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祁他們這般進城動靜十分的大,如今正是年關,傍晚的時候城門口也很熱鬧,巷子口時不時傳來鞭炮聲,柳青蕪掀開簾子一角,抱起碩哥兒,小家夥雙手扶著邊沿,努力朝外看去,眼底滿是新奇。


    下雪對他來說已經不稀奇了,青嶺的雪比這兒大很多,等十幾輛馬車全部進城後,那邊霍家祖宅早就開門等候。


    不消半個時辰,霍靖祁回來的消息在儀都傳了開來。


    霍家的老管事看到霍靖祁從馬車上下來,抹著眼淚。


    霍靖祁扶著柳青蕪下馬車,碩哥兒出了馬車站在外頭要他抱抱,老管事看著兩歲的孫少爺,神情更是激動,在他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些,老太爺若是知道少爺如今的出息,也是欣慰了。


    “少爺,您可算是回來了。”老管事趕緊迎他們進霍府,七八天前接到消息老管事就派人把祖宅上下打掃了一遍,這麽些年來祖宅從來沒像現在這麽熱鬧過,老管事命人買了新燈籠回來,掛在屋簷下,還擺了不少青鬆的盆子裝飾,窗框上貼了新年的剪紙,一片喜氣。


    霍靖祁帶著柳青蕪和兒子先去祭拜過祖父,祖祠裏冷冷清清,霍靖祁不用問都知道漯城那邊幾年都不會過來一趟。


    碩哥兒學著霍靖祁,跪下來要拜,但是衣服穿的厚實跪不穩當,一下歪倒在了霍靖祁身上,小手還拜拜的姿勢,煞有其事。


    霍靖祁抱起他,點了香祭拜後插入香爐,拿起老管事備好的酒壺,在霍老將軍的排位前斟了一杯酒,“祖父,狼族打退了,我們生擒了勇王,如今他已經被處死,狼族歸順了大業,定王爺前去還讓好幾個小部落也歸順了我們,祖父,往後漠地就太平了。”


    霍靖祁說完,一旁的碩哥兒拉了拉他的衣服,輕輕喊了一聲爹爹,霍靖祁把他抱起來,“祖父,這是你的曾孫兒。”


    祖祠中安靜的很,老管事時不時抹著眼淚,他是高興啊,替老將軍高興,替霍家高興。


    留了一會兒霍靖祁抱著碩哥兒出來,柳青蕪笑看著他們,碩哥兒喊了一聲娘,聲音額外的清脆。


    柳青蕪伸手替他整了整帽子,一家三口到了安置的院子,翠玲她們已經收拾妥當,燒了水等著他們回去洗浴。


    “你們先洗,我去看看長生。”柳青蕪為父子倆準備好了洗換的衣服,帶著知綠到前麵長生住的院子,沒進門就聽到了曜哥兒的哭鬧聲,柳青蕪進去,長生抱著孩子正在哄。


    “漯城府邸離霍家並不遠,已經收拾妥當了。”柳青蕪坐下來,長生把安靜下來的孩子交給奶娘,“也不能總是讓你的人服侍我,到時候再買幾個。”


    “要買也是我來買,冬雪和知葉都是做熟的人,她們兩個照顧著,能抵上四個。”柳青蕪拍拍她的手,長生笑著接受了她的提議,“好。”...


    入夜一家子睡在了一個屋子裏,等碩哥兒睡著了桑媽媽才來把他抱到後廂房內,霍靖祁替柳青蕪按了按腿,“這個院子就是小時候我住的地方。”


    “祖母說過,祖父在的時候和老將軍的關係十分的好。”柳青蕪往他身上靠了靠,霍靖祁躺下來讓她靠的舒服些,在她腰上壓了個軟墊,“是啊,我和你大哥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我算是祖父一手帶大的,在儀都生活了五六年,後來祖父帶著我一起去了漯城,那邊的霍家宅子也是聖上賞給祖父的。”霍靖祁這輩子最尊敬的人就是霍老將軍,談及時他的情緒便有些低沉,柳青蕪伸手覆在了霍靖祁的手上,他反手抓住,“我還沒和你說過這個霍家吧。”


    柳青蕪搖搖頭,嫁給他之後確實沒有聽他說起過關於霍家幾位叔伯的事。


    “祖母生下三叔後早逝,祖父沒有再娶,當時大伯他們都還年幼,祖父把他們寄養在了叔公家中,他不能違抗聖命,還要去漠地鎮守,也許是這個原因,大伯他們和祖父都不親。”霍靖祁說起霍老將軍去世前後霍家那些事,握著柳青蕪的手微微發緊,“祖父當時已經病重,聖上特賜了太醫前來救治,太醫說沒有多少日子時,大伯和父親他們不僅沒有守孝病榻,反而開始算計起祖父到底留下了多少家產,這些東西到底應該由誰繼承,祖父是被他們氣死的。”


    “按理來說大伯是嫡長子,霍家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包括這霍家祖宅,包括漯城的霍家,霍家的家業都是大伯的,我父親和三叔隻能分走屬於他們的東西,但是我父親最後奪得了霍家的繼承,把大伯和三叔他們都趕了出去。”霍靖祁眼底一抹不削,“靠的不是我霍家嫡長孫的身份,靠的是父親的妻子是明蓉郡主,名蓉郡主的母親是康安大長公主,康安大長公主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聖上的親姑母。”


    霍家當年那一場家產爭奪戰後霍家二房贏的並不光彩,但是光彩二字也不過是外人給的評價,贏了就是贏了,天底下還少這種爭家產的事麽,有出息有後台的就繼承,沒出息沒背景的滾蛋。


    三房人分家之後就再無走動,除了逢年過節之外那身在漯城,不得不打交道的象征性禮節外,再有的就是各家有親事時來走個過場,霍家三房還好,沒有大哥二哥有出息,也沒有生下嫡長孫,這仇還沒這麽大,對於霍家大房來說,此事到現在還是耿耿於懷。


    “當初父親以我是霍家嫡長孫,我是祖父最疼愛子孫的名義占的理,如今大伯家二弟的妻子比你早一步生下了霍家的曾孫,大伯一家對這些,還不會放手。”當時大伯他們在祖父病床前爭吵,把祖父活活氣死,霍靖祁就在當場,他為什麽會對現在的霍家沒感情,根本是無處可生感情出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不隻是霍家,平民百姓都能為一兩銀子吵的兄弟反目,父子決裂,人性不分窮富,都一樣。”柳青蕪輕輕的撫摸著他的手,“祖父過世後你替他完成了心願,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能慰藉,別讓這些事添了自己的堵心。”


    “祖父留了些東西給我,如今戰事平定,等我們回去,這些東西也能拿回來了。”霍靖祁親了親她的額頭,神情緩和了一些,“到時候我們搬出去住。”


    柳青蕪微怔了怔,隨即臉上一抹笑意,抬頭看他,“好,我們搬出去住。”...


    在儀都留了兩天,柳青蕪隻來得及去韓家看望柳青妍,柳青蕪忽然到訪韓家倒是把柳青妍給高興壞了,親自出來迎接,看到她時話說了沒幾句語氣便有些哽咽。


    “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柳青妍把她帶到了暖閣,看到身後翠玲抱著的碩哥兒,差人把兩個孩子帶過來,姐兒已經有三歲了,哥兒才七八個月大。


    “前幾天才到的儀都,三叔三嬸都來不及去拜訪,先到你這兒來看看,你出嫁的時候我也沒來過。”柳青蕪知道她嫁的是當初年三十廟街看到的那個韓少爺,心裏很為她高興,“你也算是達成所願,我還記得當初在廟裏時你見到妹夫時說的話。”


    柳青妍臉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看到姐姐過的好,我也就放心多了。”喬家三少爺去世那件事傳回儀都,別說是她了,何氏都替侄女好生惋惜了一把,“我娘她前些日子還念叨起你,漠地那兒天寒地凍的,你小的時候身子骨就不好,可別凍壞了。”


    “三叔三嬸可好。”


    “好著呢,我娘如今忙著思旭的婚事,她啊,在我這兒沒能如願,就折騰弟弟了。”柳青妍說起當年自己和丈夫的事,真的是沒少在爹娘麵前跪著求情,柳青蕪好幾年沒見到柳思旭,“怕是和思煜一樣,都比我高不少了。”


    “還是這麽愣頭青。”柳青妍說起小時候弟弟做的糗事,柳青蕪聽了也笑了。


    門口奶娘抱著姐弟倆進來,三歲大的慧姐兒和碩哥兒坐到了一塊兒,兩個人互看著,慧姐兒伸出手摸了摸碩哥兒的臉,後者也學著伸手回摸過去,都沒說幾句話,很快就樂嗬嗬的玩在一塊兒了。


    還隻會爬的棟哥兒坐在那兒看著哥哥姐姐,想了想還是爬到了柳青妍的懷裏,坐著不動了,好奇的看著柳青蕪。


    兩個孩子都沒見過柳青蕪,慧姐兒聽話的喊了一聲姨母,柳青蕪拿出一對小玉鐲給她戴上,摸了摸她的頭,“喜歡嗎。”


    “謝謝姨母。”慧姐兒道謝後有些害羞的捱到了柳青妍身旁,這兩個孩子性子像柳青妍他們夫妻二人,都很安靜。


    姐妹倆好幾年沒見,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聊到了韓逸回來,見了麵,柳青蕪還留下來吃了一頓飯,下午時霍靖祁前來接她回去,柳青妍十分的不舍,拉著柳青蕪的手,“明日就回去了?”


    “年前總得回去。”到了韓家大門口,柳青蕪牽了牽棟哥兒的手,“儀都離漯城並不遠,到時候你帶孩子來漯城走走,還能去柳家看祖母。”


    這兒還有更不舍的,碩哥兒拉著小姐姐的手,剛剛認識的這麽快就要分開了,一路馬車回去,嘟著小嘴窩在霍靖祁的懷裏悶悶不樂了好一會兒。


    回到了祖宅,碩哥兒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長生那邊,看著如今才三個多月的曜哥兒,伸手戳了戳他柔嫩的小肉臉,“快,長大。”


    曜哥兒睜著黑溜溜的眼珠看他,張口吐了個泡泡回應,碩哥兒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抬頭看長生,“姨,弟弟,不大。”


    “慢慢會長大的,再過幾年他就像你一樣了。”長生聽懂了他的意思,碩哥兒皺著眉頭有些苦惱,還要好幾年啊,馬上長大陪他玩不行麽。


    過了一會兒冬雪端了蛋羹進來,有了吃的注意力即刻被轉移走了,碩哥兒端坐在那兒,張口等著冬雪喂他。


    這麽大的孩子就是這點心性,等翠玲來抱他回去時早就不記得,靠在翠玲肩膀上困的迷迷糊糊,回到院子裏已經睡著了...


    二十八這天,門口收拾好了東西備好馬車,老管家送他們出門,看著霍靖祁上了馬車,站在門口一直目送著他們走遠。


    裏麵出來兩個年輕些的扶著老管事回去,霍家祖宅的大門緩緩合上,隻留了門口的紅燈籠在慶賀新年。


    下雪的天從儀都過去得大半天的時間才到漯城,中途停了一下,進漯城的城門時已是傍晚,依舊是沿路的鞭炮聲,快到了霍府門口時分了兩隊,柳青蕪他們往霍府這邊走,長生轉彎去了另外一邊,因為沒有及早通知,霍家大門口除了敞開的大門外,隻有看管的仆人。


    仆人看到馬車上下來的人後很快進去稟報了,大爺和大夫人回來了,已經到了大門口。


    此時霍家老爺和霍老夫人才匆匆出來迎接,霍老爺看到長子時還是有些激動的,而霍老夫人的視線停留在霍靖祁懷裏的碩哥兒時頓了頓,再掃過柳青蕪隆起的肚子時又頓了頓,反應過來笑著趕緊讓他們進門,“快進來,外頭冷著呢,一路過來也不先派個人通知,看把我們給驚的,以為你們是要等明年開春才回來。”


    “回祖宅看了一下,沒來得及派人通知,我們也是趕著回來過年。”柳青蕪笑著說道,她由翠玲和知綠扶著,也不需要霍老夫人搭手。


    “趕著回來也得讓人提前通知一下,我們好有個準備,這就派人去把廂院收拾一下,隔了寒的被褥不能用,你還懷著身子。”霍老夫人很快吩咐了人前去廂院收拾,把柳青蕪他們先帶到了前廳,屋子裏暖和了許多,這時霍靖霖和蕭氏才姍姍來遲。


    霍靖霖去年十月成的親,今年九月蕭氏生下一子,如今孩子已經三個多月。


    夫妻倆進了前廳後霍靖霖隻懶懶的和霍靖祁打了個招呼,蕭氏也隻是衝著柳青蕪笑了笑,看到她懷著身孕,語氣略顯驕氣,“大嫂身子重還要一路趕回來,大哥和真是不疼人呢。”


    “隻是為了快些和家裏團聚,這一路為了遷就孩子與我,可走了兩個多月呢。”柳青蕪笑著回道。


    “有什麽話今後有的是時候說,靖祁,帶你媳婦回去先休息休息,請大夫回來診個脈。”霍老爺看這一家子都在前廳中,又不為商量事兒,揮手要霍靖祁帶柳青蕪回廂院去,霍老夫人扶住了他柔笑,“也是,你們這一路趕來,也沒好好歇息,晚上就在自己院裏吃一些,明天再好好團聚。”


    霍老爺不說霍靖祁也要提出來了,如今倒省了他開口,抱上碩哥兒出了前廳,廂院那邊霍老夫人確實已經派人送去了被褥,他們到的時候已經鋪得差不多了,柳青蕪把她們遣退回去,桑媽媽帶著兩個丫鬟從帶來的箱籠裏拿出了新的被褥,把之前霍老夫人派人拿來鋪的全部換了下來,收整好放在了空的箱籠中。


    從儀都過來大半天的路柳青蕪確實有些累了,等著桑媽媽收拾好坐下來,天色已微暗,柳青蕪想了想初見麵的弟媳,過去的場合中確實沒有碰麵過。


    “汝陽王府,不就是隔了三代。”柳青蕪算著汝陽王府和皇家的關係,如今的汝陽王和先帝是同輩,但也不過是堂親的關係,汝陽王的父親和先祖皇帝是異母的兄弟,別說都是一個姓,這麽算起來汝陽王府和皇家隔的是有些遠了,更是沒法和定王爺這樣與聖上一母同胞的兄弟想比。


    “本來汝陽王並不能留在漯城,先帝在時想要把汝陽王派離漯城,舉家遷出去的,但是後來汝陽王立功歸來,又得了朝堂上助力相勸,先帝才鬆的口,到了如今,聖上這邊可沒這麽多情分了。”霍靖祁坐下來說道。


    “那這一門親事結的也算是好的。”以霍家的家世和王府結親,還不是外姓王府,就是皇姓蕭家,已經算是高攀了。


    “自然是有大長公主的幫忙。”否則霍家這樣,汝陽王府肯定是看不上。


    廚房那兒送來了食盒,知綠拿進來布桌,柳青蕪看著一桌的清淡,神情閃了閃,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看來母親是覺得我們一路過來,疲累地隻能吃一些清淡的。”連湯的鹹味都少了一半。


    “魏媽媽可以在冬靈院子的小廚房裏煮,我讓她另外送些過來。”霍靖祁讓知綠把這些菜都撤了,柳青蕪看著兒子,“還不如廂院裏搭個小廚房。”


    霍靖祁一聽妻子這麽說,說幹就幹,即刻讓人點了燈,廂院主屋旁邊的幾件小廂房內有燒水的屋子,三年前後頭蓋了幾間小屋,其中能勻出來做小廚房,燒水的爐子也能一並抬到那邊,小廂房就能收整出來住人。


    霍靖祁隨即派人去前院找了管事過來讓他瞧了一遍小屋,命他明天一早帶人來把小廚房漆起來,管事點頭應下了,連著夜裏就去了霍老夫人那裏稟報,第二天一早,沒等管事帶人前來漆小廚房內的爐灶,霍老夫人先帶了人前來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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