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問的話真是好笑,營地裏麵都死了人了,這會兒抓他自然是因為他是凶手了!”那食客笑著說,林小碗這才鬆了一口氣,暗罵自己一聲大驚小怪。


    左容自然不會是凶手的。被抓的人姓左,又不表示一定是左容。她這會兒是心中沒底,才會跟著一驚一乍罷了。縱然左是個偏生冷的姓氏,這天下也不見得就隻有一個姓左的。


    更何況,當時左容被那一隊兵卒帶去,說不定不明真相的人也會以為他是被抓呢。


    她這邊安撫著自己,不過時店裏就又進了些許客人。大廚住得離這裏不遠,林小碗一個人忙不過就讓林童連忙去請人。這才算是招呼了幾桌的客人,而這些客人大多都是從城外晚歸的人,帶回來的自然是一肚子的八卦。


    這會兒林小碗每桌都上了茶水和瓜子,就聽得這些人三言兩語就討論了起來。


    戎州平靜了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在冬獵會上出事。這些人驚慌之後就興奮了起來,更何況,凶手可以說是當場就抓住了,這會兒人都散了,自然是沒有什麽大事。這些人八卦起來,說得熱火朝天,林小碗假裝好奇就隨口問了幾句。


    “當時我害怕,離得遠,回來得也早了些,竟然不知道後麵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她說著一臉的好奇,看著說話那人,“這位大哥可真是消息靈通,又膽大心細呢。”


    她這般一誇讚,那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是些許小事,說起來那綠梅姑娘才是可憐呢!她身邊那婢女與軍中士兵有了私情,她又不知道呢,再說了樓子裏的姑娘,張將軍又如何會在意,又不是良家女,自然是睡了就睡了。接過,那兩人竟然還想著報仇,偏偏殺人不成還害死了綠梅姑娘這般才情兼備的女子,真是紅顏命薄啊!”


    那人一通的感慨,說的正是他在營地旁逗留時偶爾所聽到的部分案情。


    林小碗對於綠梅的丫鬟與人合謀殺張鐵的事情並沒有多大的意外,她之前也曾經猜測過綠梅的丫鬟是凶手的內應。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這樁刺殺的真相,竟然隻是因為張鐵貪花好色,睡了綠梅的丫鬟所引起的。


    至於被抓的左姓之人,自然不是左容。甚至那人根本就不是姓左,隻是偏偏在軍中因為左手控弓能力強,被人起了個諢號叫做左強,說的是左手比常人右手更強上三分。左強與是那綠梅姑娘的丫鬟的同鄉相好,這兩人自幼相識,前些日子才因緣巧合之下又認出了彼此,幾次來往就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那丫鬟和左強兩人努力存錢,想要從紅袖招贖身出去成就一番姻緣。誰知道,就在錢財好不容易存夠之時,張鐵酒醉之下拉著前去端水的丫鬟上了床。


    這番事情不少人都是唏噓不已,也有人如同之前那男子般不屑與此,更是指摘左強為了一個樓子裏的女人這般自毀前程不值得。林小碗不做評價,心中卻是頗有感慨的。這會兒聽著那些人談論張鐵這個案子,她大約也是明白馬城等人的用意的。


    按說這般刺殺的案子都是掩人耳目,免得造成恐慌的。然而這次很快就抓到了元凶,牽扯在內的又是一個青樓女子,自然不能罪責到張鐵身上說他強搶良家女。因此,把真相透露出去,反而會有一種安撫民心的作用。


    至於會不會有人為那青樓女子伸冤,看看如今食肆中的客人大多都是為張鐵不值,又說綠梅紅顏命薄,或者說是那左強被鬼迷了心竅竟然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罔顧前途,就能夠看出這些人的看法了。


    能想到那女子身不由己,實際上也是可憐人的人又有幾個?


    送走了這批食客,外麵天色就已經完全黑透了。林小碗站在門口朝著前方看了看,路上還是有些行人的。她叫了林童出來,兩人掛上了燈籠給這邊道路照明,這才又進去給大廚包了個紅包,吩咐明日照常上工,這才與林童坐在一起吃晚飯。


    等到晚飯用完,又清洗了碗筷,林小碗就捧著賬本坐在前麵算賬。林童怕她冷,就往炭盆裏麵添了些燒紅的碳,這才守在一旁也是拿著紙筆繼續寫寫畫畫。


    林小碗見狀,就提醒道:“冬獵會已提前結束,這些再畫來也沒用了。”


    林童心中何嚐不知道,隻是本以為報仇之事已經近在眼前了,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中自然是放不下的。她這會兒見林小碗神色如常,忍不住低聲問道:“姐姐心中難道不覺得可惜?”


    若不是那兩人出手的話,說不定過了明日,張鐵就真的隻是一具屍體了。


    林小碗如何不歎息,不過在她今日看了綠梅死之後冬獵會全場的嚴防情形之後,卻也改變了心意。冬獵會卻是眾人都在戎州城外,看著似乎好下手一些。然而那些暗中的防護卻也是不容小覷的。這次若不是動手的人本就是兵卒,負責守衛營地的話,說不得不等動手就會被巡邏的兵卒給抓住了。


    想到此處,她隻是笑了笑道:“好事多磨難,你且不要心急。我們既然已經在戎州了,自然是不取那幾人的性命就不會離開的。”


    林童這才舒了一口氣,低聲道:“隻是我本以為這次能夠幫上姐姐的忙。”她有些失落,又不想林小碗安慰她,就轉口道:“姐姐不回去休息,可是為了等左先生?”


    她說到這裏神色一變,繼而又往林小碗身邊湊了湊,“之前在冬獵會上不好問,姐姐,那左先生究竟是什麽身份?”


    林小碗放下手中的筆,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應當是錦衣衛中人。他身份特殊神秘,我倒是早有察覺……”說著她輕輕歎息了一下,又道:“隻是,他對我們知道多少,卻是我所不知道的了。隻怕,當初周王府的事情,他也有參與。”


    “姐姐是說,左先生知道是我們……”林童嚇了一跳,林小碗見狀安撫她道:“你也不用害怕,就算他知道也未曾捉拿或者是告發我們。若是我猜的不錯,隻怕他還幫著我混淆了錦衣衛的調查方向呢。”


    若是這般,她所欠的人情就更大了。


    林小碗說著拿起林童所寫的那張紙丟入炭盆,看著紙張燒了起來,這才又低聲道:“若不是今日這事,隻怕我與他還在相互猜忌著對方的身份呢。如今倒也好,既然彼此身份已經分明,日後倒也好說話了。”


    “他,他知道姐姐你的身份了?”林童這次真的是不安起來,抓著林小碗的胳膊就道:“姐姐,左先生,左先生不會帶人來抓你吧?”


    “你且放心就是了。”林小碗笑了笑,“我猜測當初他知曉周王的死與我有關時,就暗中調查了我的身份,說不得連你也會算在內……”她說著笑了下,等到那紙張燒成了灰燼這才回頭繼續算賬,“所以若是說他想要如何,隻怕當初我們就離不開京城。”


    “那左先生果然是對姐姐你一往情深了!”林童臉上露出喜色,林小碗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笑著道:“多嘴!”卻沒有再把她心中所想說出來。


    左容對她的好,她如今算是清清楚楚、徹徹底底的明白了。然而,對於左容的身份,林小碗還是有些遲疑的。若他真的隻是錦衣衛的話,當初劉成載的死又怎麽解釋?


    那若是錦衣衛暗中的行動的話,隻怕就不會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還差點抓了另外一名朝廷命官了。


    這麽推測的話,殺劉成載應當是左容私下的行為才對。那麽,左容為何要殺劉成載呢?她殺劉成載是有家仇,而左容不是奉君命的話,那除了劉成載擋路之外,就也是家仇一說了。


    劉成載是武官,與錦衣衛似乎並無多大的瓜葛。更何況左容的身份那般隱蔽,隻怕於官位一途也不是那般的在意才對。


    這麽想來,就也隻剩下家仇一說了。


    對了,在綠梅死之前,左容曾經提過他的往事。當時她隻以為這是左容借故勸她……若當時他所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那左家是被人牽連而毀的話?


    被劉成載牽連?還是被劉成載弄得家毀人亡呢?


    想到這裏,林小碗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回過神就見油燈的燈芯已經燒了一段,而林童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兩日比起林小碗來,林童更是耗費體力、精力,這會兒放鬆下來自然是疲憊的很。


    林小碗輕輕叫了她兩聲,見林童沒醒就起身抱起了她,把人送去後院屋內休息。


    小心翼翼地照看著林童睡下,她這才回去前麵準備關了店門也休息。如今時辰已晚,隻怕左容是不會過來了。她這般想著,正準備關門之際就見路上遠遠一個人的身影被門口的燈籠照得長長的,拖在身後。


    那人穿的頗厚,走路微微有些搖晃,似乎是喝醉了。


    林小碗動作一頓,取下燈籠照著前方定睛一看,果然是左容。她站在店門口,看著左容緩緩走進,臨近的時候更是扶著牆站了一會兒,這才抬頭看過來。


    見到是林小碗站提著燈籠站在門口,左容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扶我一把。”


    林小碗連忙過去,一手拿著燈籠一手扶著左容的手臂。剛一靠近,她就聞到了左容身上濃烈的酒味。眉頭微微一皺,林小碗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些……”左容說話語速比平時更慢了一些,抬頭笑著道:“你先扶我進去,外麵冷。”


    林小碗見他意識還算是清醒,這才鬆了一口氣。扶著左容進了店,她順手把店門關上,見左容這會兒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神似乎都有些直,眼珠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轉就忍不住的想笑。她拐進廚房重新打開風爐燒了一碗醒酒湯端出來,左容老老實實地喝了,這才舒了一口氣。


    “舒服多了。”他出了汗,精神不少。這會兒坐直了身子看著身側的林小碗,略微遲疑了下回身確信門窗皆已關好,這才伸手探入懷中緩緩拿出一物遞了過去。


    林小碗定睛一看,立刻就認出了左容手中的香囊正是林童所丟失的。


    她遲疑了片刻,然後伸手接過了香囊,低聲道謝。


    左容擺手,低聲道:“不過是舉手之勞。”


    兩人沉默了片刻,林小碗才緩聲道:“那左先生,確實是錦衣衛中人了?”


    左容點頭,“確實是,之前因為身份特殊,未曾向林姑娘言明,是我的錯。隻是,我並非有意隱瞞……”他說到這裏遲疑了一下,就再沒有接起剛才的話了。


    林小碗唇角帶笑,看起來似乎並不惱怒。此時等了片刻見他不說話,才又接著道:“隻怕,我與小童的來曆,左先生也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左容麵露難色,似乎不願意承認。然而林小碗所說畢竟是事實,因此他也隻是苦笑了下,道:“是的,你與小童的來曆我都暗中查過了。八年前,林家坳的慘案錦衣衛中本就有記載。林小碗、林童乃至於你在讀書的幼弟林梧,都是林家坳事發前,曾經記錄在冊的人。隻因當時在外而逃過一劫。”


    “京中貴人多忘事,且這又是尋常的名字,所以才未能夠聯係到一起,讓你順利進了周王府。”


    林小碗笑了笑,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


    左容見她如此,隻得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有一點疑惑。”他抬頭,雙目灼灼地看著林小碗,“你體內的毒,又如何解釋?或者說,你體內的毒又是如何來的?”


    “毒?”林小碗一愣,錯愕地看著左容。因為怎麽也沒有想到左容會說這個,所以她一時間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左容見她神色不似作為,心中一緊,下意識就又挺直了□體,急切地盯著林小碗道:“你每月初一十五子時皆會毒發,渾身疼痛難忍,難道不是?”


    林小碗這才是真正的大驚,雖然早些時候她也曾經想過這是毒甚至是奇症,根本就不可能是虛無縹緲的“詛咒”。然而,明裏暗裏找過幾位大夫把脈,都沒有看出端倪。加上她本人又是這樣的情況,這才相信了所謂的“詛咒”之說。


    而如今,左容不止說她是中毒,更是直接說出了她“詛咒”發作時的症狀,這讓她徹底有種接受不能的感覺。


    她的表情太過於明顯,左容半響才苦笑道:“難道說你真的不知道你體內所中的毒?”


    “我一直以為是……”林小碗迎上左容不敢置信的目光,搖頭道:“我這身體確實如同你所說,每月初一十五定然會發作。隻是我以為是病症……”


    左容扶額,半響才低聲道:“那劉大夫給你開的藥,你可有吃?”


    “這倒是一直吃著。”因為每次發作,林小碗身體都會大損,一般的食補幾乎是不可能調養好身體的。這藥她吃過幾次就察覺很是對症,因此一直沒有斷。聽到她這麽說,左容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道:“一直吃著就好。那是我央求劉大夫給你開的解毒藥。”


    所以說,她一直覺得症狀減輕,實際上並不是因為她殺了周王,而是因為劉大夫開的藥?!


    真相竟然是如此的!


    林小碗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何感謝,是覺得好笑,還是覺得可悲。她本是無神論者,然而這般一番的遭遇偏偏就對“詛咒”一事深信不疑,結果現實又狠狠打了她的臉,由左容斬釘截鐵地告訴她這根本就不是詛咒,而是中毒了。


    “我……”她開口,“我不記得了。”


    “這怎麽會不記得?難道說是自幼……”左容有些急促,連帶眼神中都透著焦急的意思,“總不會是你自記事起就身中奇毒吧?”


    林小碗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半響才道:“入京之前,因為一次毒發,大病了一場,之後就有許多的事情記得不大清楚了。”她說著摸了摸頭,帶著一絲無奈,“並非我不相信左先生,隻是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左容隱隱感覺到林小碗似乎沒有說實話,然而她眼中的無奈卻也是真情流露。他遲疑片刻,然後才道:“那你可還記得幼年時的事情?”


    “隻有隱隱一些。”林小碗謹慎地說,這會兒滿心思都是她體內的毒,“那位劉大夫,真的能夠診出我是中毒?”她問道:“你不是騙我?”


    “不是毒還能是什麽?”左容苦笑,低聲道:“實話於你說,劉大夫當年曾是周王封地的一位名醫,當年四處走動見過識廣。”他說著試探性地看著林小碗,“你體內的毒,他曾經在旁人身上見過,甚至治療過一段時日。”


    “那……那人如今……?”林小碗心中緊張,直盯盯地看著左容。左容見她神色不似作偽,隻得歎息了一聲,道:“當時劉大夫入山中采藥躲過了一劫,那一家卻是家破人亡,連帶著鄰裏四周都被燒殺幹淨……”


    他語帶歎息,然而神色還算平靜。林小碗卻是心中一動想起了之前他所說過的話。


    “難道說,你之前所提家中被人牽連,就是指這一次?”她雖然因為中毒而非詛咒之事有些心神不定,然而反應也是快的,這會兒聽到左容這麽說就立刻想起了這一樁事情來。左容點頭,低聲道:“就是這一次,我當時在外讀書,回家之時恰好被梁武給攔了住。”


    林小碗聞言看向左容的眼神下意識柔和了幾分,半響才低聲道:“我已經不大記得當時家中的事情了,然而當時救我出去的人卻一直告訴我,當初我家人身陷周王的某個秘密之中,周王為了殺人滅口就派了親近屬下意圖滅我家滿門。據說當時家中上下皆被殺死,最後甚至一把火把一條街都燒了個幹淨……”


    這些記憶藏在她腦海深處,這會兒慢慢回想起來,有些事情就逐漸清晰了起來。她越說越慢,最後不敢置信地看著左容。


    左容目光輕柔地看回去,林小碗微微眨眼,道:“你家,當日是受我家所拖累?”


    “……”他旋即明白過來,林小碗並不是想起了什麽,而是按照根據兩人之間所說的那些話推論出來的。左容有些失望,卻依然道:“那你也承認了,你其實並不是林小碗?”


    “兩年前,救我出去的那位長輩收養了林童和林梧兩人,我也由那時起改名為林小碗。”林小碗低聲說,近些年的記憶她還是模模糊糊記得的,“我原本,姓周。”


    左容常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這就對上了,劉大夫當年就是在周家為當家夫人看診。”他說著看向林小碗,“依照你的年紀來推算,應當是那位周夫人的女兒才對。左家與周家相鄰,當時雖然已經沒有人在朝為官,卻也有些錢財。我小時候還見過你……”


    這般久遠的記憶,林小碗卻是一點都沒有的。她此時隻是微微笑著,一言不發地聽左容說起往事來。


    左容卻沒有感慨許多,隻是略微講了一下兩人的關係,這才又道:“既然如此,你來戎州自然不是尋親的。是為了張鐵和馬城兩人?”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張鐵也在此處,”說起當下的事情,林小碗心中就輕鬆不少。加之知道左容的身世與她相仿,兩人有著共同的目標,她言語之間也就放鬆了不少。“來此之後,我見到他又聽了他的名頭,這才確認也是當時殺我全家的仇人。”


    左容深深看著林小碗,低聲道:“這戎州城內,不說是臥虎藏龍卻也是龍蛇混雜。今日近距離與馬城接觸,我更是察覺他不是能夠輕易殺死的人。如今又因為這一次冬獵會的刺殺,整個戎州城都會因此而被卷入其中。雖然我已經證實了這次刺殺與劉成載和周王的死並無瓜葛,然而之前那兩人的死已然讓他們心中警醒。”


    這些事情林小碗自然也是能夠想到的,如今左容這般說卻也隻是一個開頭。


    “劉瑜夫婦來戎州,看似是劉功的意思,實則是馬城的指示。甚至就連張鐵也是馬城早些年就安排在身邊的,你可知道是為什麽?”左容低聲問。


    林小碗一愣,低頭想了片刻才不確定的道:“他想拿這些人當誘餌?”殺人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破綻,這點林小碗還是明白的。因此,當初她在京城才會步步小心。來戎州之後更是耐心十足地開了一個食肆,甚至有熬上一兩年的計劃。


    而馬城把這些人安排在身邊,又同在戎州城。就算是她難免也是中了這一招的。


    馬城不好殺,那就先殺其他人嘛!張鐵這麽一個明擺著的目標,又喜好留戀紅袖招,真是再好下手不過了。而若是馬城實際上一直在張鐵身邊安排著人留意的話,說不得她殺張鐵得手的第二天就會被馬城給抓住了。


    思及此林小碗隻覺得心中隱隱發寒,看向左容時眼神中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猶疑。


    左容見狀,趁機勸她道:“不如等這陣子過去了,你與我結伴,同回京城可好?之前你也說了,這般活在仇恨之中,必然不是你死去的家人所樂意看到的。”他話說的簡單,然而語氣中所透露出來的感情卻是真心實意的,“小碗,聽我一聲勸。這樣的事情,本就不該由你來做。我能為你遮掩一次,卻不見得能夠次次為你遮掩。所以,收手吧。”


    “那阿容你呢?”林小碗抬頭看過去,“不是也放不下仇恨,在做跟我一樣的事情?”


    左容一頓,然後才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在做這樣的事情了,就更不必因此髒了自己的手,不是嗎?”


    按理來說,林小碗既然知道自己並非是中了詛咒,而是中毒,自然是可以放下當年滅門的慘案,自顧自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然而,也許是漸漸融入了這個時代,甚至是與這具身體越來越契合的緣故。她此時非但沒有覺得可以撒手不幹了,反而更有種責任壓在肩上。


    她既然成了林小碗,那麽就要背負起她之前所背負的仇恨。不然,豈能有一日安眠?


    林小碗不用說話,隻看她的神色左容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這會兒歎息了一聲,他並沒有繼續勸下去,反而道:“你好好想想,若是……若是要做什麽,我希望你能夠信我,在那之前先知會我一聲。”


    林小碗更是內疚,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受了“林小碗”的影響,就如同那次見到周王一般,幾乎要克製不住心中的殺意。然而,此時她也不好說些什麽。左容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他神色間帶著明顯的疲憊這會兒醒了酒反而更顯出累極了的感覺。


    林小碗一路送著他出了店門,又看他步履緩慢地過了鵲仙橋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這才鬆了一口氣。


    關門回後院,等到她躺在溫暖的火炕上時,所想的那是那一瞬間心頭湧起的不願意放棄的衝動。或許那並不是衝動,而是這個身體最後的執念了。


    縱然不是詛咒,她既然接替了林小碗的人生,自然也要一起把這仇恨給扛下來。


    她摸著心口,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就此丟手不管的。”殺人這種事情,她向來駕輕就熟。


    #


    冬獵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紅袖招死了一個鼎鼎大名的花魁不說,還因為那個丫鬟的緣故被卷入了刺殺朝廷命官的案件之中,不得不歇業幾天。


    這幾日裏麵,街頭巷尾都是討論這件事情的。林小碗和林童卻是一如往常一般開門做生意,至於那被左容撿回來的香囊,林小碗莫名的沒有還給林童,反而自己留下了。


    左容這幾日都不見蹤影,反倒是小雪來過兩次。要了飯菜就讓林小碗送去劉府後院劉瑜夫婦的院子。這些天天氣又冷上了幾分,雖然陽光燦爛然而一旦站在陰涼之處就會讓人冷到發抖。


    送菜時林小碗才留意到朱玉菱看著像是胖了一些,然而她臉色卻不大好,小雪幫忙把飯菜擺上她起身不過吃了兩口就幹嘔起來。送來的菜色自然是新鮮的,林小碗見她這般就不由開口道:“你若是身子不適,還是請了大夫來看看吧。”


    “免了吧,不過是胃口不好,若是再請大夫隻怕那人又要作怪了。”朱玉菱漱口之後擦了下唇角,本來應當是銳氣十足的話偏偏被她說出了懶洋洋的意味,她擺擺手道:“許是水土不服吧,這戎州也未免太冷了。如今我恨不得是一天睡上七八個時辰不起身……”


    這……


    胃口不好,幹嘔,發胖,還貪睡……林小碗心中有一種不怎麽美妙的猜想。


    她看著朱玉菱,朱玉菱也看著她,兩個人對視片刻,朱玉菱臉色一變,連忙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小雪,你去外麵守著!”


    小雪見她臉色不好連忙應了,轉身就放下簾子帶人去了外麵。等她出去,林小碗這才又看過去,兩人齊齊開口。


    “你月事多久未來?”


    “我已兩個月未來月事了……”


    這話一出,兩人麵麵相覷,朱玉菱神色之間猛然升起了一股羞惱之意,一雙眼睛明亮到嚇人。那其中更是帶著絲毫不掩飾的恨意。她一手用力捶著身下的軟榻,恨聲道:“劉瑜!”


    說起來她也是無辜,按照出嫁女來說,她孝期是滿了的。可是劉瑜卻是沒滿的,這會兒劉成載死了還不到一年,更何況按照朱玉菱的說法,她有身孕最起碼也是兩個月了!


    細細算來,竟然是那次劉瑜趁著劉功喝醉強行與她行那夫妻之事……朱玉菱再強悍也不過是個女人,自然是抵不過一個男人的力道的。她當時就提醒過劉瑜孝期的事情,然而劉瑜卻是罔顧這些……


    回想起那日的屈辱,朱玉菱就恨不得殺了劉瑜。


    此時她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紅,林小碗這會兒站在一旁也是尷尬。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就是天大的醜聞。不要說是劉瑜如何了,就連朱玉菱也會被人指摘不守婦道。甚至更有些人會把責任全部推倒她的頭上。


    “小碗!”


    她這邊正想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就聽到朱玉菱突然開口叫她,聲音中都透著一股冷意。


    林小碗下意識看過去,隻見朱玉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咬破了下唇,這會兒鮮血流出映著她如玉的肌膚更是殷紅嚇人。她卻像是沒有看到一般,道:“何事?”


    “買了打胎藥,送進來。”朱玉菱緩聲說,言語之間的恨意已經是再無法壓抑了。林小碗意外地看著她,頭一次佩服起朱玉菱的果決和狠辣了。她搖頭道:“買藥未免會落人口舌,我這邊給你開幾樣菜,吃了些時日自然會滑胎。”


    她說著把那幾樣菜說了一遍,轉而又道:“等出結果之後,你再讓小雪去尋我。”


    朱玉菱咬牙點頭,叫了小雪付了菜錢送林小碗出去。


    林小碗這邊沿著劉府的青磚小路走過去,剛出了院子沒多遠就正巧遇上了劉功,這劉功一臉的喜色見到林小碗愣了一下道:“林老板既然在就正好,過會兒送來一個羊肉鍋子,然後特色的菜看著上一些,要一壺的好酒!”


    “劉大人這是有喜事了呢。”林小碗笑著應了,試探著問了一句。劉功果然是心情好,這會兒聞言就笑了起來,道:“不過是些許小事,小事……說起來也是托隔壁張兄的福呢!”


    他說著轉身離開了,林小碗回去的路上卻玩味著他的話,隱約意識到了這裏麵的玄機。


    劉功這麽高興,隻怕也就是升官發財的事情了,又說是托張鐵的福,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張鐵因為冬獵會上的事情被貶職了,而劉功就是那個頂替了他上去的人。


    這樣的結果說起來還是讓人有些意外,畢竟這是男權天下,為了一個青樓的丫鬟而貶了心腹的職提拔另外一個人,怎麽說都有些寡恩了。按照左容對馬城的形容,他定然不是這般的人才對。


    林小碗回去吩咐了人再去劉府送一次菜,這才坐在櫃台後麵一邊算著一邊盤算著馬城此番舉動的意思。


    挑撥劉功和張鐵之間的關係?還是……依然是一次誘餌呢?


    若是誘餌的話,那不得不說馬城的警覺心之敏感了。借著這才貶低張鐵,那麽張鐵身邊的防衛漏洞必然更大。而因此冬獵會的意外可能會收手的人,說不定就會被這次機會給誘惑,貿然下手對付張鐵。


    若不是左容提醒的話,說不得她就真的上當了呢。


    想到這裏,林小碗心中隱隱有些慶幸,轉而又有些陰鬱。說起左容,自從那日半夜他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她麵前出現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撒花~~~~


    感謝


    水愚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2-1000:53:19


    大家午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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