吃酒便是。


    但外客自有外客的規矩,那禮是不能少的。鄉下人呢也沒有什麽標準,都是往麵子大的去的,禮金越多,您越有麵子。我們仁和堂在村裏人眼中算是杠杠的有錢人,給了少了定有人說您小氣,到時候那些個嘴碎的人一傳,便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了;可給了多了……非親非故的,我們又憑什麽?”


    “我算是有錢人?”楊子熙想到自己手中那還不到十兩的零花錢,心中泣血。銀子都讓子暮管著呢,她哪裏算得上是有錢人?


    “若不然小主子想想有什麽稀罕玩意拿得出手吧?”黃嫂突然靈機一動道,“就像肥皂,村裏多少人都稀罕著呢!他們沒見過世麵,小主子的東西在他們眼裏都是了不得了,隨便拿個便可打發了,還倍有麵子,落得名聲好。”


    “這話在理,”李嫂也幫腔道,“當然肥皂是不合適的,弄個旁的拿了去,也讓他們開開眼!”


    楊子熙則陷入了沉思,空間醫院裏什麽東西當結婚禮物合適呢?這倒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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