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像是人的心情一樣壓抑的緊。


    矗立在前方,仿佛一座帝王宮城般的塢堡,像雨夜中的軍卒如同惡龍咆哮般展示著他的不凡和不可侵犯。


    朱沐英長吸了一口氣,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一次退了,下一次再想來可見沒有那麽容易的。


    對待張家,要的就是突然襲擊,讓其措不及防。


    “常茂、常順、劉青山!”


    這個時候,常茂是沒有心情跟朱沐英開玩笑的,隻是與兄弟以及劉青山上前抱拳。甲葉子在雨水的衝刷中發出了嘶啞而沉悶的聲音。


    “尊平章號令,有我指揮此次行動,你們三人,負責正麵強攻,吸引對手的注意力。”


    三將一抱拳,並無絲毫猶豫之色。


    “盛庸。”


    朱沐英又看向盛庸,這個男人入伍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卻給人一種穩重妥帖之感,所以朱沐英願意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末將在!”


    盛庸應聲向前,雖然在暴雨的澆灌下,大家都有些疲憊,但是盛庸卻氣勢如淵,深不見底。


    “你負責率領部下泅渡過護城河,用飛爪攀援上城牆,進入堡壘後,迅速殺入正門,裏應外合。”


    “遵命!”


    “其他人隨我壓陣,都聽明白了?”


    “遵命!”


    “立刻行動!”朱沐英站在風雨之中傲然挺立,大手一揮,身後無數的兵卒沉默著發起衝鋒,隻餘下陣陣腳步聲在漫天大雨之中震蕩心神。雖然不是真正的沙場對陣,但是誰也不知道顧


    氏塢堡之中隱藏了怎樣的實力,有多少豢養的死士戰兵。這是朱沐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指揮一場戰鬥,由戰術的謀劃、策略的製定、直至現在臨戰的指揮,全都由他一個人掌控。一種興奮的戰栗從心底升起,即便冰冷的雨水


    早已將全身的甲胄澆透,也無法熄滅這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激動。


    這就是小爺想要的人生啊……


    我朱沐英,就是為了戰爭而生的男人!


    隻有在這種掌控了萬千兵卒生死勝敗的戰鬥之中,才能尋找到人生的真諦!


    對手隻是個人素質優秀卻全無軍紀約束的散兵遊勇一般的死士戰兵?


    朱沐英才不管!


    在他的眼中,隻有自己人和敵人的區別。無論敵人多麽弱小,都必須用雷霆手段徹底殲滅!


    正如振哥兒常說的那句話:“對待袍澤要象春天般的溫曖,對待對手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黑漆漆的天色,水師兵卒直到抵近了塢堡前方十幾丈的地方,才被塢堡內的人發現。拴著繩索的抓鉤高高的拋上兩三丈高的堡牆,卻沒有幾個兵卒拚死向上攀爬,而是到


    了堡牆下,所有的步卒一矮身,由身後跟進的刀盾兵舉起盾牌護住全身。


    堡牆之上便落下了一陣急促的箭雨。


    木質的盾牌被羽箭射中,發出“奪奪奪”的一陣悶響,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秋日裏搖曳著白羽的蘆葦蕩……正門的攻擊本就是為了牽製塢堡內的注意力,沒必要為了演戲而枉送兵卒的性命。真正的殺招,在於盛庸率領的那一旅聲東擊西,當盛庸殺入塢堡之內,正門的兵卒才會


    發力猛攻,彼此策應。


    明明勝利就在眼前,但是自己就是夠不到。


    想想滅族之仇,想想族人一條條不分老幼的屍體。


    趙海的內心越發的絕望。


    侍衛拚死為朱振爭取到了一絲機會,而朱振也沒有辜負侍衛的舍命相搏,在戰場上多年磨練技藝的他,一出手,便是狠狠的一刀摜進趙海的下腹。


    最為淩厲的是這一刀入體之後,還翻動手腕,狠狠的絞了一下……


    “目瞪口呆!”


    “難以置信!”


    “無限的痛恨!”


    “無可奈何!”


    一種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趙家最後的血脈,趙家最後的希望,趙海捂著長長的刀口,


    滾熱的鮮血依然不可遏止的噴湧出來。


    腹內的劇痛使得他咬緊牙關瞪圓眼珠,對於殺人格外熟稔的他知道,朱振剛才那出手間,格外的淩厲而精準。


    定然絞碎了自己的內髒,即便是剛硬的趙海也承受不住這種劇痛。


    這樣的傷勢,趙海知道自己今日怕是無法生離此地了。


    看了眼死傷的七七八八的趙家辛苦培養的死士,內心滿是決然。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他憤怒的瞪著搖搖晃晃站起的朱振,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像他趙海乃是趙家嫡子之一,身份高貴,天生神力豪勇過人,本想著追隨家族長輩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卻鬼使神差的被這個朱振攪合了,夢想破滅,族人屍體如山


    血流成河,這份仇恨傾盡長江之水亦不可洗清!


    誰又能料得到,正是這個自己家族的生死仇敵,在幾乎不可能翻盤的情況下,居然能利用侍衛拚死創造的機會,給了自己這狠狠的一刀?


    趙海死死捂著傷口,滿腔悲憤,見到被他一腳踹飛的朱振搖晃著站起,頓時凶性大發,猛地抓起身前這個侍衛的屍體,拚盡全力掄了出去。


    侍衛的屍體就像是破麻袋一樣橫空飛出,猛地砸在朱振的身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張小少爺的一刀也破空而至。朱振剛剛掙紮著站起,想要繼續拚命,眼前忽然一黑,感覺自己好似被奔跑的野牛撞上了一般,再次倒飛出去,“砰”的一


    聲撞碎了縣公廨的大門,直接撲進大門裏趕著出來救援的人群中,頓時驚呼哀嚎一片,滾地葫蘆一般倒了一片。張小少爺的橫刀堪堪已經劈到了朱振的脖上,突然眼前一花,朱振已經倒飛著摔進了大門內。張小少爺差點氣死,正是趙海奮力扔出侍衛屍體的這一撞,鬼使神差的來了


    一個“神助攻”,居然將朱振從自己的刀口給撞飛了……


    這都可以?


    老天爺你是瞎了嗎?


    還有趙海,你真的是天下頭一號鳥人!


    張小少爺氣得咬牙,兩眼血紅,此時他的眼裏隻有朱振,早已置生死於度外!他隻知道,若是朱振活著,遲早要拿他張家開刀。為了保住張家,朱振就必須死!


    他一刀劈空,也不管縣公廨的門裏衝出來的兵卒,咬著牙三兩步衝向朱振,再次揮刀劈砍。


    朱振被撞得七暈八素,尚未回過神來,公署內的兵卒便衝到身邊,一邊抵擋住張小少爺和緊隨而來的刺客們的攻擊,一邊拽著朱振向後飛退!趙海拚盡全力的將侍衛屍體擲出,眼前一陣發黑,腹腔內劇痛加倍,再次用手捂著傷口,感覺到除了滾熱的鮮血之外,似乎有一些黏糊糊的碎肉隨著鮮血湧出,大抵是被


    朱振那一刀絞碎的髒器……


    自知今日無法幸免,趙海狂性大發,脫下上衣在胸腹之間緊緊的紮住傷口,拎著橫刀,奮起餘力向著縣公廨的大門內殺進去!縣公廨內本來就不是兵營駐地,負責警衛的兵卒隻有二三十人。畢竟誰能想到居然有刺客喪心病狂的敢到縣公廨來行刺?麵對張小少爺和趙海這樣的高手拚死衝殺,隻能


    且戰且退,一路掩護著渾身筋骨欲裂的朱振退到縣公廨院內。


    兩方都抱著必死之心,隻是一方拚死也要斬殺朱振,另一方則拚死也要護住朱振性命,就在狹小的院內展開一場慘烈的搏殺!


    朐縣的兵卒當真悍不畏死,前赴後繼的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刺客的橫刀!怎奈張小少爺和趙海的身手太過高強,尤其是後者,抱定了必死之心,根本不顧劈砍到自己身上的刀劍,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身上各處刀傷已有七八處,胸腹見的傷口


    更是血流如注,可他眉毛都不皺一下,渾身浴血狀若魔神,手中的戰刀每一下劈砍捅刺都能收割一條性命,就踩著腳下暴雨也來不及衝刷的鮮血,一步一步的逼近朱振!


    縣公廨院內遍地屍體,鮮血成河!


    朱振使勁兒晃了晃腦袋,神智終於清醒一些,隻是麵前的慘狀令他目眥欲裂!


    好一個趙海!


    好一個張小少爺!


    居然敢殺到自己的老巢裏來!


    他想要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柄雁翎刀,站起身來拚殺,可是指尖剛剛碰觸到刀柄,身子卻被身後的兩個兵卒拖拽著一路向後……


    “你娘的!鬆手!”朱振大怒,想要站起來,卻雙腿無力,隻能大罵。“不行啊伯爺,恕難從命!”兩個兵卒哭叫著不放手,一直將朱振拖拽著後退。不是他們怕死,他們也想衝上去跟自己的袍澤並肩血戰,可是伯爺的性命是第一位的,他們


    隻能眼看著袍澤在自己的麵前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斬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拖著伯爺一直後退,一直堅持到援兵前來。


    縣公廨裏廝殺如此慘烈,一牆之隔的巡邏兵營之內的兵卒定然馬上就會趕來!


    趙海殺紅了眼,一隻手掐住一名兵卒的脖子,手裏的橫刀一刀一刀的捅進兵卒的肚子,直到兵卒腸穿肚爛咽了氣,他還在一邊咒罵著一邊一刀一刀的捅……


    張小少爺懶得管他,他的眼裏隻有朱振!


    奮力劈開最後一名兵卒,張小少爺喘出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血水還是雨水,大步向著朱振衝去。


    “蓬”一支狼牙箭穿透雨幕,宛如來自幽冥地獄的幽魂,猛地釘進張小少爺的胸膛。張小少爺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站住腳步,不可思議的看著深深釘進自己胸膛的這一


    支狼牙箭。


    “蓬蓬蓬”


    一陣密集的弓弦聲連續響起。


    縣公廨東邊的院牆上冒出一排排的弓手,一陣箭雨傾瀉,張小少爺瞬間變成了一隻刺蝟。一根根白色的翎羽在暴雨中兀自顫抖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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