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走了好幾步,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江鬆翎正在望著她的背影。


    她歎息一聲,忽地她發覺月光下他的臉色有些異樣,她頓時止住腳步,立刻奔回來,在她奔回來的瞬間,她看到江鬆翎已經沿著身後的那棵樹慢慢滑倒下來。


    “鬆翎!”她急了,大叫著撲上去。


    她撲上來,扶住倚樹而坐的江鬆翎,“你怎麽了?”她掰著他的下巴,端詳著他的臉,覺得他的臉色開始變青,她不由焦急問道:“你服毒了?為什麽?”


    江鬆翎凝望著她,緩緩道:“沒有你的世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鬆翎,你真傻!”


    “自古以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江鬆翎就算要死,也不會假手於人。”這個孤傲的少年的口角滲出一絲血。


    他望著眼前的人兒問道:“瓔瓔,知道我為什麽要挾持你逃嗎?”


    金瓔瓔還沒說話,江鬆翎已經接著道:“因為我隻是想一個人上路,在有你的地方,聽著鏡花水月曲上路。”


    他忽然一手捂住胸口,又嘔出一口血,眼中卻沒有任何對死亡的畏懼,他帶著甜美的笑容輕輕道:“很快,我就能見到我娘了吧?小時候,娘告訴我,天上很美的,沒有欺淩,沒有歧視,沒有勾心鬥角,那是一個真正的樂園,隻有死去的人才有資格去,娘一定是去了那裏,不久以後,我就能在那裏見到她。我要告訴她,我找到了最心愛的女孩,瓔瓔,我們會在天上一起看著你。守護你的。”


    金瓔瓔的眼淚頓時在眼眶中旋轉,兩隻手顧不得什麽的在他身上亂翻,“藥……藥呢,解藥……”


    “我想聽你吹蕟給我聽。”江鬆翎卻隻是微笑,用手指撫摸著心愛女孩的臉龐,“你不會連我這最後一個心願也拒絕吧?”


    濃密的長睫下。淌出晶瑩的淚。


    一大顆一大顆,越來越多。


    如同最明亮的珍珠,滾落在雪白的麵頰上。


    江鬆翎伸出手,接住這些滾燙的淚,溫熱的淚,讓他分明感覺到自己在她的心中一定占了不輕分量,他伸出發顫的指尖撫上她沾著淚水的麵龐,喃喃的道:“瓔瓔,這是為我流的嗎?是為我落的淚嗎?”


    “你終於為我哭了,我好高興!”他不由又笑起來。


    這個少年臉上的笑容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歡喜,看得金瓔瓔一陣心酸,她哽咽著聲音點著頭,語不成聲,“是……的……”


    “真好……瓔瓔……我想聽曲子……你吹給我聽……”像往常一樣撒嬌的聲音,斷斷續續。將金瓔瓔帶回山寨巨變之前的那段日子,那段美好的日子。


    “不,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金瓔瓔抱住他泣聲道。


    江鬆翎搖搖頭,用哀求的眼睛望著她,喃喃道:“我好想……聽曲子……你也不希望黃泉的路上我孤零零的一個人走過吧?我希望能帶著你的樂聲去見我娘……瓔瓔……”


    金瓔瓔流著淚從懷裏取出蕟,放在嘴邊吹起來。


    柔美的曲聲,盤旋在林子上空。


    “瓔瓔,請你一定要記得我!”和著天籟般的樂聲,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在隨著這樂聲漸漸消逝。他從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貪戀的凝望著那光影晃動中的最後一抹影子,夢囈般說出他最後的一個心願。


    如水的月華下,那個少年望著心愛的女孩,那目不轉睛的模樣就像看不夠似的。他的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那般的安靜,那般的滿足,在悠然流淌的樂聲中慢慢闔上了眼睛。


    婆娑的樹影在月光裏搖搖曳曳,一地的月華鋪滿這個無人的小樹林。


    流瀉的樂聲一直沒有停過,環繞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靜謐的月光之下,那個少女不停歇的一直吹奏著那首鏡花水月曲,月光浮刻出她木然的動作,以及那流淌在哀慟眼眸中的晶瑩淚水。


    如詩的樂聲、融融的月色、吹蕟的少女以及死去的少年,構成一幅籠罩著一層透明哀傷的淒美畫麵。


    那般的美到極致,那般的哀傷到了極致。


    那畫麵是如此強烈的震撼住每一個循聲而來的人,他們定定望著眼前的畫麵都紛紛不由自主的駐足而望。


    祁向天震驚的望著眼前的畫麵,他以為挾持走金瓔瓔的江鬆翎,肯定還會負隅抵抗,卻不想江鬆翎竟會選擇自盡。


    “瓔瓔……”他低低喊了聲。


    那個在吹奏的少女毫無反應,依舊流著淚在吹奏著,那雙眸子早已變得空洞而幽冷。


    他正待再說什麽時,身後一個人影忽地幾步躍上去,柔聲道了句,“夠了!”


    清冷的聲音,像是月夜裏冷冽的風。


    少女手中的蕟突然從她手中滾落下去,跌在腳下的地麵上。


    她的身子一歪,整個人像一片輕薄的柳葉般倒了下去,卻被那個說話之人輕輕抱在了懷中,那人彎腰撿起地上的蕟,打橫抱起她。


    月光映亮他的臉,他正是南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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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依舊湛藍。


    那透明澄澈的藍,讓浮漾在上麵的雲朵白得更加明亮。林木已吐出一截截新綠,被隆冬凍結住的氣溫如同冰消雪融,被春的氣息縈繞。


    點翠山以北的山峰,兩座孤墳佇立在長空之下,顯得格外的蕭條而冷清。


    兩隻瑩白的手,獻上一束嬌豔的花。


    潔白的花朵,為死一般冷寂的墳地妝點上一絲亮色。


    墳前,一個美麗的倩影默然而立。


    她的眼睛很空洞,看不到她心中所想,烏黑的發絲拂動在她蒼白的臉上,那明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不知為何就是給人一種正在極力克製心中悲傷的感覺。


    她凝目望著墓碑,用手捧起一把泥土灑在新墳上,嘴裏喃喃道:“鬆翎,姐姐來看你了。”


    她沒有流淚,隻是用沒有神采的眼睛凝望著那灰色的碑。


    腦海裏,浮現出的是昔日他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他撒著嬌叫著自己瓔姐姐,想起他們一起瘋鬧嬉戲的快樂,想起雨廊長談時的暢快淋漓,想起他對自己說會給她一個盛大而奢華婚禮的深情……


    這些一幕幕清晰可見,而那個人卻永遠的埋葬在了地下!


    她咬著唇,眼角已有淚光閃爍。


    木然的站在墳前,任風拂動裙角吹動她的長發,她甚至沒有用手去撩開吹在麵頰上的發。


    墳地左側的竹林邊,探出兩個黑色的腦袋。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灰衣,看起來堅毅冷峻;女的一藍色長裙,身形苗條婀娜,隻是看上去有些孱弱。


    他們注視著墳前的少女,充滿了擔憂。


    “墨大哥,你看她失魂落魄的,會不會出事啊?”其中一個藍衣少女憂心道:“自打江鬆翎死後,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但吃得很少,聽她的丫頭說,她幾乎整夜的不睡,就算睡著了,不是從夢裏哭醒,就是無端端的發出尖叫,然後驚醒過來,估計睡眠也很差。你看她整天鬱鬱寡歡的,一看就知道有心事,但是問她她又什麽也不說,真是急死人了!”


    墨華也擔憂的望著墳前少女,“這確實是令人擔憂呀!”


    “我過去看看。”楚念紗說著要從藏身之處走出,“她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也不肯對人說,我擔心她會把自己憋瘋。”


    “等等,念紗小姐你看!”墨華忽地伸臂攔下她,指指前方,“有他在,應該沒問題。”


    墳前的少女背後,又出現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黑衣佩劍,麵容淡漠,卻俊美得出奇,他從少女身旁走到和她並肩而立的位置,扭頭看著她。


    男人也不說話,隻是這樣默默站在她的身畔。


    良久,男人終於說話了,因為少女目前的狀況確實也令他憂心,如果他再不開口,他擔心她會鑽進死胡同出不來,她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她鑽入了牛角尖,不肯再出來麵對事實。


    “你何苦如此,他的死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男人的聲線是一貫的冰冷,但語氣裏卻有著明顯的關切。


    所有的淚,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瞬間決堤,她頓時淚如泉湧。


    她止不住的流著淚,雙肩激動地抽動著。


    他轉身掰過她的雙肩,望著她的眼睛道:“你何必自己責怪自己?”這一次南十夜竟然沒有罵她,居然用很輕柔的聲音勸解著她。


    金瓔瓔搖搖頭,哭得更凶,“你不懂的……你不什麽也不懂!”


    她抽泣著,兩隻手不覺扯住他的衣角緊緊握在手中,她不斷的搖著頭,這幾日壓抑在胸口的苦痛仿佛找到缺口般的奔湧而出,“我真的隻是將他當成小弟弟般的疼愛,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弟弟,隻有幾個師兄,因此,當他自己提出願意做我弟弟時,我真的是高興死了,我從來都不曾想過他對我竟會懷有那樣的感情。”


    她仰起臉,淚水像奔流的小河汩汩從她黑色的眼睛裏湧出,衝著南十夜大聲道:“那夜,如果我答應和他一起逃走,他是不是就不會選擇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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