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之前,林小碗倒是被盧、楚兩位嬤嬤給強壓著速記了不少,然而事後不出兩天就忘記了大半。聽朱玉菱講起,也隻是覺得耳熟,然後恍然,哦是這個人,是這家啊。


    朱玉菱說起大家七八歲時候的事情還是一臉的譏諷不屑。她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茶,轉頭看著林小碗一臉的佩服,這才收起了臉上有些過火的表情,轉而道:“不過如今說什麽都晚了,你若是當時吃虧也是活該,誰讓你早不來找我呢!”


    “是是是,朱三姑娘說的是。”林小碗笑著說,轉而道:“聽你說起大公主和三公主,似乎跟她們還頗為熟悉?”


    “也不算太熟悉,就是小時候一起玩過。”朱玉菱說,“怎麽,不會真的是被她們給欺負了吧?”


    “那倒不是,隻是不知道怎麽的三公主一心想要做生意,而大公主知道了我曾經在周王府待過,會做點心,竟然也同意了,說是與我合夥在京城開個點心鋪子,順便呢,再找個我們三人都信任的人,平日裏麵沒事的話可以去看看鋪子,別讓下麵的人偷奸耍滑。”


    林小碗笑著起身過去,坐在了朱玉菱的身邊,“我在這京城到是真沒幾個熟悉的人,想著朱三姑娘你為人爽利,手頭剛好又有錢又有鋪子,最重要的是還有閑,就舉薦了你。”


    朱玉菱聽得眼睛都亮了,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如果能夠跟大公主和三公主攀上關係是多大的好事。這會兒忍不住抓住了林小碗的手臂,也顧不上掩飾,連聲問道:“她們同意了?”


    “若是不同意,我能來你這兒嗎?”林小碗笑了笑,“倒是你,可是願意?這可是一件繁瑣的事情,我實在是不耐煩跟著折騰,隻準備教出來幾個徒弟去店裏給她們當點心師傅就好了。”


    這樣的好事,隻有傻子才會往外麵推!這話到了嘴邊,被朱玉菱給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眼前的林小碗,不就是把這好事往外推的“傻子”嗎?


    一開始的驚喜過後,朱玉菱這會兒也受林小碗的態度影響,這會兒略微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想了一遍,這才道:“我自然是願意的,如今我不管是劉家還是周王府,都是兩邊不靠的。若是能夠得了大公主的青睞,用這個點心鋪子扯上關係,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她說著起身,實心實意地對著林小碗行了一禮,道:“多謝你總是惦記著我,小碗。”


    林小碗連忙拉了她一起坐下,道:“你若是願意接手,我這邊可就跟著撒手了。不管是店鋪還是什麽,都得由你來尋。這點心鋪子開起來,縱然是要另外找了掌櫃,可是你總歸也是要三不五時的過去看看,免得那些人見主子們都不在就生了怠慢的心思。還有,鋪子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季度,又或者是半年算一次賬,你也得都分得清清楚楚的。”


    “不然,讓宮裏的貴人察覺被糊弄了,你我都是洗不幹淨的。”林小碗放心朱玉菱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朱玉菱手頭有錢,實在是不會在乎一個點心鋪子的收入。這點才是讓人最無後顧之憂的一點。多少人因為些許錢銀鬧得沒朋友可做,更何況跟她們合夥做生意的還是大公主和三公主,若真查出來賬麵出了問題,那就不是沒朋友做這麽簡單了。


    而對於朱玉菱來說,能夠跟大公主和三公主有些交情,幫她在京城之中站穩腳跟,自然是最最重要不過的。


    因此,林小碗這話並沒有讓她不悅。相反,她認真的思考了半響,拉著林小碗說了許久自己的想法,又留了她吃午飯,決定下午的時候就跟著林小碗一起進城,好好的尋摸一個好的鋪子開店。


    “這事兒總歸是要辦好的。我想著,等到天冷了,就找個借口把我姨娘從王府中接出來,給我幫忙。”朱玉菱一直都惦記著周王府的薛氏,然而以前她在周王府說話沒地位,甚至還有些受製周王府跟劉家抗衡的意思。如今要是這點心鋪子折騰的好了,說不得還真的能借著大公主的勢把薛氏給接出來呢。


    朱玉菱像是古木逢春一般,之前一直懶洋洋的樣子不見了,此時神采奕奕,一路上甚至都興奮得不能自抑,林小碗不得不提醒了她好幾次,這才算是穩住了她的情緒。


    到了京城,朱玉菱讓小玉和小雪兩人去客棧看看最好能夠租下個獨院,轉而就拉著林小碗,趁著此時暑氣降下一起看看這京城比較熱鬧的街道。


    “我覺得,若是選址的話,最好也在銀杏街附近,這樣你也好照應。”朱玉菱做起事情來還是有些計較的,這時候低聲對林小碗說:“我知道你是嫌麻煩,然而這也是兩位公主看得起你,若你真的當了甩手掌櫃,什麽都不管,難免會讓人覺得你孤傲。連公主的麵子都不給,這話傳出去就真的是要命了。就算她們原本不介意,說的人多了隻怕也會心中惱火的。”


    “一起做生意,這本是緣分,可不能變成了孽緣到最後結仇了。”


    這些話她說得實心實意,林小碗自然都聽進了心裏,這會兒兩個人一起四下看著街上合適的店鋪,朱玉菱依然比林小碗熱情高漲不少,等到這麽一圈下來就已經是夜幕降臨,街道上也多了不少的燈火通明之感。


    林小碗帶著朱玉菱到了左容提過數次的餛飩攤那邊,要了一碗餛飩一個燒餅,又幫朱玉菱也點了一模一樣的一份,等到老板把吃食端上來正準備動筷就看到林梧和幾個人一起朝著在街口的地方揮手告別。


    她遲疑了一下,正想開口叫他就被回身的林梧看了個正著。


    黑夜裏,林梧映著燭光的雙眼猛然一亮,然後就笑著走了過去。


    “姐姐,朱三姑娘。”他過來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順勢坐下,“老板,一碗餛飩,兩個燒餅。”


    “你吃這點,夠嗎?”林小碗微微蹙眉,林梧笑下,“之前已經跟同窗一起吃了一些,他們要去喝酒,我就跟他們散了說是要回來溫書。”


    他這幾日神色間的陰鬱此時如同烏雲一般散開,甚至言語之間也比之前多了一絲圓潤。


    “之前人多,我也隻吃了個半飽,本想著回去隨便吃些什麽的,卻沒有想到正好在這裏遇上了姐姐。”說話間,老板把餛飩和燒餅送上,林梧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招牌,低聲問道:“這就是左大哥之前提起過的餛飩攤子?”


    林小碗點頭,眼神和聲音中都透著一絲柔情,“阿容帶我過來吃過兩次,味道確實不錯。過會兒走的時候,我讓老板再做上幾份,帶回去給大家吃。”嘴裏說著是給大家吃,然而那語氣和神色擺明了就是給左容帶的,其他人都不過是順帶而已。


    林梧眼神暗了暗,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緊,然後才又鬆開,笑著道:“也是,小童今日在家忙了一天,也該好好犒賞一下她的。”


    朱玉菱這時候倒是不多話,隻低頭一邊吃著東西一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麽。等到三人吃了晚飯,又打包了幾份餛飩回去的時候,她這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我在隔著一條街的地方,之前買下了一個鋪子,不過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若是咱們開店,不如就用那家店鋪。(.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至於之前的租戶,賠些銀子就是了。


    林小碗道:“我們並不著急,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呢,慢慢來。”她說著輕輕拍了下朱玉菱的手,道:“先去我店中喝些涼茶吧,走了那麽久,也該下下火了。”


    聽她這麽說,朱玉菱這才鬆了一口氣。然而幾日之後林小碗才知道,她還是把那個鋪子給整理了出來,這會兒已經開始找相熟的泥瓦匠重新改建成點心鋪子了。另外,小玉還無意中透露出來了一點,朱玉菱準備在京城中先租一套宅子住。要求不大,但是要幹淨、安靜,且離店鋪要進一些。


    看得出來,對於這次合夥做生意,朱玉菱真的是耗費了心力。林小碗卻也不好說什麽,她之前就隱約意識到了朱琦和朱琇這生意叫上她,又特別讓她再找個合夥人就是為了朱玉菱。然而,如今這話說出去就真的是兩麵不得好了。


    更何況,她們這三人也算得上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些日子,左容一直都在暗中調查著瑞王的底細。事情一下子要翻到十多年前,這其中的工作量不用他說林小碗也知道究竟有多大。更何況這可不比未來,各種大報小報,連同互聯網上,什麽樣的消息隻要用心查找都能夠找到蹤跡。本朝京城倒是有類似於報紙的東西,然而都是五天一份,寫的也都是一些大事。


    饒是這樣,左容為了不遺漏任何可疑點,也把這十多年的邸報都尋了一份出來,每日裏麵不是在錦衣衛就是在家中跟這些邸報做鬥爭。


    林小碗顧不上朱玉菱那邊的熱情,自然是把心力都用在了左容和林梧身上。這兩個,一個費盡心力查案子,一個幾乎每日關在屋中看書準備秋試。林小碗這邊除了每日涼茶和冰沒有斷之後,也隻能夠把一概的瑣事都給攬了下來,偶爾得空還會去左容的院中幫著他一起翻閱那些邸報。


    一開始左容還有些不放心,然而林小碗翻過幾次邸報,他這邊看了總結和記錄以及歸類之後頓時大喜,把林小碗的辦法和他的綜合起來,兩個人正應了那句“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老話,每日裏麵縱然是低頭看邸報忙得脖頸都是僵硬的,也讓他心中歡喜不少。


    比起左容的歡喜,林梧自然是更加鬱悶了。然而,他心中不知道是下了什麽樣的決心,竟然再沒有跟之前一樣遇到什麽事情就要暗中跟左容一較高下,反而是愈發的專心讀書起來。


    這日林小碗拉著左容喝涼茶休息時,說起林梧這些日子的專心,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能夠收了心,不再左思右想,我也就放心了。”她低聲感歎,卻見左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感覺到她看過去,左容甚至還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林小碗忍不住皺眉,防備地道:“怎麽?”


    左容抿了下唇,想了想還是開口:“你這時候,也不會把他再當小孩子看了吧?”他一語雙關,聽到林小碗耳中卻讓她忍不住有些羞惱,半響才瞪著雙眼看回去,“好吧,我承認之前是我想得簡單。隻是,當時我們分開的時候,他不過跟小童那般大小。誰知道兩年沒見,他竟然是轉了性子,我怎麽會多想那麽多……”


    她身邊的左容微微笑著輕輕地碰了下她的手,低聲道:“你也不用羞惱,要我說,林梧又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像你這樣出色而優秀的‘姐姐’他心生孺慕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他還心知肚明,你們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


    林小碗有些愣怔,半響才無奈地歎息,“話是這麽說的,可是……”她的靈魂年齡不要說是比林梧大了,實際上比左容還要大。對於一個年齡可能隻有她一半的少年,她又怎麽可能會往曖昧的地方想呢?


    明明知道,依照林梧的年齡在這個時代正是開始談婚論嫁的時候,已經算得上是成年了。可是,她每次想到自己對林梧動心,都會有一種……戀、童的感覺。


    想到這裏,林小碗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轉頭看向左容低聲道:“如今他能夠放下,認真準備秋試也算是好事了。”


    “你真這麽認為?”左容臉上帶著無奈,笑容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小碗,你是真的不懂男女之情。”而他,能夠跟眼前的人走到如今,真的是因為在最恰當的時候用了最恰當的方式。


    如果一開始,他就表現的太過於迫切的話,隻怕也會嚇跑林小碗吧?


    若不是在京城的隱忍,以及最後不顧一切追往戎州城的長久相陪,加上患難與共,隻怕林小碗也不見得能夠敞開心扉真正的接受他。


    左容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伸手輕輕握住林小碗的手,低聲道:“若是一個男人真的喜歡一個人,那麽為了她是可以做任何的事情的。林梧,不是那麽容易就會放棄的人。我想,他大約是想要先獲得皇上的認同,在秋試中嶄露頭角。小碗,隻怕他覺得這樣才有資格真正的站在你麵前,讓你注意到他。”


    這種跟現任男朋友,準未婚夫討論自己的仰慕者的感覺真的是十分的詭異。若不是林小碗真的清楚左容的性子,知道他真的是這種溫潤到了極致,事事都理智分析的人,隻怕都會懷疑他實際上並不在乎她,所以才會這般冷靜和鎮定的跟她談論林梧有多喜歡她,又為此下了多大的決心。


    “我不想傷害他。”林小碗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若是必要的話,我相信長痛不如短痛。感情的時候,有些時候就是需要快刀斬亂麻的。”


    她說的果決,抬眼看到握著她手的左容震驚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下,“我說錯了嗎?我自然是希望他將來出人頭地,過著想要的生活的。可是,這並不是說為了小梧我就要失去自己。有些事情我可以妥協,但是有些絕不。”


    她說著另外一隻手握在了左容的手之上,低聲道:“等到秋試之後,我會好好跟他談一談的。”


    “我……”左容遲疑著開口,“不如,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說?你與他攤牌,隻怕是會傷到你們姐弟之情的。而且,也容易尷尬。”


    實際上,不管是林小碗還是左容,都是當事人之一,兩個人無論是誰去跟林梧談感情上的事情,都會是一種尷尬和對他們關係的破壞。隻不過,左容寧願讓林梧怨恨他,而不舍得林小碗因為這樣而失去了林梧這個弟弟。


    #


    七月二十二日,林小碗生辰,距離秋試還又五天。


    這是她第二次過生辰,上一年時她和林童已經在戎州,忙著租房布置店麵。她自己都不記得這個日子了,林童卻是記得清清楚楚,不止送了她一雙親手做的襪子,那天晚上特意下廚做了一碗長壽麵,吃得林小碗的心中第一次那麽的熨帖。


    而這一次,他們所有人聚在了京城,林童、林梧、左容、衛霖、梁武,甚至是朱玉菱、小玉,這些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把提前關了店門的小院襯得熱熱鬧鬧。


    朱玉菱和小玉吃了晚飯就離開,衛霖和梁武則還要巡街,就一同送了朱玉菱回暫住的客棧。林童看著其他人都走了,這會兒機敏地送上了做好的長裙,然後就對著林梧使眼色,示意他快點閃人。


    林梧神色不變,示意林童先去之後就轉身拿了自己的禮物,遞給了林小碗。


    禮物裝在一個細長的匣子中,林小碗接過,就聽到林梧道:“姐姐打開看看可喜歡。”


    除了朱玉菱之外,也就隻有林梧所送的禮物是這般的慎重地用匣子裝好了,朱玉菱送的是一支發簪,而林梧這個匣子看大小就應當不是類似男女相送容易讓人覺得曖昧的東西。林小碗聞言就把匣子放在了桌麵上,然後緩緩打開。


    匣子裏麵靜靜躺著一個卷軸,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林梧,竟然是一副畫?


    林梧唇角帶著笑意,點頭道:“姐姐看看,我畫工可有長進。”


    “是你畫的?”林小碗驚訝,“我竟然都不知道呢。”她說著拿出了卷軸,解開上麵捆著的線繩。林梧上前拿起一段,配合著她一點點打開了手中的畫。


    畫軸展開,露出來的是一副夜景圖,而那顏色的渲染和布局卻讓林小碗愣怔了一下。


    林梧所畫的,正是林家坳。近景是廢墟之中野草蔓延的林家坳,而遠景則是帶著火光,是當初被毀時的林家坳景象。而這之外,林小碗的身姿躍然於紙上,手持彎弓,長發在月色下隨風飛揚的英姿看著颯爽而迷人。


    至於那帶著一點寒光的箭頭更是帶著一股隨時都可能破畫而出的凜然感覺。


    這畫……林小碗看不出用色和筆觸、畫工究竟有多好,然而她卻是很喜歡的。畫麵上的林小碗甚至麵容都因為月色而模糊不清,然而那渾身淩厲的氣質卻讓她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某一麵一樣。


    她低頭看著這畫半響,神色最輕微的變化都沒有逃過林梧專心的注視。林梧看得出來,林小碗很喜歡這副話,他想著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抬眼看向了左容。


    左容笑了笑,目光微微移開看著林小碗手中的畫,低聲道:“我倒是從未見過你如此威風凜凜。”


    林小碗聞言抬頭,笑著把畫重新卷起來收好,這才低聲道:“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如此的一麵。”她說著抬頭看向林梧,低聲道:“這畫,我很是喜歡,小梧用心了。畫工也是有長進的……”


    林梧點了下頭,帶著一絲略顯靦腆的笑容,“姐姐喜歡就好,我對那日的情形印象深刻,這才畫了這樣一幅圖……”說著,他看向左容,帶著深藏心底的不懷好意,“不知道左大哥給姐姐準備了什麽禮物呢?”


    左容聞言微微一愣,然後笑著道:“我這些日子忙碌,實在是無暇分心,這禮物……”他說著目光微微一轉,然後道:“來的匆忙,我竟然是忘在了家中。”


    “……?”林小碗無聲地看過去,她自然是沒有自戀到認為人人都應該喜歡她的,然而左容說禮物忘記拿了,甚至暗示之前沒有用心準備她卻是有些不信的。這會兒看著左容那有些微妙的神色,她來不及細問隻笑了笑道:“好了,生辰也不過是大家湊個熱鬧而已,小梧不是說文章還沒寫完?這篇寫文之後你就好好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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