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大將軍大司馬英年早逝,整個長安都籠罩在一層低氣壓中,衛府更是處處皆聞哭聲,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沒有人來勸我,人人都在忙著自己傷心,誰也沒‘精’力去管別人,而我的夫君,估計跟我不願見他的理由一樣,他也是怕一見我就更難忘記那個少年吧――


    第三天,無慚領著霍小弟和衛家雙胞胎進來了,撲通跪了下來,“小姐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多想想光少爺和小少爺們”。-


    我想起那個說著不怨的少年,又是悲從中來,緊緊將霍光摟進懷裏,“光兒,光兒,我的光兒……”


    不管逝去的人是誰,日子總是要繼續,漸漸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人們臉上,漸漸的有人開始遺忘……


    聰慧細致的霍小弟越發沉默,我知道我再多的關愛也代替不了他哥哥的關懷,將霍仲儒夫‘婦’接到了長安,妥善安排好,衛二姐竟也奇跡的保持了沉默,她一輩子也隻得去病一個,又是那般英雄了得,估計下輩子很難再有歡顏,這些小事,更是懶得計較了。


    “夫人――”


    我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霍夫人不必客氣,叫我‘玉’娘就好”。


    “吃點東西,夫人最近越發清減了”。


    “多謝”。


    霍夫人歎了口氣,默默陪著我吃了起來。


    “舅母,請放寬心懷”。


    我‘揉’‘揉’他的頭發,“光兒也瘦了。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不然以後便沒法子長的像哥哥一般高大英俊了”。


    他眸‘色’黯了黯。“舅母,大哥走前吩咐光兒照顧好舅母,舅母不要讓大哥擔心”。


    我親親他的額頭,“嗯,隻要我好好的,光兒好好的,大哥到哪兒都會放心的”。


    “嗯”。


    “光兒。過幾日我便帶你去拜司馬遷為師可好?”


    他用勺子喂身邊的登兒喝了口湯,“舅母,我。想全心學武”。


    我心中一痛,未來權傾大漢數十年的霍光並不愛習武,如今――


    “光兒,習武和學文並不衝突。反而能相互補充促進。隻要光兒能吃得下苦,上兵伐謀,即便光兒想像大哥一般做個名將,也要謀略武功雙全,你大哥小時候就天天被我‘逼’著讀書”。


    “是,光兒受教”。


    我‘揉’‘揉’他的頭發,“光兒,武學一道萬不可貪功求進。舅母今日身體不好,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當初學武急於求成。‘欲’速而不達,記牢了”。


    “是,光兒謹記舅母教誨”。


    我想這件事打擊最大的不是霍小弟,應該是我家夫君,霍小弟畢竟年幼,跟自家哥哥相認也不過三年時間,而我家夫君,風風雨雨二十年都是跟霍大將軍相伴而來,連上戰場也是並肩作戰,我想他對我的感情說不定都比不得與霍大將軍深厚,而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層層守護下,卻還是讓自己最重要的人撒手而去,叫他情何以堪?


    曾聽說野獸‘舔’舐傷口時是絕不允許旁人在場的,而我家夫君平時溫順純澈宛如羔羊,骨子裏卻是不折不扣一隻雄獅,將自己關在房裏一日一夜後,麵無表情的出來了,隻通紅的雙眼略可泄‘露’其曾經的傷痛,之後,便用雷厲手段安排好一切該安排的事務,旁人再無一絲可窺探其內心的機會。


    而現在,他正眉眼含笑的舉著湯匙,“言兒,再吃一口”。


    我分不清他是想跟我撒嬌還是想我跟他撒嬌,配合的不情不願吞了下去。


    等一碗‘藥’膳見底,他方放下湯匙,摟我入懷,動作輕柔的蹭著我的頭發。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是後悔自己當初沒讓霍大少任‘性’個夠,還是下定決心將欠霍大少的那份全部補給我?


    他對我則帶上了一層若有似無對孩子的疼寵,比如每每我一放下筷子,他必定要拿起湯匙喂我多吃上幾口,恍如我就是那個從小沒人疼的少年的化身,而他要將所有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疼愛全部加到我身上。


    “言兒――”


    我抬起頭,放下筆,‘揉’著酸痛的脖子,“嗯?”


    他起身走到我身邊,修長的雙手撫上我後頸,“下次不要這麽入神,起來走幾圈,省得老是嚷脖子疼”。


    我嘻嘻一笑,“忘記了嘛”。


    “又快入冬了”。


    是啊,又快入冬了,離那個少年遠去已經快半年了。


    “從今日起不準再到處‘亂’跑,一般的事讓下麵人去做”。


    我靠在他身上,很是乖巧的嗯了一聲。


    “不疑他們要不要接回來了?”


    “也好,過幾日將不疑送去霍府,登兒送到李府”。


    他失笑,“有你這樣做娘親的?兒子都快不認識你了”。


    我蹙眉,“不疑越來越像李椒了”。


    “像你父親不好麽?”


    “我希望他像你,李椒做事從不給人留後路,更不給自己留後路,太絕”。


    “真是會‘操’心,不疑還小,‘性’子總是要我們日後慢慢培養”。


    “隻怕他‘性’子像李椒,我們費再多的心也沒用”。


    他搖頭笑笑,“隻要不像大哥軟‘性’子,像誰都無所謂,來,下‘床’吧”。


    我任由他捉著我的腳幫我套上襪子,這些日子來,他對我幾乎事必躬親,仿佛他為之穿衣穿鞋的不是他的娘子,而是那個小小的別扭少年,那個渴望自己舅舅親近,又別扭著說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孩子……


    衛家的晚宴,先是少了周秀娘,後是少了申屠菁,現在又少了霍大少和霍小弟,再加上一屋子人全部換下錦衣華服,穿上素淨衣衫,更是冷清。


    四個月過去,笑容已回到衛家人臉上,雖帶了幾分壓抑,該說笑的說笑,該湊趣的湊趣,倒是之前最會耍寶逗笑的衛三郎沉默安靜了許多,我想起最後那段他與霍大少形影不離的時間,他去的不是‘陰’曹地府,卻也絕無可能再回來,一如之前,而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吧?或許我死的那天他會回來奔喪?


    “二嫂,喝點湯”。


    我朝他笑了笑,“多謝三郎了”。


    這兄弟倆果然有默契,衛家三郎一如他二哥般,似要將對霍大少那份好全部加諸我身上,之前他對我雖殷勤,卻從不會如現在般動不動親手幫我夾菜盛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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