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兩人共同經曆過戎州城這樣一番劫難的原因,朱玉菱如今對林小碗的認同感越來越多,絲毫不會像是那位馮夫人一樣覺得林小碗與左容的身份不匹配,未來婚事難免要受到磋磨。mianhuatang.info


    經曆過一番婚後生活的她此時看得更為明白了一些,卻是更擔心左容的意思。她這會兒直接拉著林小碗的手道:“小碗不要說我交淺言深,你身邊帶著妹妹,又還有一個弟弟在讀書,婚姻大事可是要考慮清楚的。左容就算是錦衣衛僉事又能怎麽樣?若是你因為一時感動,委身做妾的話,以後你弟弟和妹妹怎麽辦?如今他是還未曾婚娶,可是若是娶了一個高門大戶家的女兒,人家怎麽可能容得下你?”


    “到時候你夾在左容和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之間,個中滋味……”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然後苦笑了下,繼而堅定地道:“若是他有想要納你為妾的意思,你就不需看他那張臉好看,直接一巴掌扇過去就是了。”


    林小碗點頭,笑著道:“我懂的,寧為窮人妻,不做富家妾。”有關她與左容之間的事情,她實在是不想解釋給太多的人聽。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讓他們根本就沒有就這樣的事情做過任何的討論,更何況,家仇未報,何以成家?


    不管是她,又或者是左容,實際上都是這樣的意思。


    至於她和左容身份、地位的不匹配?或許一般的女子會有這樣高攀的心理,然而對於林小碗來說,卻從來沒有覺得左容作為錦衣衛的僉事大人又有多麽的了不起。


    她所認識的那個左容,永遠都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左先生。


    #


    “砰!”


    書房裏麵傳來一聲巨響,守在外麵的小廝忍不住縮了下脖子。二月間戎州城內還是頗為寒冷的,若是碰上天氣不好的時候,說不定還會下上一兩場的大雪。


    而書房裏麵,剛剛摔了手中茶杯的馬城正臉色鐵青地看著馮賢成,沉聲道:“這都兩個半月了,人呢!人呢?!”他起身一個箭步站到了馮賢成的跟前,“你告訴我,人呢?!”


    馮賢成低頭,不敢看馬城的臉色,隻是低聲道:“將軍,屬下本以為那人可能會混入左容的車隊離開,誰知道當時城門口檢查並未發現對方的蹤跡,車隊裏每一個人都細加盤查了……”


    “我不想聽你為自己的無能所找到的借口!”馬城擺手,打斷了馮賢成的話,半響才又道:“咱們也認識十多年了,老馮。你有多大的能力我還是相信的,然而到現在,我們知道那人是個左撇子,甚至還有著他的畫像,你卻告訴我用了兩個多月,你不光是沒抓到人,甚至連這人的蹤跡都沒發現過?”


    “之前左容在,咱們有忌諱,不好大肆搜尋,這我都能夠理解。可是如今呢?左容都走了半個月了,戎州城裏裏外外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人卻還是不見蹤影?!”


    馬城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指著馮賢成道:“你不要以為我當初費勁心機給你換了身份,如今你就可以安枕無憂了。老馮,我如今叫你老馮,可是宋黎呢?他可不認你這個馮賢成!”


    這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馮賢成神色卻是變都沒有變一下,隻是頭低得更很了一些,道:“將軍,咱們還是把懸賞的榜文發往附近幾個城吧?事到如今,咱們不得不承認那人說不定早已經潛伏到了周邊城鎮,等待著下一次動手的機會。至於左容那邊,有梁武等人跟著,若是有異動的話,咱們也會立刻知道的。”


    馬城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半響才道:“你去安排!”


    等到馮賢成離開了,馬城這才重新坐回了書桌之後,之前的暴怒情緒全然不見,轉而是滿臉的陰沉。他叫人進來重新換了茶,一邊喝著熱茶一邊露出沉思的神色。


    許久,馬城開口吩咐。


    “研磨!”


    他要寫信,事到如今,若是再不小心謹慎,隻怕下一個沒命的人就真的會是他了。指望馮賢成?他從來就沒有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馮賢成的身上。


    第一封信是寫給邢橋的,邢橋在年前就已經回京了。然而張鐵出事的時候他還在戎州城,左容的分析他也是讚同的。隻可惜他歸期早定,不好耽擱了,這才匆匆離開。


    如今跟他寫信,問的不是這個案子,而是左容。


    是的,雖然從頭到尾左容的表現都沒有任何的疑點,馬城思來想去也找不出他的破綻。然而,事到如今隻看結果的話,左容還是極為可疑的。他托付邢橋徹底調查一下左容的底細,畢竟這般年輕就能夠身居高位又是京官,可見其人的背景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想到這裏,馬城實際上還是有些後悔的。(.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因為人是邢橋推薦的,他當時先入為主,加上左容卻是不錯讓他起了愛才之意。不然這樣的身價調查早早就應該做好了的。


    如今,倒也還不算晚。


    若左容的身份真的有問題的話……他筆下微微一頓,接下來寫出來的字都帶著一股子的殺意。


    他還不信收拾不了他了!


    第一封信寫的最為漫長,馬城刪改不少,就是為了避免一些言語太過於激烈讓邢橋以為他是在責怪他。而之後發往各處的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都是一蹉而就了。


    除了給邢橋的信之外,另外兩封一封是發往了南邊,今上當年做王爺時的封地,另外一封在是發往了林家坳所在的地界。這些年來,馬城雖然一直小心謹慎,卻也發展了一些勢力。把一些人安排到他所想要的地方這樣的事情也不算太難,而如今,這些人總歸是用上了。


    一直等到這幾封信發出去,馬城這才鬆了一口氣。


    馮賢成的身份,是時候慢慢透出去了。隻要讓凶手轉移一下視線,拖延一些時間,他就能夠布置好一切。


    #


    左容拎著食盒下了船艙,外麵的叫賣聲頓時小了不少。他一路走到船艙一頭才停下然後伸手敲門。


    “誰?”林童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他應了一聲門就打開了。林童站在門內,看著左容露出了一絲笑容,道:“左先生,姐姐才醒呢,那藥果然有效。”


    左容抬腳進去,看著林小碗靠在床頭臉色潮紅的樣子,微微皺眉。


    “高熱還沒退嗎?”


    “我倒是覺得好多了。”林小碗聲音低沉,這會兒露出了一絲笑容,低聲道:“想來再吃上兩服藥也就好了。”


    “病去如抽絲,哪裏有你說的那般容易。”左容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好。”他說著把適合放在床邊的桌子上,低聲道:“我下船買了些東西,你看看可有合胃口的?”


    發燒感冒的人向來是沒什麽胃口的,林小碗這會兒看著那些東西實在是每一樣都覺得沒興趣。然而她也明白若是不好好吃東西,隻怕這病會拖得時間更長。想要好得快,還是要好好吃飯的。因此就靠在床邊,叫上林童和左容一起吃了午飯。


    她吃的並不算多,然而也不少。屬於那種就算是沒胃口也要按照平日的飯量吃東西的分量,等到飯後林童端了茶過來,又徐徐喝了半杯茶林小碗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我們在這邊停上兩天。”左容低聲說,“你若是不想在船上的話,我這就讓人去定了客棧……”說實話,住在陸地客棧上比在船上養病要好上不少,然而林小碗此時的臉色實在是不大好,左容不想讓她來回奔波。


    林小碗卻是雙眼一亮,道:“那咱們就下船看看吧,我也好透透氣。”


    說起來也是掃興,他們之前一刻不放鬆的趕路,竟然真的是在她毒發前到了靈州碼頭。結果當夜毒發,又吹了河風,她就直接病倒了。這好不容易靠在了一個小碼頭,左容自然是一早就讓人去抓了藥,照顧林小碗。


    如今林小碗說著就要起身下床,反而是嚇了左容和林童一跳。兩人不由分說都要攔著她下床,左容甚至道:“你也別急,就算是下船,也要先尋了馬車來,總不能讓你病著還四處走動。就連客棧,也是要先定好才行的。”


    林小碗聞言心說,不過是發燒感冒,又不是什麽大病。就算不吃藥,多喝熱水七八天也絕對會好的。然而看著左容擔憂的樣子,她也隻能夠投降。


    “那就都由阿容你來安排好了。”她點頭,重新躺回去,繼而又笑著道:“我就是想著能夠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在這船上悶了好幾天,實在有些煩悶。”


    左容無奈地搖頭,見林小碗老實下來這才起身道:“我這就讓人去定客棧和馬車,小童你在這裏陪著你姐姐說話。”


    林童應了一聲,送了左容出去回身就責怪林小碗不好好照顧自己。


    “姐姐平日裏麵隻顧著照顧我,怎麽也不好好照顧自己。”她說著又是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低聲道:“姐姐這般病了,可知道我和左先生有多揪心嗎?就算是為了我們,你也應當照應好自己才是的。”


    她說著紅了眼眶,可憐巴巴地看著林小碗。


    “之前姐姐高燒不退,夜裏說胡話呢!我在旁守著都要嚇死了,要不是有左先生在……”她說著吸了吸鼻子,然後擦掉眼角的淚水,“左先生也被姐姐嚇得不輕,恨不得調轉船頭回去靈州呢。還是船夫說到這裏更快些……”


    林小碗倒是不知道她病倒的時候還有這麽一出,實際上她之前被捂著兩三層的被子出過汗,這會兒舒服了不少,才覺得自己病得不嚴重。至於說夢話……她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之前睡下的時候夢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前世有今生,那些瑣碎的畫麵摻雜在一起,回想起來竟然都會覺得腦門生疼。


    “我都說了什麽胡話?”她問。


    林童聞言一愣,擦了擦眼淚才皺著眉頭道:“好多,還叫了好幾個人的名字,都是我聽都沒聽過的。我看左先生臉色不大好看呢……”她畢竟是經過不少事兒的女孩,除開之前被林小碗病倒昏迷不醒時嚇了一跳之外,這會兒說起正事自然是恢複了鎮定,“姐姐,我還聽到你說什麽定親……”


    她忐忑地看著林小碗,半響才低聲道:“左先生當時也在的……”


    定親?


    林小碗愣了一下,知道這絕對不可能是她前世的記憶,然而若是說今生的話……她皺眉,努力回憶夢境之中的片段。依稀記得是一個婦人打扮地女子抱著小小的她,低聲道:“娘的乖女兒,把你訂給之前見到的那位哥哥可好?這玉竹就是那哥哥給你的,你可喜歡?”


    “喜歡,娘親快給我帶上,以後我要當哥哥的新娘……”


    “不知羞哦,小小年紀就想著要嫁人了……”


    ……


    玉竹……


    林小碗渾身一震,然後手摸到脖子上不一會兒就拉出了用紅繩編好貼身帶著的那個玉竹。


    她定過親?


    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竹,林小碗有些愕然,然而再怎麽努力回想都想不起訂的到底是哪家,與她定親的人究竟又是誰?而如今十多年過去,周家滅門,也不知道定親的那家人是否已經忘記了這門婚事,那夢境中的“哥哥”是不是也已經另娶她人了。


    “姐姐……”林童不安地湊過去,“你真的定過親?”


    門外,吩咐了船夫幫忙雇車找客棧的左容聞言腳下一頓,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站在了門口微微側身偷聽船艙內的說話聲。


    林小碗聞言點頭,“病了一場,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了。我,似乎是真的定過親,兩家應當是通家之好才是……”她語調緩慢,帶著有些遲疑,“這玉竹,應當就是當初定親的信物。隻是,如今這麽多年過去,我也不記得當時定親的是哪家,也不知道給對方的信物又是什麽……”


    她說著笑了下,又道:“算了,不想了。隻怕對方早就當我死了,早就又另外嫁娶了才是。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好了。”她說著看了看手中的玉竹,然後重新放回衣服裏麵,“定親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說著摸了摸林童的腦袋,就見林童一臉的無奈,“姐姐,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我們放不放在心上,而是左先生……他若是放在心上,可怎麽辦?”


    林小碗微微一愣,繼而又笑道:“我會同他說的。”


    門外左容緩緩舒了一口氣,後退了腳步這才也又微微放重了腳步聲過去。


    “啊,是左先生來了。”林童說著眨了下眼,連忙過去在敲門聲未響起之前就打開了門,看著手舉到胸前準備敲門的左容笑了下道:“左先生進來吧,我去燒壺熱水,你陪著姐姐說話。”


    她回身拎著水壺一溜煙跑了,出去的時候還貼心的把門給帶上了。


    剛剛才偷聽完她們姐妹說話,這會兒進來左容就有種尷尬的感覺,總覺得林小碗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之前偷聽的舉動。


    “剛剛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林小碗說。


    果然不是錯覺!


    左容渾身都僵硬了一下,然後才抬頭偷偷看向林小碗的臉色,見她似乎並沒有生氣,這才低聲道:“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聽到你和小童說起之前的婚事,就沒忍住……”


    這般的坦誠不是他真的老實到了不知道說謊,而是他真的不想欺瞞林小碗任何的事情。


    他抬頭看著林小碗,低聲道:“你……真的不在意那門婚事?”


    林小碗搖頭,“不說這是年幼無知時家裏人口頭定下的,算不得數。隻是這麽多年了……”她說著自嘲地笑了下,“隻怕對方早已經當年我死了,又另娶了。再說,如今我是了林小碗。”不再是周家那位千金小姐了。


    她願意背負周家的家仇,卻不見得願意背負這門婚事。


    “不要說如今連人都找不著了,就算是能夠找著,隻怕我也是要解除了當初的婚約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時兩家似乎隻交換了信物,並未立下婚書。這也算不得是真的訂婚了……


    更何況,這些規矩或者是習俗,林小碗還真的不在意。她更不認為如果當初訂婚的人家沒有受到周家牽連的話,如今還會願意與她結這門親事。


    左容緩緩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林小碗臉上的不自然的潮紅慢慢退去,這會兒顯露出來的疲倦和蒼白,以及那幹澀的雙唇。他笑了笑,倒了杯水遞過去,低聲道:“你說的對,這都是當年的事情了。”


    如今這般的情形,又何必在意當年的婚約呢。若不是林小碗突然病了這麽一場的話,隻怕連這個婚約都不記得。又怎麽可能對這門婚事念念不忘呢?


    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下,說白了還是因為他在乎,所以才會格外的在意這點。


    林小碗卻是不知道他所想,還以為左容是想問她是怎麽知道他在外麵偷聽的。這會兒抿了口茶潤潤雙唇,就低聲道:“你平日裏麵走路不會有那麽重的聲響的。因為在船上的緣故,更是刻意放輕了三分。”


    她原本也不能肯定左容是否聽到了她和林童所說的話,然而一時之下左容就這麽痛快的承認了,也是出乎她的預料。


    想到這裏,林小碗心中隱隱有些擔心,低聲問道:“你可是有心事?”


    左容搖頭,低聲道:“並沒有什麽特意的事情,你如今還病著呢,等你好了,我再同你講。”


    聞言林小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著左容。左容卻隻是笑著,伸手摸了摸她額頭低聲道:“還是有些燙,你先躺下歇息會兒吧,等到客棧和馬車都準備好了,我再帶你下船。”


    林小碗聽話地躺下,拉著被子蓋到脖子,隻露出一個腦袋看著左容。


    “還有三姑娘呢。”她說,“也要問問她是否願意下去走動走動。”


    若是一般的寡婦,林小碗自然是不會這般沒事找事,然而朱玉菱嘛,她為劉瑜的死傷心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還不如叫她一起下船透透風呢!


    朱玉菱自然是樂意看看這一路的風土人情的,從京城去戎州的一路上,她是新婚又跟劉瑜一樣是戴孝之身,自然是一路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連著一路上幾乎都是白日在船上或者馬車上,晚上在客棧。如今有機會在外麵多看看,她又怎麽可能推辭呢。


    因此等到下半晌下船的時候就由她照應著林小碗,三個人同坐一輛馬車,反而是讓左容有些尷尬地坐在了馬車前麵。


    “我看,這左大人對你倒是挺好。”朱玉菱挨著林小碗,也不怕過了病氣,格外的親昵,“小碗,你是不知道當時你病倒不醒的時候,他幾乎要急瘋了。平日裏麵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有想到發起火來那麽的嚇人。我身邊的小雪本想勸他兩句,誰知道他一個眼神過去,小雪嚇得差點沒跌倒,還是我在旁邊拉了一下她才沒有出醜呢。”


    她說著語帶感慨,道:“也是這樣的時候才能夠看得出一個男人究竟在意不在意你!若是那劉瑜對我有左大人對你的十分之一,也不用走到如今這步。”


    林小碗聞言抬眼看過去,見朱玉菱隻是感慨,卻沒有絲毫的傷感也就懶得開口勸她。這會兒她喉嚨正隱隱作痛,能不開口說話還是不說話的好。


    朱玉菱又輕輕歎息了一聲,然後才提起精神笑了起來,“我之前就讓小雪打聽了,這鎮子叫靈泉鎮,說是在鎮子東北的方向有一口井常年不幹,早些年大旱的時候更是救了整個鎮子的人,這才改的名!”


    一路上,有朱玉菱陪著說話倒也還算好。等到幾人入了客棧,林小碗這才被朱玉菱扶著下了馬車,一旁的小雪也搭把手照顧。林小碗低聲道謝,這才打量起客棧來。


    他們是直接從後門進的後院。這一個單獨的小別院有五六間的上房,林童一間間看過來,很是開心的又衝回了院子,對著林小碗道:“姐姐,左先生把這個院子都包下來了呢!”


    左容在一旁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隻是付了錢給車夫,然後又吩咐客棧的幫工送熱水過來。


    林小碗之前吃藥發汗,如今正是一身的難受。左容提醒她不要在外麵久站,這就直接推開最好的那個房間的門道:“進來休息下,等一會兒送來了熱水,你就好好洗洗。不過也要注意,不要著涼才是。我還是讓他們再在屋中多放一個炭盆吧。”


    如今已經是二月下旬了,又遠離了戎州,正是春意盎然的時節,一般人家早就斷了地龍之類取暖的東西了。然而左容這邊加錢吩咐,客棧自然也是樂意的。又往林小碗和朱玉菱的屋中送了炭盆,這才算是忙完了。


    林小碗病著不好泡澡,卻也細細的洗擦了一遍,這才換上幹爽的衣服。


    這般洗漱一番,她隻覺得神清氣爽,晚間吃飯的時候胃口也好了不少。加上左容盯著喝藥喝水,第二日一早起身的時候就覺得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左容早間去探望她,聽林小碗說想要出去走走就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見熱度確實退了下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給林小碗把脈之後,確認真的沒有什麽大礙了,這才鬆口道:“吃了早飯,喝了藥之後我陪著你們出去。這裏畢竟是陌生的地方,你們幾個姑娘家難免不方麵。”


    林小碗也不逞強,更不覺得左容的關心是麻煩。她笑著點頭應了,幾個人高高興興地吃了早飯,又喝了藥就一起出門了。


    林小碗帶著林童,朱玉菱帶著小雪,左容卻是拉著了同行的梁武。


    六人一起出門在這靈泉鎮也算得上是浩浩蕩蕩了,幾人可以說是走到哪裏都會引起旁人的側目。然而梁武那一身錦衣衛的飛魚服卻讓不少的人都望而卻步,原本看著林小碗和朱玉菱漂亮,想要上前搭訕的地痞也都偷偷使著眼色推開了。


    靈泉鎮不大,整個逛下來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左容又總是提醒著林小碗注意休息,又是頻頻對林童使眼色,因此眾人不過沿著最熱鬧的那條街走了一般就被叫累的林童給拖到了一旁的茶館裏麵。


    此時正是早茶的時間,然而這越往北喝早茶的習慣就越是少見,靈泉鎮卻算是個例外,這家店裏還真有幾個客人在喝早茶。


    六人進去,按照男女分兩桌坐下,然後店小二上了店中最好的茶和茶點,林小碗這才注意到茶樓中竟然還有賣唱的姑娘。說起來,他們這次出來也算得上順利,沒有遇上地痞流氓上前調戲,沒有遇見賣身葬父的少女,更是沒有遇到當街騎馬橫衝直撞的富二代。如今就連著茶館裏的賣唱姑娘也是順順利利地在二樓唱完沒有遇到任何人的刁難。


    這是一次非常平淡的逛街行動,林小碗正想對這次集體活動作出一個備注,然後就看到了下樓的那位賣場姑娘。


    小玉!


    她一瞬間愣怔了一下,而林童幾乎是要忍不住發出聲響來了。還好,這裏很是熱鬧,除了同桌的朱玉菱外,也就是隔壁桌的左容和梁武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左容反應飛快,轉頭就看到了那個抱著琵琶從樓上下來的女子。


    竟然是鶯燕樓的那個小玉。他心下了然,再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見林小碗正低頭跟朱玉菱說話了。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林小碗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露出笑容示意自己沒事。


    左容這才微微點頭,轉而繼續跟梁武說話。


    梁武卻是微微蹙眉,低聲道:“左大哥,那女子是小玉……”


    張鐵一案,梁武也是有參與的。小玉又作為唯一一個跟“張公子”多次接觸的鶯燕樓丫鬟,被重點照顧著,如今時隔不久再見,他自然是認得的。


    左容點頭,道:“不用管她。”


    “可是,當時的案子……”梁武還想說什麽,然而看著左容的神色心中一動,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左大哥知道那位‘張公子’是誰?”他說著又飛快地掃了一眼林小碗那桌,湊近左容一些道:“左大哥,那張鐵究竟是不是你……”


    左容搖頭,沉聲道:“這事兒,我事後再跟你解釋。如今不是說話的機會……”


    梁武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


    這次巧遇讓林小碗心中多了幾番感慨,然而也隻是這樣而已。當初小玉想要離開鶯燕樓的想法她確實是看出來了的,不然也不會之後給了她那麽多的銀子。後來,戎州城內張貼的“張公子”的畫像也與她當時的扮相有著微妙的差距,林小碗心中就更是篤定這是一個聰明人。


    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小玉。


    六人吃了茶,歇了一會兒就又出了茶館接著閑逛,到了鎮子外麵的時候還看到一群孩子在放風箏。林童看著頗為羨慕,朱玉菱見狀就讓小雪去買了幾個風箏,拉著林童和林小碗一起放了起來。


    幾人玩了個痛快,中午在外麵吃了飯,等到下半晌的時候才回去。


    在客棧裏連住了三晚,等到林小碗徹底好了之後,第四天一早他們才重新回到了碼頭準備繼續前行。臨走的時候朱玉菱還有些依依不舍,然而按照左容的計算,林小碗的下一次毒發最好還是上岸居住,再歇息兩天。而距離下一個稍微大些的碼頭無論如何都要六七天的水路,左容自然是不會為了朱玉菱的一絲不舍而在靈泉鎮多做停留的。


    六人回到船上,卻意外的發現這裏多了一位“客人”――鶯燕樓的小玉。


    “民女李紅玉見過左大人,梁大人。”小玉被帶來上之後就連忙跪下,這會兒抬頭看過去,臉上帶著一絲緊張的笑容,“民女偶然間聽人說這是左大人的船就貿然找上來……”


    她在被關押在錦衣衛的牢房時,曾經見過左容幾次,對於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錦衣衛還算是熟悉。


    左容輕輕咳嗽了下,道:“你找我有何事?”


    “民女之前聽人說,家裏有親人在京城,出了錦衣衛的牢房之後這才自贖自身離開了鶯燕樓一路朝著京城的方向走,誰知道路上不小心被人偷了錢銀,隻得重操舊業在這靈泉鎮中賣唱為生想要賺足了路費再搭船前往京城。”小玉說得不疾不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這些日子也存了一些銀兩,又正巧知道這是大人租下來的船前往京城的,就想著能否搭乘大人的船同去?”


    她說著咬了下唇,遲疑了片刻才又道:“大人的人品貴重,又有女眷跟著,小玉搭乘同行心中也多了些安穩。然而,不瞞大人,小玉存的錢財不多,隻怕是不夠到京城的路費的……若是大人願意,小玉願意做些粗活以頂替路資。”


    左容倒是沒有想到,他們當時特意避開了小玉,她卻又主動找上門來。這會兒聽她這般說,下意識地就看向了林小碗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思。


    畢竟,林小碗跟小玉還是有些糾葛的,若是貿然讓小玉上船說不得會有危險。旁人未曾見過“張公子”,隻憑借一副有些失真的畫像在看到林小碗的時候自然不會有太多的聯想。


    然而,小玉卻是不同的。


    林小碗心中也是有著這方麵的顧忌,然而想起那副與“張公子”相比都有些失真的畫像,她卻又不忍心就這麽把小玉給丟下船去。這個時代,一個女子獨身上路,實在是有著太多的麻煩。而且小玉容貌清秀,加上身邊有些錢財,若是再遭遇什麽的話……


    想到這裏,她對著左容微微點頭。


    左容了然,道:“錢財就不必了,隻是在這船中你不要四處亂走動,衝撞了人就不好了。”


    小玉連忙點頭,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道:“小玉自知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衝撞貴人的!”


    小玉就這麽上了船,聽守船的錦衣衛說這小玉早就是一個包袱把全部的家當都帶上了船了,左容和林小碗也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笑的感覺。私下,林小碗才解釋了她的想法,轉而又道:“若是你覺得她是個隱患的話,到下個碼頭就放她下去?”


    她說著笑了下,“我也是一時心軟,想著她一個女子孤身上路,隻怕是一路的危險。更何況,當初她還是幫我做過一些掩飾……總歸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左容點頭道:“無妨,我隻是擔心她會認出你來。畢竟,你多次去鶯燕樓,與她相處也有段時日。若是她認出來你來的話,這船上除了梁武之外的那些錦衣衛隻怕都是馮賢成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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