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員外坐在了柳師爺的家中,他在花廳裏等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卻仍舊沒等來柳師爺,聽柳家的下人說,他們家老爺被苦主請去吃酒了,不到傍晚估計回不來。


    王員外心中十分不悅,他富甲一方,平日裏多的是巴結他的人,幾時巴結過別人?撇了撇手邊幾上擱著的禮物,以及喝了第三澆的茶,他恨不得起身拔腿就走,可終究還是耐下了性子,母親的事比什麽都重要!無論如何都得將那小丫頭從牢裏弄出來。


    涼州宋知府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他被發配到邊地涼州來做官,一門心思隻想回京都,所以作風嚴謹,從不收受賄賂。況且他耳根子又軟,公堂上斷案多半都是聽柳師爺的,以至於涼州人都知道,要想官府走門路,知府老爺的道是行不通的,唯有柳師爺這條可以走走試試。


    但柳師爺是個貪心無底線的家夥,每一樁官司求到他手中,無不都是榨幹了油水,王員外也很清楚,這回柳師爺怕是要獅子大開口了。


    終於柳師爺回來了,他手中提溜著酒壺,哼著小曲跨入家門,聽聞王員外登門拜訪,醉意忙去了五分,他快步走進堂屋,拱手告罪道:“我不知今日貴客降臨,累員外久候了。”


    王員外臉上綻出笑意,起身回禮道:“哪裏的話,是我冒昧登門,還望師爺不要見外。”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分主賓落座,柳師爺命丫鬟重新上了好茶,心中暗自盤算,王員外是涼州首富,雖是商賈出身,但平日裏賑災捐款從不落人後,知府老爺都得給幾分薄麵。他今日來的突然,卻不知所求何事?


    王員外則猶豫著該如何開口,之所以沒有去找宋知府,是因為宋知府是個綿軟的性子,他為人謹小慎微,很少向涼州士紳伸手要銀子,深怕被人告發,毀了官身。是以從宋知府那裏走門路是行不通的,反倒是柳師爺這邊好作為。


    可柳師爺胃口大,吃像難看的名頭在外,王員外也怕他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因此躊躇著該以什麽樣的借口介入正題。


    “今日我聽聞公堂上審理了一樁兄妹爭產的案子?”王員外拿杯蓋劃拉著茶盞,狀似輕鬆的道。


    柳師爺心中一動,忙笑道:“真是什麽事都瞞不住王員外,的確,今兒這樁案子倒是離奇的很,所係也是我們涼州城的名人:董青洲董神醫。”


    “哦?我以為不過是爭產,怎麽連柳師爺這等見多識廣的人都覺得離奇?不知師爺可否說與我知道?”王員外故作驚訝道。


    柳師爺心中冷笑,王員外若是真不知情,此刻也就不會坐在他麵前了,恐怕雖人未到公堂,耳目都未離片刻吧?不過既然他要自己說,也罷,就說與他聽又何妨。


    想到這裏,柳師爺捋捋八字胡,笑眯眯的道:“爭產倒是小事,員外可知,董神醫的徒弟劉秀成狀告他師妹的罪名是什麽?”


    王員外挑眉道:“卻不知曉。”


    “是謀殺!”柳師爺眉飛色舞的道,“劉秀成聲稱他那不滿十歲的小師妹乘董神醫病危之時,以言語激怒董神醫,致使其病故,為的是謀奪醫館,獨霸家產。”


    “荒謬!”王員外假意停頓了片刻,隨即便搖頭道,“一個未成年的女娃娃,如何能夠設計謀殺霸產?若真是如此,豈不成了妖怪?不可能!這完全不可能!”


    柳師爺聞言,心中便有了數,王員外今兒怕是為了那小姑娘來的!也不知那丫頭與他究竟是何關係?他又願意為此事付出多少代價?


    “員外未曾在場,卻不知詳情,那女娃娃不簡單,說話做事條理清晰,心思縝密,倒不像是個娃娃,甚至強過成年人。物證方麵,有董神醫的親筆遺書;裝房契和地契的盒子也有被撬的痕跡;人證方麵,劉秀成的夫人和醫館的丫鬟都可以證明,那女娃娃是最後留在神醫身邊的人。所以無論從哪一條都令人不得不信,她都與神醫的死脫不了幹係。”


    王員外聞言,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緊盯著柳師爺的雙眼,開口道:“實話說與師爺你知道,月前我娘曾犯了一場大病,因當時是半夜,事發突然,董神醫的身子又不大好,便是他這小徒弟給我娘瞧好的病。雖然我已經付了診金,銀錢兩訖,但所謂救命之恩不可輕忘,我也想替我娘還個願,積積福,卻不知此案是否還有可為?”


    柳師爺聞言,心中又歡喜又糾結,歡喜的是,送銀子的來了!既然想要通融,那就是用銀子說話,他沒想到這麽個小小的官司,自己可以兩頭撈錢,一邊收了劉秀成的兩百兩,另一邊還可以從王員外這裏摟銀子;糾結的是,怎麽隻是個救命之恩啊?若是那小丫頭是王員外的親戚該多好,沒個千兒八百的別想讓他高抬貴手!可隻是個外人……這就比較尷尬了,要的少了他不甘心,要的多了說不得王員外反倒會撂挑子不幹。


    一口報價便是一錘子買賣,多少不好把握,容易談崩;不如細水流長的慢慢榨,等起頭的銀子花了,後麵的銀子不想給也得給了。


    他掏出袖中的摺扇,啪的一聲展開,搖了兩搖,壓低嗓門故作神秘的道:“可為不可為,就要看員外的決心多大了。”


    王員外心中暗罵一句,貪心的老滑頭!什麽決心多大?是銀子多大吧?


    他咬咬牙,伸手比了個數字:“五百兩!再多就不值那人情了。”


    柳師爺笑了笑,搖頭道:“少了些,員外,怎麽說也是樁人命官司,銀子不夠不好辦呢!”


    王員外眯起眼睛,盯著他一言不發,好半響方又開口道:“頂多再加兩百兩!七百兩紋銀,足夠買下那間醫館了,若柳師爺這裏不夠行個方便,我還不如去找劉秀成,想必七百兩銀子足以打動他撤訴。”


    柳師爺心中暗笑,來疏通官司的人都是一個模樣,起先都舍不得銀子,可隻要他找個理由,拖上兩天,對方見撈不出來人急了,便舍得花錢了,所謂買賣總不能一口價就答應不是?


    於是他苦笑著搖頭道:“王員外,不是我騙你,此案並非尋常。你也應該知道,宋知府一心想回京都,涼州不過是他表功立業的地方。這許多年涼州無大事,趕巧的來了樁凶案,因此前兒晚上知府大人便命我將此案的宗卷往上報了。知州大人這會子怕是已經收到了信報,所以要想核銷此案,知州大人的那份銀子總少不得吧?七百兩?也就夠打點我們涼州衙役的,哪裏又夠上官所需?”


    “這麽說……柳師爺是不準備插手了?”王員外不悅的皺起眉頭。


    柳師爺拍著王員外的手臂,安撫道:“別急……別急……此事得徐徐圖之,當然了,隻要舍得花銀子,這世上是沒有事辦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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