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碩大宮殿。


    假山,流水,彩魚,環繞,亭台,樓閣,鶯歌,豔舞,美酒,佳肴。


    侍女成行。


    一絕世美女侍應在側。


    歌舞畢,美女揮手,撤去美酒佳肴,侍女垂首退去。


    “殿下。”


    美女嫵媚動人。嬌滴滴的聲音酥香嬌啐。


    德芙般絲滑。


    黃粱一夢,終有醒時。


    十幾年來,樸一群似乎做過同樣的夢很多回。如果說男兒血氣方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麽樸一群絕對是早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因為那時他隻有三四歲便已經做過這個夢了。


    鷹嘴岩青石板上,樸一群依舊枕在麻豆軟軟的大腿上。


    “豆兒,你喊我一聲殿下。”


    “你又做夢了,我可學不來那種聲音,別為難我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麻豆多少次這樣回答樸一群了。


    “豆兒,我姓樸,荊州王也姓樸,你說......”


    麻豆雙手捧著樸一群的臉,用力一擠,致其嘟嘴,打斷道,“停,又要說你是什麽荊州王儲,受到現任荊州王迫害,家中管家帶著你獨自逃生至鷹嘴岩下,管家重傷,不治身亡,遺你於世,後被我父所救,帶至家中,撫養長大。”


    “不是說好了以後不說這個的嘛。弟弟,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沒事找點活兒幹,累趴下了,你看看你是否還有此夢?”


    卻是如此,在逼真的夢終究還是夢。現實與夢之間就是睜眼與閉眼,大腦真是神奇,睜眼一世界,閉眼一世界,世界與世界不同,卻都如此逼真。罷了,提他作甚,良辰美景,美女在側,為何要想那個世界呢?


    “好,不說這個啦。”


    “看來今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清晨,東方升起一輪火紅火紅的太陽,陽光中,一個路人甲朝著青石板走來。


    短發,肥頭大耳,身上沒有背包,也沒有佩劍,但樸一群卻始終感覺此人有一股殺氣。樸一群坐起身,伸出左手抱著身側的麻豆,手指輕輕按了一下麻豆的肩膀。


    鷹嘴岩的位置很特別,山底下的山溝直通後山,但巴縣府去成都府的大道卻是平行的,如果人來自成都府方向,剛才樸一群側臥的方向,一眼就能看見。


    “打擾二位,請問這山間除了那邊大道邊一戶人家外,可還有別的住戶?”


    路人甲看起來彬彬有禮,可話語間盡是質問的語氣,一口外地口音,上來便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看來這人定是跟先前那四人有關,來得也太快了,沒辦法,先忽悠忽悠吧。


    “你是在問我們嗎?”


    “正是。”路人甲回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們也不是本地人,從成都府來,路經此地,看到這裏風景優美,一時興起......”樸一群說著,故意伸手摟緊麻豆。


    原來是一對情侶,一時興起,真是晦氣!


    路人甲一聲多謝都不想說,轉身就要離開,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張淑芬的喊聲:“豆兒,豆兒,吃飯呐。”


    路人甲聞言,轉身,發怒,質問道:“敢騙我。”


    ‘我’字剛說出來,隻見路人甲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刀,刀身通體黝黑,還冒著黑色霧氣。


    糟了,看來這人真是和那四人一起的,是來尋他們的,而且看上去是個高手。


    這張淑芬也是,早不喊晚不喊,偏偏這個時候喊什麽吃飯,少吃一頓要死啊。


    “這位高人,我倆真是從成都府來的,要去巴縣府投靠親戚,路過此處,一時......”樸一群已然起身,正對著路人甲說道。


    “行了,別騙我啦,快說,你把我那幾個手下怎麽了?”


    “還有,紫晶石是不是在你那裏?”路人甲火氣很大,直接打斷了樸一群的話,說話間,又向前逼近了數步,揮刀便能砍到樸一群了。


    麻豆在樸一群起身的同時也起身了,就站在他身後,聽到路人甲的話,已經伸手抓住了樸一群的衣服,應該是害怕了。


    在生死存亡之際,樸一群也慌了,但僅僅是一瞬間,他便不怕了。死就死,他經常如此自我安慰。人隻要冷靜下來,什麽急中生智也不是不可能的。


    對了,記得九州趣事錄曾經記錄過,有些王室的人喜歡養寵物,而且給寵物取一些好聽的名字,比如花兒,朵兒,那為什麽不能是豆兒呢?


    “高人呐,冤枉啊,我們真是從成都府來的啊,誰知道那人是在喊誰?說不定是一條狗也有可能啊。”


    樸一群喊得很大聲,他是故意的,他希望張淑芬能夠聽到,畢竟,如果隻是自己單方麵這麽說,即使死胖子知道有些貓啊狗啊叫這樣的名字,他也不會放過自己和麻豆。


    這麽看來,這赫連王子是真知道紫晶石就是一顆神品晶石啊,看來是等不到明天過生日啦,得連夜走。


    “豆兒,豆兒,你的狗崽崽們還等著你回來喂奶呢。”


    是張淑芬的聲音,不得不說,這張淑芬真是半個人精,今天算是救了自己和麻豆啦。


    “聽到沒,聽到沒,相信我們吧,我們就是過路的。”


    樸一群演技爆棚,拿了一回最佳男主角,此刻是淚如雨下,渾身顫抖,且激動著呢。


    路人甲手中的刀忽然消失了,樸一群一臉驚愕,若不是害怕眼前這胖子生疑,他定要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哼。”


    路人甲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望著路人甲寬厚的背影消失在大道上,樸一群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求學欲望,我要去學院,我要成為天下第一,我要打敗死胖子。


    轉念一想,事情沒那麽簡單,不會就此結束,必須全家提前走,否則定遭殺身之禍。


    想到便行動,側身拉著麻豆的手便走。


    剛回到家門口,張淑芬急切的問道:“到底遇到什麽事了?”


    “噓。”


    樸一群眼睛朝著巴縣府方向,提醒張淑芬。


    張淑芬小聲說道:“是那個胖子嗎?過去一會兒了,到底怎麽了,快說說。”


    樸一群迅速往屋裏走,手裏還拉著麻豆,張淑芬見狀,立刻跟著進了屋。


    樸一群待張淑芬進屋,往外麵看了看,然後關上門,這才伸出雙手,一手一個,將麻豆和張淑芬拉到一起,小聲說道:“今天晚上都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有這麽嚴重?”張淑芬質疑道。


    “這事兒一句兩句也跟你說不清楚,事關生死,你說嚴不嚴重?”


    “啊?如此嚴重,難不成我們從此要浪跡天涯......嗎?”


    不對呀,這張淑芬怎麽還唱起來呐,難不成她以為自己又是再跟她演戲吧?這都什麽時候了,不說火燒眉毛吧,至少也快燒到頭發了,還這麽皮。


    “哈哈哈,兒子,這回我演得怎麽樣?”張淑芬突然直起身子,大笑道。


    看看看,她還真是。!真後悔平時這麽跟她皮。


    “娘,你過來。”麻豆小聲喊道。


    “你快過來啊。”


    “行了,別玩了,再不吃飯,就都涼了。”張淑芬正色道。


    張淑芬說完,開了門,轉身說道:“還記得那回嗎?一個從成都府來的尼姑,經過咱們這兒,討口水喝,你倆那配合喲,簡直比我跟你爹配合還要默契。”


    “對,我和你爹談不上默契。”


    “不過,那回你倆說這是失散多年的母親,說為了你都出了家,四處雲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母子重逢。”


    “哼。”


    “差點沒把我氣死,明知道老娘那麽在乎你,你倆硬是拿這作戲碼,當時看著我跟那個尼姑下跪,求她不要帶走你。你倆是不是特別滿意啊。”


    張淑芬說著說著,竟然哭了。


    “你又提那事兒做啥,我後來不是知道錯了嘛。”


    “後來你還看見我用過那個戲碼嗎?沒有吧。”


    “好啦,好啦,別哭了。”樸一群伸手拉著張淑芬粗壯的手臂,輕輕的搖擺著,活脫脫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哈哈哈,你這次也上當了吧。”張淑芬忽然破涕為笑。


    天呐,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到底哪是真來哪是假,一個成功被自己帶壞了的演員,真是討厭!


    這事兒還說得清楚嗎?我要是告訴她真的要死,她怕是以為我的演技下降了吧。


    去告訴爹,也行不通啊,爹就算以為是真的,那也是要聽娘的啊。


    完犢子啦!


    這回算是栽了,栽倒自己手裏囉。


    樸一群無奈的看著麻豆,麻豆也一臉無奈,她此刻肯定也在想啊,玩吧,這回玩完了吧。


    好在那個胖子還比較實在,沒有玩跟蹤,偷聽,暗中觀察這些套路,想是他信以為真了。不過,這能瞞多久?或者能瞞過他的上級嗎?我看未必。


    但眼下的情形,確實沒有好辦法呀。


    人若是有心事,吃什麽山珍美味都不會有胃口,何況洋芋乎!


    樸一群直接用手拿了一個洋芋在手裏,不停的往空中拋著,然後接住,再拋再接,不停的來回於屋裏,門外。


    他這是在擔心那個胖子返回,所以不停的在觀察。


    “啾啾啾。”


    樸一群忽然想到,從巴縣府到山上,必須要經過半山腰的那顆歪脖子樹,不如讓鬆哥去哪兒站崗,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


    “唧唧唧唧。”


    “我啊不是想你了,是要第一次派發任務給你,你去那顆歪脖子樹哪兒守著,如果看到一個短發,肥頭大耳的胖子來了,立刻回來告訴我,是立刻,不要磨磨嘰嘰的。”


    “唧唧唧唧。”


    “快去,沒條件可講。”


    “唧唧唧唧。”


    “......”


    張淑芬端著一碗洋芋,瞪大了一對二筒,問道:“還來?別以為換了個方式老娘就會上當,說得跟真的似的。”


    “娘,氣死我了,我們說的是真的,你就是不相信,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哼!”麻豆徹底生起了,放下碗,嘟著嘴,氣得麵紅耳赤的。


    “喲喲喲,看看,看看,豆兒這演技,比起那個什麽幣,是不是好太多了。這要不是我從小耳聞目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演戲。”張淑芬道。


    “從小耳聞目染不合適,那時候還沒有我和豆兒,換一個詞兒。”


    “行了,你們兩個這是要氣死人嘛。”麻豆用力的將碗摔在桌子上,淚水如泉湧般,豆兒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好些都滴到了碗裏。


    張淑芬咬了一大口洋芋,邊咬邊盯著麻豆,但這一次她沒有說話,許是被麻豆的舉動震懾住了。恐怕她還懷疑這依然是麻豆的演技,所以心理應該很矛盾吧。


    樸一群當然知道麻豆這是本色出演,但他自己十幾年來釀下的苦果,寶寶心裏苦哇。


    “豆兒,你們這是怎麽啦?”從屋裏傳來爹的聲音。


    爹腿斷了,養著傷,不能讓他再為我們擔心。


    “爹,沒事,在排練呐。”


    “排練,排練,排練,真是氣死人。”麻豆丟下碗往屋裏跑去,樸一群把手裏的洋芋放到麻豆碗裏,然後追了進去。


    身後傳來張淑芬困惑的聲音,“今天玩得蠻久嘛,這是入戲啦?”


    屋內。


    麻豆趴在牙床上,正在傷心的哭泣。這哭聲,有無奈,有怯懦,有不甘。


    樸一群從身後一把抱住麻豆,怎知今日的麻豆不比往日那般溫順,一個後踢腿,踢在樸一群的小腿迎麵骨上,痛得嗷嗷直叫。


    “嗷嗷嗷。”


    但是抱住麻豆的手卻沒有鬆開,依舊死死的箍住麻豆纖纖細腰。


    麻豆聽到樸一群的叫聲,知道自己剛才踢到了他,又於心不忍,雙手拚命的想要拉開樸一群箍住自己的手,但力量實在懸殊,隻好求饒,“你放開我,讓我看看,你傷哪兒啦。”


    “我傷心了。看著你傷心難過,我的心就像是碎了,不,就像是有無數把刀從裏麵刺出來......”


    “刀?”樸一群忽然鬆開了麻豆。


    麻豆立刻轉身,俯下身去,查看樸一群的傷勢。小腿迎麵骨很脆弱,就是皮包著骨,很容易破。這個時候,樸一群的小腿滲出一些血絲,心疼得麻豆一臉苦哈哈的。


    “對不起啊,疼嗎?”麻豆問道。


    今天那個胖子,他的刀到底是放在哪裏呢?那麽大的一把刀,說收起來就收起來,總不會放口袋裏了吧?難道他是神仙?妖怪?


    咦?不敢想,也不可能吧。


    若是世間真有妖怪或者神仙,能有《九州趣事錄》不知道的?


    “人家問你話呢?你生氣啦?”麻豆一把抓住樸一群的手,一臉傻笑的問道。


    “沒有啊。”


    “那你在想什麽嘛,都不理人家,你不是進來安慰人家的嘛。”麻豆又說道。


    “對呀。”門外傳來一個很小的聲音,張淑芬在偷聽!


    樸一群轉身大聲說道:“對個頭,跟你說不清楚了,我改主意了,晚上給我做一頓大餐,我要今天晚上過生日,明天一大早,不,今天晚上連夜出發去成都府。”


    “怎麽變得這麽積極了?”門外的張淑芬問道。


    “積極點不好嗎?難道要我反悔啊。”


    “別別別,我的祖宗,咱們就今天晚上過生日,祖宗可還有什麽要求,娘一並辦到。”張淑芬問道。


    “那好,你聽好,下午你去買兩條狗回來,一條叫豆兒,一條叫群兒,以後就讓他們陪著你們,別人問起,尤其是陌生人問起,你就說這家幾十年就隻有你們倆和這兩條狗,從來沒有其他人。”


    “不是,你這是何意啊?娘咋的沒聽過這戲文呐。”張淑芬詫異道。


    “你不答應我就反悔。”


    “好好好,我答應,我下午就去買兩條狗,一條叫豆兒,一條叫群兒,以後就讓他倆陪著我們,我們從此相依為命。嗚嗚嗚......”張淑芬複述道。


    “不是從此,是自始自終都是兩人,倆狗,從來沒有其他人。”


    “對對對,uu看書ww..om 自始自終,嘿嘿,這戲碼好哇,感動得哇哇的。”張淑芬又說道,“那我這就去山下,好早些回來給你做大餐。那我走啦,豆兒,你洗碗啊。”


    “哦,知道了,娘。”麻豆回道。


    “但願你能夠入戲,千萬別說漏了嘴。”樸一群自言自語道。


    “真的今晚就走嗎?”麻豆問道。


    “不走行嗎?隻有我們走了,即便那個胖子返回,隻要娘不說漏嘴,想必不會引起懷疑。”


    “對了,一會兒把床上的被子,還有衣櫃的衣服都收拾好。”


    “連被子和舊衣服也要帶去學院嗎?”麻豆困惑道。


    “不是帶走,是藏起來,還有這些書,萬一胖子返回,看到這些,娘和爹又不識字,豈不是要漏餡?”


    “對對對,還是弟弟想得周到。”麻豆回道。


    盡量想周全吧,畢竟人命關天。雖然是他州的王室,但那也不是咱們平頭百姓能夠惹得起的呀!


    單說這胖子藏刀這一手,我就感覺他是個真高手,就憑梁州這些官差,豈是他的對手,所以我也根本沒指望報官能起到什麽作用,索性不報了。


    按理說,其他州的人進來梁州偷竊晶石,那肯定是被梁州視為敵對的,一定是會全力緝拿的。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一是始料未及,二來,即便是梁州王室最後知道了紫晶石的存在,自己一家老小還是難逃一死。總不至於天真到指望王室給你付昂貴的晶石價格吧,王室又要臉,肯定不能讓你到處亂說。


    哢嚓一下,豈不是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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