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乖女,你們吵架了?”


    於大壯很焦急,從來舍不得訓女兒的他,也忍不住數落了幾句。


    “我知道你嬌氣,情緒病大得很。但是閨女,他是病人,你要讓著他呀,人在生病的時候,那心思比孩子還脆弱,不能按正常人去理解,你就順著他,順著他就行了,就像我順著你媽那樣。”


    “你說什麽呢?”苗芮吼他,“把順著我說得這麽可憐,是老娘逼你順著我的?趕緊走,走走走,想讓哪個小妖精順著你,你就去!別在我跟前礙眼……”


    於休休聽得頭大。


    “你們別鬧了!”


    那邊果然噤聲。


    於休休說:“有什麽比一家人都好好活著更重要的呢?媽媽,你就原諒爸爸一次吧?他隻是走錯了房間,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走錯房間?”苗芮說:“喝多了酒會走錯房間,那隻能證明那就是他潛意識裏的念想。清醒的時候不敢,借著酒勁就上頭。這事沒得洗,你別說了。我們的事,你不用操心,你把阿南照顧好就行。知道沒有?那才是你的幸福。”


    “媽媽。我沒有幸福了。”


    於休休淚目,“他不記得我了。”


    “什麽?”


    “現在不記得。將來,也不會記得。”


    “啊?”


    電話那頭安靜了。


    於休休說:“飛機要起飛了。爸爸,你來接我。”


    ~


    霍仲南的手術很成功。


    不過,麻醉未過,沒有馬上清醒。


    醫生說,等危險期渡過去,再看恢複情況,至於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這個具有個體差異,現在不能下定論。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命是保住了。


    鍾霖鬆了一口氣。


    這幾個從南院過來的人,緊繃的神鬆稍稍鬆緩了一點。


    看著孤伶伶躺在床上的霍仲南,吳梁有些唏噓,“通知於休休吧。她現在肯定十分著急。”


    經過前後兩次手術,京都已經入夜。


    “大家都沒有吃飯呢,空著肚子難受,走吧,找地方吃點東西。”鍾霖就像沒有聽到吳梁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問管家,“昨天你叫的那家外賣不錯,在哪裏?我們今天去店裏吃。”


    吳梁看著他,嘴皮動了動,“鍾霖!”


    “幹嘛?”鍾霖不悅地瞪他,“你一個心理醫生,做好你本分行不行?不該你操心的事兒,不要操心。”


    鍾霖是霍仲南身邊最親近的人。


    這一點,誰都知道。


    所以,在南院,霍仲南沒有清醒,他說話就是管用的。


    管家和兩個從南院過來照顧霍仲南的阿姨,看了看他,都沒敢吭聲,管家伯伯還朝吳梁搖了搖頭。


    吳梁是個溫和的性子,平常對誰都笑眯眯的,充分發揮著心理醫生的“治愈作用”,可是看鍾霖對於休休這麽冷漠,他有點受不了,憋了許久的情緒,也炸了。


    “你他媽擺臉色給誰看呢?正是因為我是他的心理醫生,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兒對他有多重要!霍先生都護著她,你算個屁?凶我?你憑什麽凶我?”


    鍾霖看他瞪得像牛一樣的眼睛,沒吭聲。


    吳梁冷哼:“你以為救得了他的命,就救得了他的人嗎?別傻了!你現在救回來的,不過是一具沒有生存意誌的軀體。現在的他,是沒有靈魂的!”


    “……”


    鍾霖看著他,突然生氣,一把揪住他的領口。


    “你錯了!他已經忘記了。什麽都忘記了。他可以重新開始,重新開始是什麽,你懂不懂?就是他可以遺忘掉使他痛苦的一切,一切,當然也包括於休休!”


    他的眼睛裏浮上了淚霧。


    吳梁一噎。


    他知道,鍾霖是真正關心霍仲南的人,就像他的親人。


    吳梁的火落下去了,輕輕刨開鍾霖抓住自己的手。


    “你冷靜一點吧,你沒有權利替他做決定。相信我,於休休對他,十分重要。”


    “重要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個沒心肝兒的東西。”鍾霖眼睛紅了,說得咬牙切齒,不知道是在氣於休休,還是在氣自己,“說走就走,不留餘地,話說得那麽難聽!霍先生對她這麽好,這麽好,她怎麽可以這麽對他?!嗬嗬!說不定人家正盼著霍先生死了,好繼承遺產呢。”


    吳梁倒抽一口氣。


    “鍾霖,你怎麽能這麽說?”


    “我怎麽不能說?”鍾霖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家子,都是沒心肝兒的人。”


    吳梁氣笑了:“罪不及父母,你還怪上別人一家子了?鍾霖,我看你是瘋了!”


    “你知道個屁!”


    鍾霖不能也不會告訴任何人關於霍仲南的事情,甚至希望除了他之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包括霍仲南自己。但是,不能說不代表他心裏好受。相處多年,他是霍仲南身邊的影子,也早已感同身受了他的痛苦。


    霍仲南不好過,他也不好過。


    他覺得自己瘋了,看誰都不順眼。


    “不想吃,你就別去!”


    他瞪了吳梁一眼,大步走在前麵。


    吳梁怔了怔,慢慢跟上去,一隻手插在兜裏,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拍了拍,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


    於休休坐在窗台上,沒有白天,沒有黑夜。


    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有走出房間了。手機一直放在身邊,聊天記錄翻了一遍又一遍,幾乎可以在腦子裏背出來,他說的每一個字,發的每一個表情……


    但她沒有打電話給他。


    一切的轉變,實在太快。


    直到現在,她還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噩夢裏的事情是真的,還是現實裏才是真的噩夢。


    一日三餐,苗芮都端到她的房間裏來。可是端進來多少,端出去就是多少。她有時候會吃一小口,像小貓一樣,吃著吃著,就咽不下去。


    她不認為自己也抑鬱了,也不會像韓惠一樣受了打擊就尋死覓活。


    她隻是很頹廢,需要時間整理自己——


    霍仲南手術成功的消息,她是通過吳梁知道的。


    吳梁是個心軟的人,偷偷發了消息給她,讓她不要擔心。


    於休休很為霍仲南高興,但她還是開心不起來,恢複不了以往的樣子。


    她不去消息,不去電話,他就不來。這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手術成功的他,仍然不記得她。


    這是多麽魔幻的一件事?


    於休休不能接受,也說服不了自己遺忘。


    這一刻,她有點理解霍仲南的抑鬱症了。


    大概就是像她現在這樣,有心事,放不下,又無力解決,陷入了自我糾結吧?


    可是,鍾霖為什麽要那樣說呢?


    那天鍾霖吼她的那些話,於休休反反複複想了很多次。


    有一些能理解,有一些怎麽都想不通。


    霍仲南為她而糾結?為什麽?


    她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去做自己的事,該吃吃,該喝喝,該工作就工作。隻要日子充實了,就不會東想西想,不會為做不到的事情煩惱……


    於是,她就這麽去做了。


    在修仙般的自我隔離一周後,她走出房間,下了樓。


    正在罵人的苗芮,嚇得差點掉魂。


    “乖女。”她走過來扶住於休休,滿臉擔心,“是不是媽媽的聲音太大,吵到你了?我不罵你爸了,不罵了,你上去吧,去吧,多睡睡覺,睡睡就好了。”


    於休休:“……”


    她坐到餐桌邊,“我餓了。吃點東西,去上班。”


    苗芮:“???”


    於大壯:“……”


    ~


    於大壯也恢複了工作,因為苗芮讓她看好閨女,要送她去公司,再把她接回家。於大壯得了命令,獲得了短暫的“自由”,脫離了天天挨罵的“苦海”,可是,公司裏的一堆事,並不比在家裏輕鬆。


    這些日子,幸虧有魏驍龍。


    父女倆不在,一直是他頂著,隻不過,頂得太難。


    前期大禹在浮城投入的資金太大,可以說是舉公司之力,而現在浮城沒有複工的跡象,盛天那邊的態度含含糊糊,從丁躍進的語氣來看,完全是在等著看霍仲南的意見。


    魏驍龍是個老實但也聰明的男人。


    他敏感地察覺到事情起了變化。


    或者說,於休休和霍仲南之間出了問題。


    但是,他沒有去問,隻是默默地幫於家把公司守好。


    大工程做不了,小工地不能停。公司幾百號人,也是要吃要喝的……


    於休休回來上班了,設計部全體歡慶。


    她像往常一樣,和大家有說有笑,還在群裏發了紅包。


    沒有人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謝米樂也不能。


    她似乎還是那個沒有煩惱的於休休。


    觀察了幾天,於大壯憋在心裏的一股氣,終於落下去。


    一個月後,於家洲順利進入考場,參加了高考。


    在一家四口的盼望裏,終於等來了成績。這是一個超越於家洲曆史成績的分數。老師分析,上個二本沒有問題。


    於家歡天喜地,在柴火雞慶祝,請了很多人,於大壯的徒弟們都去了。


    這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熱熱鬧鬧地說了很多話,追憶往事,瞻望未來。


    在散場的時候,苗芮當著眾人的麵兒,當著兒女,宣布了和於大壯離婚的事情。


    她沒有說為什麽,大家都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事,以為隻是夫妻鬧矛盾,紛紛勸說師父師娘。


    隻有於大壯沒有說話。


    在大家的七嘴八舌裏,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等一瓶酒下肚,他把酒杯一摔,哈哈大笑著同意了。


    “離,不離我是王八養的!”


    ……


    去辦理離婚協議的日子,是苗芮自己選的。


    ……他們結婚二十二周年紀念日。


    她說,這叫有始有終。


    於大壯沒有反對,但是在離婚協議上做出了巨大的讓步。他把所有的房產,股票,現金,有價證券,以及金銀首飾,全部留給苗芮。


    為此,夫妻倆在婚姻登記處又大吵了一架。


    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見慣了為財產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夫妻。不過,別人都是為了爭奪財產,而他們卻是推讓財產,好像錢財會紮手似的,將那些數額巨大的房產和金錢看著燙手山芋,誰都不肯要。


    從早上九點,鬧到下午四點,眼看就要下班了,仍然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


    苗芮急眼了:“於大壯,你怎麽這麽無賴呢?”


    於大壯嗬嗬笑:“這輩子我什麽都聽你的,沒有一件事情不依你。但是,老子受夠了。早就受夠了。這一次,說什麽都不會依你。”


    苗芮說:“你是不是不想離?找借口?”


    於大壯說:“離!死活要離。不過,你別想讓老子帶一分錢走。我於大壯,光著屁\股跟你在一起,就要光著屁\股離開。我要讓你看看,老子什麽都沒有,照樣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嫁給我。”


    苗芮咬牙切齒:“我呸!沒有錢,就你這歲數,誰嫁你,誰要你?”


    於大壯說:“要你管?苗芮,你等著看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哭著喊著要回頭,我是不會理你的。”


    苗芮淚水嘩嘩地流,看著婚姻登記處牆壁上的時間。


    快要五點了。


    五點,好日子就過去了。


    她一咬牙:“好!我們看誰會後悔。”


    填表,簽字,蓋手印。


    兩個人這次很幹脆。


    打印機嗤嗤地叫,兩本離婚證分別遞到兩個人手裏。


    離開婚姻登記處時,開豪車來的於大壯,將車鑰匙丟給苗芮,兩隻手插在兜裏,轉頭步行而去。


    一周後,大禹陷入了巨大的經濟危機之中。


    這個原本蒸蒸日上的小建築公司,終於被體量過大的浮城項目拖垮了。


    網絡鍵盤俠嘲笑:小蝦米想吃大魚?這是亂了生態鏈。


    活該!


    ……


    ------題外話------


    今天一共更了四章,不過,這一章可以當成是21號的,這樣,你們就會發現,二錦今天更得好早好早好早!


    ps:今天寫得多,錯字我再修改。關於霍仲南病情部分,我已經盡量查資料,力爭無bug,但是這畢竟不是我的專業,請大家手下留情,勿較真。


    然後,這一卷結束了。


    明天進入下一卷內容。


    再然後……還要說什麽,我忘了!


    啊啊啊啊!上傳的時候還想起的,一下子就忘了,等我想起再補!


    麽麽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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