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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門打開。


    車門關閉。


    列車長戲謔聲音裏,帶著點無良老板對員工的鞭策。


    “幸運兒們, 賺到五萬積分就能回家。要好好的努力啊!”


    耳邊還有車站喇叭提示音, “您已到達站點——‘送棺’”、“請乘客盡快出站”。


    列車開走了。


    車站裏的廣播還是那一套,以“偉大的撒旦”開頭, 用“讚美山羊,讚美為你們帶來新生的響尾大蛇”結尾,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上一次芮一禾的關注點不在廣播上, 還沒注意。這次仔細一聽,覺得朗誦全段的人聲音裏帶著一種狂熱的激/情。一遍又一遍, 車站裏循環著播放, 跟洗腦似的,怪滲人。


    這次兩個人在車站裏待得比上回久,就是想要好好的看一看車站。結果什麽都沒看出來,偌大的車站除了就他們倆人過於空蕩之外,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很正常,基礎設施可以和她去過的最漂亮的車站媲美。


    一踏出車站,車站就消失不見。


    旁邊是熟悉的書報亭, 灰牆黑瓦大招牌。


    芮一禾敲了敲大理石台麵,從窗簾的縫隙裏伸出一隻青白的手, 推開中間的那扇窗, 然後縮回去,再次伸出來的時候丟了兩根小紅香在大理石台麵上。


    “墳頭一炷清香換一張票和一百積分。”


    低沉的聲音並不清晰,其中透露著老板的不悅。


    芮一禾品出一點老板對她的針對,臉上就帶出點笑意來。


    “喲,是熟人啊!”


    “誰和你熟了——”


    低沉的聲音變得尖銳, 叫破了音。裏麵劈裏啪啦作響,肯定是痞老板在砸東西。


    叫一聲痞老板記半個月的仇,小肚雞腸。


    “快滾快滾!”


    “那不行,”芮一禾拒絕:“我要買東西。”


    裏麵沉默了幾秒,“要買什麽?”透著一股憋屈的意味。


    書報亭app號稱什麽都能買到,隻要你積分足夠。芮一禾要買兩截有靈性的木頭,有特殊材料就不需要巫女放血割肉為做出的木偶娃娃賦予靈性,而木偶的效果要比布偶好。


    大概是製作方法越複雜的,效果就越好。


    “五個積分。”


    芮一禾:“好的。”


    青白粗壯的手臂遲緩的遞出深黑色的木頭,磨磨蹭蹭有點不甘心的樣子。


    若芮一禾不知道手臂是用來增加痞老板威懾力的,會覺得書報亭的老板是個慢性子,現在……“你連手指頭都沒有,要控製一隻比自己還大的手果然不容易。”


    慢悠悠的。


    “你才沒有手指,”痞老板要炸了。


    青白大手把大理石台麵拍出兩條裂縫。


    芮一禾淡淡的說:“我有手指,十根手指頭。”


    痞老板:“……”


    芮一禾:“回見。”


    書報亭周圍濃霧彌漫,可見範圍隻有五米左右。不遠處有一個平頂黃牆灰門的房子,和書報亭差不多大小。


    看來他們是要從此處進副本。


    身後傳來痞老板幽幽的聲音,“沒有手指很正常,很多人都沒有手指。哆啦a夢也沒有手指頭。”


    單小野:這是被刺激瘋了吧?你為什麽要跟一個動漫人物比?


    芮一禾回頭:“哆啦a夢有手指。”


    痞老板:“……”


    單小野:有嗎???


    有的,芮一禾斬釘截鐵的說,不信你查一查。痞老板說誰怕誰查就查。裏麵響起敲鍵盤的聲音,然後就沒聲了。


    單小野:好慘,還比輸了。


    芮一禾嘴角勾起,推開灰色的門進去,裏麵是下行的樓梯。


    單小野小聲問,“這樣沒問題嗎?”


    他指的是把痞老板氣瘋的做法。


    “沒事的,”芮一禾笑著說:“痞老板對玩家沒有約束力。買賣到他跟前,他都要做。”不會因為你態度好就給你打折,提醒你注意事項,也不會因為你態度差,就賣給你高價。


    以和為貴單同學:“……是這麽說沒錯。”


    “我平時沒這麽惡趣味的。”


    芮一禾解釋了一句,又說:“你不覺得跟痞老板聊天很解壓嗎?”


    單小野:“……”


    你管這個叫聊天?


    兩人剛走進樓梯間,門就自動關閉。單小野默念這是鬼片的一貫情節,不要怕,還是被忽然亮起來的感應燈亮嚇了一跳。


    牆麵脫落,露出紅磚。天花板密布著或深或淺黑點,像是黴斑。小小的燈罩裏全是飛蟲的屍體,已經快要裝不下了……這使得燈光很暗,昏黃。


    每次接近樓梯轉角處,單小野的心都要顫一顫……害怕有什麽東西會從黑暗深處躥出來。因此,他下樓梯的腳步很重,希望弄出的聲響能先點亮感應燈。


    一共下了兩層樓梯,出口也有一扇灰色的門。樓梯牆根貼著綠的安全通道指示牌,門後用水彩筆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大字——映台居地下車庫。


    剛剛推開門,就聽到歇斯底裏的吼叫。


    “這是哪裏?我不想死,讓我回去。”


    這是一個有年頭的地下停車場,地麵磨損嚴重,停車位的劃線模糊不清。麵積不大,一眼能看到頭,估摸著也就三四十個停車位。


    現在,隻停了一輛車,一輛銀白色的小卡車,車前站著一群人。


    芮一禾數了數,男的8個,女的3個,一共11個人。


    正在大吼大叫的人也正在發抖,聲音有多大,眼神就有多脆弱。這是個新人,衣服上全是血,可以想象他在列車上剛剛經曆過什麽。


    新人和資深遊客太好辨認了。


    這些人裏資深遊客有三個。


    “年輕人,不要著急……”


    說話的就是資深遊客,白胡須,灰長褂,眉目有神,仙風道骨。這位上年紀的老人家安慰人很有一套,很快新人就安靜下來。


    他是玩家裏歲數最大的,還有一位歲數最小的。


    那是一個歲數不超過十五的少年,細眉毛,小眼睛,表情懨懨的,像是沒睡醒一般。他沒骨頭一樣背靠車門而站,嘴裏嚼著東西。


    噗,吐出一個泡泡,破了。


    又吹一個,又破了。


    一老一少,倆人都是資深玩家,靠得很近,應該是隊友。比起上一次副本遇到紀姐一行人,他們更“資深”,顯得遊刃有餘。


    最後一名資深玩家,是個青年。頭發太長看不清臉,氣質陰沉……他察覺到芮一禾的視線,回以凝視。


    一直盯著,一直盯著。


    直到芮一禾走近,他還沒有移開視線。


    “引路使大人……”


    老人這麽叫一頭亂發的青年,芮一禾就知道是自己弄錯了。原來他不是資深玩家,而是這次副本的引路使……本以為痞老板還是痞老板,那引路使也還會是管家先生,結果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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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到齊了。”


    青年……引路使說完這句話,繞到後麵把貨箱的門板打開。


    玩家們都看清了貨物,那是一具棺材。


    新人接二連三的驚呼出聲,甚至忍不住後退。


    副本名稱叫送棺,出現棺材再正常不過了。


    引路使指著角落裏的陶盆說:“一人一個,摔碎。快點,摔完了好上路。”


    她敲了敲窗戶。


    “嘩啦……”


    窗簾拉開一條小小的縫隙,裏麵伸出幾根青白的手指,僵硬的將窗戶往上推。一個小巧的青色罐子被丟出來,落在窗旁的大理石台麵上,發出“嘭”的一聲。


    小陶罐瓶口隻有一指粗,瓶身約三指粗細,芮一禾覺得有點像是骨灰壇的縮小版。


    不一會,裏麵又丟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巧陶罐。


    “一罐羅小姐的骨灰換一張票和一百積分。”


    聲音不甚清晰,芮一禾忙問:“有時間限製嗎?能換什麽票?能不能換到回去‘人間界’的票?”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零五分,你們要在十二點之前趕到古堡。時間……讓我看看,你們一共有三天時間。”


    青白的手拉下玻璃窗,拉緊窗簾,態度明確的表示——他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


    三人隻能順著林間小道一直往上走……畢竟隻有這一條路。


    越是往上走,山上的樹木越發稀疏。等隱隱能看到高塔建築的堅定,周圍更是荒涼,道路兩旁幾乎全是枯死的大樹。食腐的烏鴉站在枝頭,注視著遠道而來的客人。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詭異。


    單小野聽見樹枝被自己踩斷的聲音都會嚇一跳。太安靜也嚇人,趕緊找了個話題。


    “嚴哥,你傷口流的血是綠色的。”不會中毒了吧?


    他忽然開口把嚴俊也嚇了一跳,聞言摸摸額頭,一看手上沾的血果然是綠色的。


    “傷口木木的,一點不疼。”跟潰瘍貼上嘴之後的感覺差不多……就跟打了麻藥似的。


    嚴俊越想越害怕,“千萬別是什麽致命的毒。還有多久才到古堡?一直走的話,活動著毒素會不會擴散得更快啊……”


    抬頭一看,道路的盡頭就在前方,聳立於山崖邊的陰森古堡映入眼簾。


    嚴俊受到震撼,不敢說話了。


    一名穿著黑色西服的英俊青年站在通往古堡的必經之路上,優雅的脫帽行禮。


    “歡迎來到西布斯城堡!在本次副本中,你們可以稱呼鄙人為‘管家’。”


    自稱管家的先生臉上掛著個漫不經心的笑容,舉起文明棍,隔空點了點芮一禾手中攥著的木牌。那是車票消失之後,出現在小桌板的。在路上的時候,芮一禾已經仔細地研究過,沒發現小小的木牌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這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無法折斷,正麵有個大寫的“肆”字。


    管家:“玩家可以把‘賄賂木牌’交給我了。”


    芮一禾並沒有抗拒地攤開手,便見管家向前兩步,視線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她輕輕顫了一下,垂眸看著自己的腳。


    這位先生皮膚雪白,說是白得發光也不為過。眉間有一點紅痣,為他平添兩分聖潔。便是態度倨傲,也令人難以生出厭惡之感。


    不過,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下,會對他產生好感的自己簡直莫名其妙……打心底裏冒出來親近和信賴洶湧如潮,令人費解。


    芮一禾很肯定自己從未見過管家先生,若是見過沒理由不記得。


    她難道是什麽隱藏屬性的顏狗?


    嚴俊和單小野也不敢對管家說個不字,襯衣大叔死亡太過震撼,他們現在非常聽話。


    管家將三塊木牌一一放進衣服的口袋裏,然後露出一個十分虛假的笑容。用有別於剛才的,略顯嚴肅的語調說:“諸位!尊貴的客人們!我代表我的主人——雷蒙德先生,向你們傳達他無盡的感激。感謝你們來到城堡做客!作為雷蒙德先生婚禮的見證人,你們將獲得最高規格的待遇……”


    “等等,婚禮?!”


    嚴俊脫口而出:“不是葬禮嗎?”


    管家嚴厲地看著他說:“先生,請不要胡說。我可以原諒你的失言,但這話要是讓我的主人雷蒙德先生聽到,一定非常生氣!他會用長劍砍掉你的腦袋,讓你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嚴俊:“……”


    他打了個寒戰。


    管家先生一臉的不高興,好像真的是一名因為客人的冒犯,而替主人感到不悅的忠誠仆人。


    芮一禾腦中冒出一個念頭:他不是真的在生氣。仔細觀察,發現管家先生的憤怒不達眼底,流於表麵,斥訴嚴俊的時候,還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興味。


    芮一禾願稱之為——惡趣味。


    前往古堡的路上,管家先生講了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名叫波裏的地方,生活著一名失去全部家人的少女。她和周圍的姑娘都不同,有著細膩的皮膚,柔和的五官,嬌小的身軀,甜美的嗓音。天啊!她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認識少女的人都稱呼她為來自東方的波裏明珠。這迥異的美貌吸引了西布斯城堡的主人,波裏的大領主——雷蒙德先生。第一次見到少女的時候,他不可抑製的產生強烈的憐惜,並對少女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最終,兩人成為親密的愛人。


    近日,雷蒙德先生已向愛人求婚,波裏明珠高興的答應下來——兩人會在三天後的中午舉行婚禮。按照新娘家族的習俗,這是一場具有東方特色的婚禮。


    一股神秘的力量卻在阻止著婚禮如期舉行,其中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呢?玩家需查探清楚。


    看,我們到了。”


    通過吊橋,就能看到充滿歲月痕跡的古堡。紅褐色的外牆上長滿深綠色的苔蘚,大門口有一匹與真馬等高的銅馬,馱著殘破的盔甲。


    頭盔裏爬出一隻四腳蛇,嚇得單小野很沒出息的躲到芮一禾身後。


    三人跟隨著管家先生走進城堡內部。


    這裏十分的潮濕,放眼望去大廳裏全是盔甲。或站或坐,或手持刀斧,靜靜地注視著到訪的客人。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家具發黴的味道。城堡裏的照明幾乎是靠蠟燭和油燈,隻有旋轉樓梯的外側有幾個很小的窗戶,既起不到讓新鮮空氣湧進來的效果,也起不到讓自然光照進來的作用。


    管家先生淡淡的解釋道:“我的主人,雷蒙德先生是一名狂熱的收藏家。他對甲胄情有獨鍾,不管是殘破的老古董,還是時髦的新鮮玩意。隻要是甲胄,他都感興趣。”


    光線昏暗的城堡裏,被擺成各種姿勢的甲胄,不免讓人產生一些可怖的聯想。


    裏麵不會藏著什麽吧?活人或是死屍?總之它們讓人很不舒服。


    芮一禾:“我能看看它們嗎?”


    管家先生:“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一一參觀。不過,那是在為你們安排好房間之後。”


    芮一禾故意裝作興奮的模樣,雙手合十做請求狀:“哦,請你快些安排,我迫不及待了。”


    管家先生:“……樓梯左邊的房間供幾位使用,西布斯城堡隨意參觀。隻有三樓,那是主人的房間,千萬不要打擾他們休息。等客人到齊之後,我會帶各位去見雷蒙德先生。”


    稍微頓了一下,他說:“客人們,還有吩咐嗎?”


    雖然如此詢問著,但管家先生英俊的臉上分明寫著:我建議你們別提任何要求。


    芮一禾:“有吃的嗎?”


    她的肚子配合的發出一聲嗡鳴。


    管家:“……有的。”


    沒過多久,管家先生端來一盤幹麵包。


    盡管食物不盡如人意,但芮一禾至少通過這個小小的試探,確定管家先生不會拒絕玩家的正當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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