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十騎轉瞬間就掠過了劉陟所在的營門空地,湧向被木柵欄隔出的營街,竟做出一副要直衝中軍大營的樣子。


    牙外軍騎卒公然違令就已經讓他怒不可遏,更何況這二十人還欺身而過,試圖衝營。劉陟豈能容忍,當即怒喝一聲:


    “愣著幹嘛,給我全部拿下,若是漏了一人入中軍,軍法從事!”


    騎馬之人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聲音;軍令既出,戰鼓隨之擂起,進而望樓處的旗兵旋即招搖出六隻隊旗。


    營街的東西兩邊,分別是左前軍營、右虞候營的營地;他們營中各有三個集結好的大隊隨旗而動,頃刻之間已圍堵在了營街北口。


    望樓之上,赤皂兩旗相交,六個大隊見此便開始三三合一,並成兩個前後五排、各一百五十人的密集方陣;方陣內兵與兵之間,靠地幾乎是摩肩接踵。


    密如據馬的陣型構成了一道銅牆鐵壁般的防線,將僅有十五步寬的營街塞地水泄不通;這種密集步兵陣型,具裝甲騎硬衝尚得付出不小的代價,二十個輕甲遊騎又怎敢直突。


    一見形勢不對,他們立即打馬而還;劉陟哪裏會給這二十個人“一進一出”的機會,早就將轅門口的戍門士卒召到身前,列起槍陣把營街南口也給堵了個結結實實。


    至於秦彥彰與那個虞候,更是沒落得什麽好果子吃,被五六個龍驤軍軍士一擁而上擒下,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被堵在南北長二百步左右的營街之中,那二十名騎卒不敢輕動,停在了營街正中,有些不知所措。


    占了絕對兵力優勢的劉陟自然不會拖拉,他三步並作兩步直趨戰鼓之側,徑直奪了一旁鼓兵的重槌,“咚、咚、咚”地擂起了兩麵進軍合圍的鼓令。


    “殺!”


    回應劉陟鼓聲的,是數百人一同喝出、有如萬鈞雷霆一般的怒吼;兩邊數百人貝聯珠貫地徐徐而進,落踵聲搭配著重鼓的鼓點,一錘一錘敲在了那無處遁逃的二十人心頭。


    此時牙外軍的騎卒,就像坑洞內被兩排釘板同時逼仄的碩鼠一般,慌地六神無主,哪裏還有剛剛半分神氣!


    如此強大的威壓之下,兩邊的槍陣才隻行到一半,騎卒之中就有人承受不住;一人率先下馬跪膝、連番叩首。


    有第一個跪降之人帶頭,剩下十餘人紛紛有樣學樣;一眨眼的功夫,馬背上竟然連一個人不剩,全部俯首貼地,以乞活命。


    秦彥彰被壓地動彈不得,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的拗過頭來、側出了口鼻,而後他立即連呸幾嘴,吐出了嘴裏進的泥沙。


    接著他瞥見近在咫尺的虞候,意識到親兵騎馬入營是這人下的命令,於是罵道:


    “你這蠢貨,是犯了什麽癔症,未經請示便敢私自下令!不過區區一個虞候,仗著我父親器重,便以為自己是都虞侯了麽?”


    那虞候卻是一動不動,連臉都依然正抵著地麵,就仿佛沒聽見這話一般,秦彥彰哪裏在自己人麵前受過這種冷遇,又要再罵,卻聽見一聲冷哼:


    “這群醃臢潑才留有何用,拖出轅門,全部斬首。”


    “劉...龍驤軍都指揮使!”秦彥彰生生把那個“陟”字吞回了肚子,改了稱呼,用商量的語氣哀求道:“可否看在牙外軍的麵子上,放了他們一馬?”


    “放了他們一馬?”劉陟複述著這句話,踱至秦彥彰近前,半蹲下去,嘲諷道:“牙外軍的麵子,可——不——夠——”


    他此時無論是說話時神態,還是說話的語氣,都與當初秦彥彰在鬱右裏拒絕其哀求時,如出一轍!


    當然,劉陟執意要殺這二十個丘八,倒不是為了爭口惡氣;而是這二十人,已經觸及到了他立軍的根本。


    龍驤軍自成軍以來便最重軍紀,練軍三月有餘,因觸犯軍規而被斬首的就有近二百人,軍令由此言出必踐。


    今日要是對牙外軍士卒網開一麵,那就是毀了自己的金字招牌;用兩百條人命才鑄成的鐵血軍律,頃刻之間就會變成一張廢紙。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騎馬衝營舉動表麵上看起來僅為意氣之爭,但實際上,乃是誅心之策。


    聽聞自己要被斬首,那二十個騎卒或是大哭、或是討饒、或是幹脆破口大罵;可等到二十個手持長刀的刀斧手就位後,就隻聽得見他們的乞求聲了。


    見龍驤軍這是要動真格的了,秦彥彰隻能試著威脅道:“劉陟,你若殺了我這二十個親兵,那跟我牙外軍二萬餘將士,便是結下了解不開的梁子!”


    劉陟猛揮了幾下手掌,將麵前趴著之人的麵門拍地“啪啪”作響,不屑一顧:


    “嗬,我就是斬了你的頭,也隻不過會跟秦武兕成個不死不休的局麵;就你們父子,也配代表牙外軍?”


    兩人這說話的功夫,行刑的刀斧手在馮全乂的督促下可是一點沒停;揮刀落斬之間,絲毫不拖泥帶水。接連響起的十餘道砍肉斷骨聲,更是聽得人寒毛直豎。


    緊接著便是數十道噴天而起的血柱,將整個轅門都染紅了一大片,也讓在場見證、參與的諸人,神色一凜。


    隻有麵皮還貼著地麵的虞候與眾不同,他聽到因頭、身接連倒地而產生的悶響,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他突然動了下腦袋,撇過嘴來:


    “都長,u看書 ukanshu 軍主先前吩咐我們不必今日便回;要是被扣留在此,怕是兩日之內,都無人知道我們遭此險釁!”


    這話把劉陟瞬間聽愣了,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何這麽傻的人,還能在親兵之中做個小校。


    秦彥彰本已經嚇得膽寒,隨後更是被這一句氣地臉色鐵青;但他又怕大聲說話惹怒劉陟,低埋著頭不敢作聲。


    馮全乂若有所思,將劉陟拉至一旁,建議道:“都指揮使,此時將他們放回去,秦武兕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不如先扣押他們一兩日,我們看能否思索出一個應對之策。若是今日想不出來,明日就稟與節帥,也好讓節帥幫忙斡旋。”


    劉陟覺得這話說得在理,微微頷首,差人將這二人押了下去。


    ....................................…………


    明月高懸,時間已至子時;劉陟於帥帳中安睡,枕旁則擺著自己的頭鍪,兜鍪的空腔正對著其右耳。


    突然,一陣異響由兜鍪匯集入耳,劉陟立即驚地睜開雙目;他掀開竹席、抽出榻下暗格內藏匿的橫刀,低吼一聲:


    “是誰?”


    一個黑影鑽入帳中,劉陟看地有些眼熟,借著照入帳內的一縷月光,終於看清楚了來人——馮全乂。


    後者急聲說道:“都指揮使,大事不妙!”


    “何事?”


    “秦彥彰死了!”


    “什麽?”


    劉陟登時睡意全無,腦袋裏隻剩一個念頭:這下是黃泥落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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