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輾轉反側,忐忑不安,總覺得在我控製之外有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艾瑞克為什麽要欺騙我偷偷來紐約?他來紐約幹什麽?


    這些問題在第二天就有了答案。


    “查爾斯少爺,有您的朋友來找您。”女傭扣門後說道。


    “是漢克嗎?讓他直接上來吧。”


    “不,不是麥考伊先生,是一位自稱艾瑞克·蘭謝爾的男性。”


    艾瑞克?艾瑞克!聽到這個名字,我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整晚的糾結和疑惑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心情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艾瑞克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吧?一定是這樣子的。我居然還疑心他瞞著我……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是讓他自己上來嗎?”


    “不不不,”我趕緊打斷,激動興奮的情緒無法按捺,“我下樓去!”


    我走出門,正要沿著樓梯下樓時停住腳步轉頭道:“讓廚房準備點心。要仔細一些。”


    腳步仿佛也如踩在雲上飄著一般,我從未覺得兩層樓的階梯如此長,居然得花這麽久的時間,當我來到轉角,客廳的場景出現在我眼前:艾瑞克背對著我,他穿著黑色長款外套,這顯得他身材修長,棕色的頭發梳理整齊,他聽到聲響慢悠悠轉過身來,然後看著我緩緩眨了眨眼睛微笑起來,我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查爾斯。”


    十八歲的艾瑞克已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他的臉部輪廓如岩石雕刻般堅硬,唇角的線條十分嚴肅,笑起來時總讓人看上去別扭,似乎艾瑞克比夏天時又拔高了幾分。他的眼皮有些耷拉著,眼睛下麵的皮膚也透著紺紫,下巴上也有一抹青色的胡渣。艾瑞克一定累壞了,我想。


    不知為何,看著滿身風塵的艾瑞克,一股奇怪的炙熱的悸動不知從何而來,一下子撞擊在心上,灼熱得有些燙人。


    不好。


    我不知道是什麽,但似乎有什麽脫韁了。


    “艾瑞克!”我的聲音也不受控製地拔高,我跑下樓梯,與艾瑞克熱情地擁抱。


    “你怎麽來了?艾瑞克,你怎麽來了?”我抓著他的手臂問道。


    艾瑞克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這隻鯊魚!“當然是來看你,我沒告訴你,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知道,我就知道。啊,我是說我很高興!這真是個驚喜,一個巨大的驚喜!謝謝你,艾瑞克!”我看著他說道,因為身高差距,我得稍微仰著頭,這個角度,光線正好照入艾瑞克的眼睛中,他的眸中帶著笑意,映著我的身影。


    我現在未成年不能與艾瑞克去酒吧,所以隻好帶艾瑞克去逛逛紐約的其他正經地方。


    “你怎麽忽然來了?”我與艾瑞克肩並肩散步在大道上。


    “我先去了杜塞多爾夫,修建了以前的房子,又在郊外給父母立了空塚。猶太人沒有真正點故鄉,那麽,承載了我們最多人生的地方就當做故鄉吧。”艾瑞克說道,前方的道路上有兩個人正在搬運貨物,使了半天勁兒也沒能抬起來,在那兒擋住了擋路,箱子的下麵和邊緣都訂著金屬條,工人再次發力的時候,艾瑞克抬了抬手指,這回他們總算輕鬆地將箱子抬起放進了停在路邊地貨車車廂中。


    我鼓掌:“你進步了很多。”


    艾瑞克看著自己的手掌垂下眼簾,“查爾斯,我還記得你以前對我說的,超能力是上帝對我們的饋贈,我們當為此自豪。”


    我道出原話:“變異並且自豪。”


    艾瑞克低聲重複:“變異並且自豪,你說的很對,我現在不排斥自己的超能力了。你知道我的超能力一直不怎麽聽話,但就在前段時間,我忽然想通了,當我不再害怕和討厭它的時候 ,控製金屬和磁力的能力也大大提高。”


    “恭喜你。”我由衷祝賀,艾瑞克終於不恐懼自己的超能力了,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預兆。我想,我大概真的能將他帶回正途了。


    走進公園的時候,迎麵正好遇見一個認識的人,是母親同事的女兒,見過幾麵,她看到我似乎頗為熱情,小美女嘛,賞心悅目的,我就高高興興和人打了個招呼。


    完了我一轉頭就發現艾瑞克情緒有些不對,他好像……有點不高興。真是怪了。


    艾瑞克的性子我算是摸透了,他就是隻壞脾氣的野貓,也不能壓著他做什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你說什麽他都充耳不聞,這時你不能搭理他,最好的做法就是陪在他身邊,無聲地給他順毛,等他自己消氣了再與他談心。


    一時緘默。


    我們沿著公園的羊腸小道走向深處。


    艾瑞克忽然冷不丁地問道:“那是莉莉?”


    莉莉?我皺起眉,“莉莉是誰?她叫蘿妮,是我媽媽同事的女兒。”


    艾瑞克語氣不善:“我還以為那是莉莉。看你一臉高興的樣子。”


    “莉莉……莉莉……”我揣摩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你說莉莉啊,我記起來了,我在信裏曾與你提起過的女孩兒。你怎麽會覺得是她?我和她早沒聯係了。”


    “我記得你在信裏說你喜歡莉莉。”


    “我提過嗎?記不大清了,好像是吧。不過我喜歡過的女孩子也多著呢。哈哈哈。”我作出一副瀟灑的姿態來。


    艾瑞克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眼神深深望進我眼底,他硬邦邦地一字一字道:“你這樣不對。”


    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現在的氣氛也太古怪了吧?艾瑞克是怎麽了?


    “你太輕浮了,查爾斯。”艾瑞克的話語裏透露著濃濃的失望。


    “……”我覺得心頭堵的慌,“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艾瑞克的話題突然轉了個彎:“查爾斯,如果等你結婚了,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這麽好了?”


    我急忙回答:“當然不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艾瑞克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到那時你即使對我再好也不會及得上以前。”


    “別擔心,我說不定一輩子不結婚,打光棍。”我笑著說,可不是麽?上輩子,x教授可一生未娶,又不是沒試過不結婚,“我還擔心你去找個姑娘結婚了之後就不理睬我了呢。”


    艾瑞克緊繃著的表情也舒緩下來:“我不會在你結婚之前結婚的,查爾斯。”


    我哈哈笑了幾聲,“那你要做好打一輩子光棍的準備了。兩條老光棍,到那時不行我們湊合著過算了。”


    艾瑞克彎起唇角,“好主意。”


    之後,我將漢克介紹給了艾瑞克,但艾瑞克對漢克似乎還是“以前那次”一般不冷不熱。漢克私下還同我說他不大愛和艾瑞克接觸,他覺得艾瑞克心機深沉。


    我沒法理解,若說是上輩子遇見時那個花了十八年苦心孤詣追殺仇人的艾瑞克,倒還稱得上是心機深沉,現在的艾瑞克是個多溫柔細心的男人啊,那大概是艾瑞克長得太凶了吧。這可不好辦啊。


    晚上,我和艾瑞克在屋裏聊天。雪霽雲消,滿天都是燦爛的星鬥,夜已深了,家裏的其他人早熄了燈進入夢鄉,連母親也不例外,隻有我和艾瑞克還精神奕奕地在聊天。好吧,大部分時候還是我在說,艾瑞克則認真地聽著。


    我同他聊天,什麽都說,說我入選了明年劃船比賽的隊員,說我和幾個學校的朋友約好了要演一出話劇,為了給戰後失沽的孩子募集善款,大的可討論國家、世界的形勢,小的也可說街頭某家餐館的美食。


    艾瑞克不嫌我煩,我們仿佛又回到了我夢中千百回的從前,在日內瓦與艾瑞克見麵聊天卻沒現在這種奇妙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場景太過相似了吧。


    在維斯切斯特的宅邸也有一個水池,從這裏的窗戶往下看就能發現。這和x學院的那個水池構造一模一樣。


    當年。


    我三十歲,艾瑞克三十三歲。


    我們湊在一起時,總像回歸了少年時代。


    仲夏夜的風吹拂過臉頰著實涼爽,我卷起袖子和褲腿坐在池子邊緣,將腳伸進冰涼的池水中解暑,而艾瑞克則躺在我身邊的草坪上。


    我們都仰頭欣賞美麗的星空。


    平靜的池水像一麵鏡子倒映了漫天星辰,我動一動腳,波浪帶起的漣漪一層層蕩漾開,滿池的星光便被打碎,在水波中閃閃爍爍。


    “多漂亮的星空啊。”我說。


    艾瑞克則問:“想不想在星空上跳舞?”


    我來了興趣,“怎麽做?”


    艾瑞克就從草地上爬起來,隨便拍一下身上的草屑,我也從水裏抽出腳來,站在水池邊緣的瓷磚上,因為打滑也不敢亂動。艾瑞克跨上來,站在我麵前,朝我伸出手。“牽著,要牽牢,不然會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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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手搭在我腰間時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為什麽我跳女步?”


    “你個子小嘛。好了,這些是小問題。注意……”等池水平靜了下來,“開始。”


    艾瑞克控製身體的磁力,讓我們都正好浮在水上,天籟的聲音就是最好的舞曲,頭頂蒼穹腳踏星空,浪漫而奇妙。


    旋步的時候艾瑞克捏了一把我的腰,我忍不住笑起來,這下一來艾瑞克也沒能把握好超能力,我們一起掉入水中,成了可笑的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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