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夏天,北方的清晨依然有淡淡的霧氣,至於路邊草葉兒上的露珠,也要陽光完全升起後才會慢慢的被蒸發掉,而麵對初升的陽光,每一顆小小的露珠都孕育出一道小小的彩虹。可惜,有閑暇時間來欣賞這種美景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翻起的馬蹄每一次的落下,都會破壞若幹這樣的小小美景,但騎在馬背上的人卻對此毫不在意,他們沉浸在另一種情緒之中。


    這是三騎兩人。他們並排而行,一匹備了馬鞍的空馬緊緊的跟在他們後麵。這兩人都是俄羅斯人種,一男一女,穿著沙皇時期的式沒有軍銜的舊軍裝。那男子二十七八歲左右,身材高大,褐色頭發,左額頭上有一道疤痕,背著一支動步槍。那女子身材勻稱健美,細眉大眼,也是褐色的頭發,腰帶上別著一個小手槍的槍套,沉甸甸的,應該不是空的。


    兩人似乎不是那麽著急的趕路,他們隻是縱馬小跑著,那男人還哼唱著一戰時期流行的俄羅斯軍歌:


    那女人也許對男子五音不全的嗓子厭煩了,便笑道:“莫裏斯啊莫裏斯,你這個哥薩克平時話不多,但是一唱起歌來就像流水一樣,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那個叫莫裏斯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閉上嘴巴不再唱歌了。可沒了他的歌聲,兩個人的旅途又變的寂寞起來。於是女人又說:“莫裏斯啊莫裏斯,你難道就像個啞巴一樣和我完成這段旅程嗎?”


    莫裏斯剛要張口,這女人又搶口說:“如果你還要唱歌的話,我還是選擇寧靜的好。”於是莫裏斯隻好又閉上了他的嘴。


    這個不停戲耍她同伴的女人叫蘇菲亞,父親原是沙皇時期軍事情報部門的成員。十月革命爆發後她和好多斯洛軍人一樣流落到中國國。別看她平時一副嘻嘻哈哈的個性,其實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內心世界是極其冷酷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及時掌握著最新情報並加以正確地分析。


    和他一起叫做莫裏斯的男人是原俄羅斯的騎兵上尉,頭腦冷靜,槍法超群。十月革命爆發後,他遇到一個君士坦丁人,叫凱內爾姆?瓦斯,據說還有貴族血統,兩人一起開辦了一家公司,專門從事戰後軍事剩餘物資的銷售,同時也搞點傭兵的生意。


    凱內爾姆對風光秀麗的中國國十分喜愛,但對日本和中國是否打仗並不在意,他現在是個生意人了,並且這也不是他的戰爭,雖然在短短的幾天內就目睹了倭人的種種暴行,但是他還謹守這生意人的本分,保持著中立態度。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這樣近乎冷血的理智。


    可就在昨天,他們目睹了一群日本義勇隊員正在追殺一對母子,眼看這對母子就要遭到毒手,一向沉默寡言的莫裏斯也沒向任何人招呼就衝了上去,莫裏斯性格純良直爽的,頗有些騎士風範。其餘的武裝人員見有人挑了頭,也都呼嘯著衝了上去。不過這群白俄很聰明,他們隻是把倭人和那對母子分開了而已,並沒有傷害其中的任何一方,而日本人一則怕引起國際事件,二則對這些全副武裝的白俄也心存顧忌,再加上這對母子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目標,不過是兩個普通老百姓而已,因此咋呼了一陣之後,也就悻悻的去了。


    凱內爾姆見沒惹出什麽亂子來,原本隻想安慰那母子兩句就離開,可是無意中他看到了那母親為兒子包紮傷口的手絹兒,十分眼熟,要過來一看,上麵繡著Eva Lee的字樣。便覺得這事還真得管到底了。


    Eva Lee寫成中國文就是艾娃?李,凱內爾姆和她也算熟識。她是個出色的軍事情報軍官,同時也是通訊方麵的專家。艾娃裏有著一對漂亮的黑眼睛,常自稱有中國血統,並以此為傲。或許她的話是真的,因為除了她有一對非常亞細亞洲化的黑眼睛之外,還非常喜歡刺繡,但是從來不把繡品送人,除了一次,凱內爾姆親眼看見艾娃把一方繡著她名字的手絹送給了一個外籍軍團的華裔軍官程子強。


    凱內爾姆是個博聞強記的人,對亞細亞洲民俗也略有了解,知道按照亞細亞洲的某些地方的民俗,女人送男人手絹,男人送女人肚兜,都有著非常意味深長的含義。但是程子強沒送艾娃肚兜,而是玩了個失蹤,沒多久程子強就回國了。


    凱內爾姆仔細地研究了那條手絹,確定這就是當初艾娃送給程子強的那一條,於是又向那對母子詢問了一些情況,原來這女人就是柳翠翠了,兒子叫小德子,程子強是柳翠翠的房客。但是在言語間,凱內爾姆這個人精發現了兩人之間多少還有些曖昧的關係。另外他還得知了程子強已加入了中國軍隊,正在東陽橋一帶於日軍作戰。和柳翠翠母子分別前還派了保鏢護送他們,但是在路上失散了。


    凱內爾姆和程子強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用中國的風俗來說算得上的是兄弟,而且風俗裏還有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傳統精神。凱內爾姆知道按照中國風俗他現在應該立即找到程子強,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凱內爾姆不是中國人,他有著自己的價值觀。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凱內爾姆選擇了生意至上的原則,更況且這並不是屬於他的戰爭。不過友誼還是要顧及的,凱內爾姆派手下最優秀的軍官莫裏斯和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語的蘇維亞護送柳翠翠母女回老家去。


    柳翠翠十分感激,但又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求凱內爾姆幫忙尋找一下她們失散的保鏢。凱內爾姆爽快的答應了,但後來並沒有去辦——不過是個保鏢,和他之間既然沒有直接的友誼關係,自然不用去在意他。


    至於程子強……凱內爾姆隻在心裏說了一句:像程子強這樣的老兵是打不死的,他隻會淡淡的消逝……。


    做完這一切之後,凱內爾姆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做他的生意去了。


    就這樣,莫裏斯和蘇菲亞順利地把柳翠翠母子送回了鄉下的老家,此時他們正走在和凱內爾姆會合的路上。


    “嘿,那兒有個人!”蘇菲亞突然發現不遠處道邊的一座斷壁旁邊,斜靠著一個士兵。兩人忙加快前進步伐,趕到斜牆前。


    那個士兵看上去非常的年輕,他臉色蒼白,身軀顫抖著已處於昏迷狀態,身上的軍裝也破破爛爛,有明顯的水浸痕跡。


    莫裏斯下馬上前伸手在士兵的額頭上試了試,說:“這孩子在發燒,也許是受了涼。”一邊說,一邊從身上摸出從不離身的小酒壺,一手扶起士兵,給他灌了兩口烈酒。


    顯然士兵不適合這些劣質的“沃特咖”,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剛灌進去的烈酒也給吐出了一些。


    “你怎麽樣?孩子?”莫裏斯問。


    那士兵還沒來的及說話,一旁警覺的蘇菲亞說:“還能怎麽樣?他被同伴拋棄了,我隻發現了一行來這裏的腳印,這孩子是自己走到這裏來的。”


    莫裏斯其實也早看到了腳印,但是他卻有自己的看法:“他的同伴一直在幫助他,腳印很深,說明這孩子是一直被人背到這裏的,而且並沒有走遠……”


    蘇菲亞笑道:“你這個哥薩克什麽時候也學會情報分析啦,那你說這孩子的同伴現在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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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裏斯說:“就在這堵牆後麵,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他現在也很衰弱……”


    蘇菲亞一驚,忙用純正的中國語對著牆後說:“你出來吧,我們可以幫助你們。”


    話音剛落,從牆後緩緩走出一個人,盡管看上去身體和靠牆的士兵差不多的衰弱,但一雙眼睛依然流露出堅強不屈的眼神,他的右手提著一把刺刀,但看見莫裏斯和蘇菲亞二人並沒有什麽敵意的時候,他隨手就把刺刀扔了。


    “老天,你受傷了……你……見鬼……我認識你。”蘇菲亞看清了來人的麵孔後說:“你是程子強,我們還一起跳過舞呢。”


    “真是幸會啊。”程子強苦笑著,沿著牆根坐下說。


    蘇菲亞笑道:“你在這裏就好了,順便告訴你,剛才我們才送了你的情人回鄉下老家去呢。”


    程子強一愣,這是他所想不到的:“情人,你是說你送了一個叫柳翠翠的女人?”


    “對呀。”蘇菲亞說“還有他的兒子,小夥子很可愛。”


    程子強又問:“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個男人……”


    蘇菲亞說:“你是說她們的保鏢嗎?很遺憾,他們失散了,我們也沒能找到他,這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啊。”


    程子強歎了口氣,他為草頭蛇的生死未卜感到難過,但是一想到柳翠翠母子畢竟無恙,作為看慣生死的軍人來說,他很快就釋懷了,於是又問蘇菲亞說:“那你們有外傷藥和繃帶嗎?我們在河裏泡了半夜,我的傷口需要重新處理一下。”


    既然再做雇傭兵,自然有急救用品。蘇菲亞幫程子強處理了傷口,莫裏斯拿出一小桶罐頭,煮了一小鍋熱湯,分給兩個人喝了。原本兩個人的衰弱根本就源自於受涼和饑渴,一杯熱湯下肚,兩個人都恢複了不少。


    “我們很想更多的幫助你們,但是不行。”蘇菲亞說:“我們要趕去和我們的老板匯合……你知道的,老板都是很難伺候的。”


    莫裏斯也覺得很歉意,他看了一眼那個叫小豆子的年輕士兵——他雖然恢複了不少精神,但依然很虛弱。就說:“我們可以留一匹備用的馬給你們,能讓你們省下不少的體力。”


    他這麽一說,蘇菲亞不幹了,她對莫裏斯說:“你瘋了嗎哥薩克,凱內爾姆老板會殺了你的。他可是個吝嗇鬼,財迷精呀。”


    程子強一驚,忙問:“你說什麽?你們老板叫凱內爾姆?”


    蘇菲亞說:“對呀,有什麽不妥?”


    程子強又問:“他是不是個子很高,藍眼睛,說話舉止很有風度,喜歡貝尼雅的歌劇和法蘭克南部的香檳?”


    蘇菲亞笑道:“我就猜到你們認識,看來我找到了和你們同行的理由。”


    莫裏斯聽了,在旁邊不滿意地哼了一聲——這個女人,其實早知道凱內爾姆和程子強是舊相識,不然凱內爾姆幹嘛派他倆去護送柳翠翠母子?可這女人搜集情報成性,總喜歡套別人的話,而自己裝出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來。他懶得和蘇菲亞計較,隻是扶起小豆子來說:“起來孩子,接下來你可以騎馬旅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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