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給張四娘換上了新衣裙,兩個丫髻上戴著新款的粉色絹花。宋氏自己也換了身新衣裙,梳了一個圓髻,頭上什麽飾物都沒有。


    張四娘讓她幫著拿來自己的小箱籠,從裏麵摸出一個大絨布袋,遞給了宋氏,“娘,上次和大郎哥去鎮上的時候,給你買的。”


    宋氏打開一瞧,竟是一根銀簪子,“這,這也太貴重了。四娘,娘啥也不缺,你往後可別買這些個東西。”


    張四娘不以為然,“幹啥不買?掙的銀子也不能留著下崽兒,該買的東西一定得買。再說,我也沒亂花銀子。就算留著這點子銀簪錢也做不了什麽大買賣。你就別想那麽多了,姥娘,你說是不?”


    “好了,這也是四娘的一片心意。你快戴上走吧,大郎還在門口等著呢。怪冷的天,別把人家孩子凍著了。”


    大郎見兩人要換衣,便避到屋外守牛車去了。


    宋王氏見娘們倆還在這事磨嘰,上前催促她們快點走。


    兩人收拾利落坐著大郎的牛車到了高崖村的張家。


    張老爺子強打著精神頭坐在炕上,等宋氏及四娘給他嗑了頭,就招呼兩人上炕頭坐。宋氏隻搭了炕沿坐了,張四娘則坐在了老爺子的身邊。


    老爺子生怕她不舒服,給她搭了一個軟軟的被垛讓她倒著能舒服些。


    剛才進屋的時候,張四娘已給各房見拜了年。在老張家過年有一個規矩。過年紅包的都是由最長一輩給最小一輩。也就是說,到張義忠這一輩人是不用給紅包的,還有各房之間也不用給。


    從前,張家的財政大權都攬在張老爺子手中,你即使想給紅包,手裏也沒有錢。各房的進項都是歸公中所有的。


    也就是在張四娘開始做買賣後,為了報答各房的恩情。才有了那麽點銀子。


    但不管怎麽樣,老爺子既然沒發話,誰也不會打破這個規矩。孩子多少,銀子給多給少的,都是麻煩事。索性各房都不給,倒也省心。


    二娘一眼就瞧見了張四娘頭頂上的絹花,稀罕極了。脫了鞋就上了炕。坐在四娘旁邊,看著她頭上的絹笑,豔羨道:“四娘,你的花真好看。我冷眼一瞧。還以為是真花呢。你這花香不?”


    二娘與三娘在一起待的時間最長,多少沾染了些三娘的習性。看到點什麽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想著占為已有。但相較於三娘,二娘對吃是最為上心的。


    張四娘逗她:“那你就聞聞唄!”


    二娘哪裏不曉得那絹會不會香,她不過是想借這個由頭,問四娘要絹花。這家裏頭,最有錢的就數張四娘。那辣白菜都開了作坊。十裏八村的不少人去她那裏買。


    二娘認為四娘有錢,就應該大方些。這絹花也不會一兩銀子一朵,頂多十幾文錢的東西,哪會小氣摳門的。


    二娘湊上前去,伸手就把她頭上的絹花摘了下來。拿到鼻下聞了聞,“還行,有那麽點香味兒。四娘,你把這絹花送給我唄,我頭上啥都沒有。”


    張四娘笑道:“沒有的話,你不會去買啊?”


    二娘見她沒有給的意思,就有些不太高興,“我哪有錢啊,你家都堆金山,這麽一朵絹花送給我又何妨。”


    她回頭看了一眼宋氏的發髻,“三嬸頭上還戴著銀簪子呢。”


    “二姐哪隻眼睛瞧見我家堆金山了?你給我指出來看看,哦,不對。我眼盲,指出來也看不著。不如你去拿塊金元寶讓我摸摸。”張四娘笑道,“再者說,二姐不是一直和柱子賣爆米花兒嘛,少說能掙到一兩銀子了吧。就算你與柱子對半分,你還有五百文錢呢,想買多少絹花不能夠啊。偏要人家的,有意思嘛!”


    元娘坐在炕上剝花生粒的手一頓,飛快地瞟了一眼四娘,挪到二姐跟前兒,打了她一下,“你看看你,大過年的淨惹妹妹生氣。妹妹有錢也是自己辛苦的血汗錢,也沒拿著你一文錢。你掙的錢也都是妹妹給指的道兒,你不說給妹妹買東西,反過來還要搶她的,有你這樣當姐姐的嘛!快,把絹花還給四娘。”


    二娘紅著臉,把絹花扔到四娘的手裏。


    “二姐,你要是真喜歡,你就拿著吧。我方才又沒說不給你。就是想告訴你,想要什麽東西,以後就自己買。靠自己的本事掙出來的錢,花得也舒坦。”張四娘的手摸到了絹花,拿在手裏,遞了過去。


    二娘白了她一眼,也不去接。


    元娘在旁邊打著圓場,“四娘,你二姐和你鬧著玩呢。你戴著吧。”


    說著,就從四娘端著的手裏抽出絹花給四娘重新戴在了頭上。


    張老爺子坐在炕上也沒有注意幾個孩子的舉動,他在吩咐何氏與趙氏等會兒做什麽飯菜。由於一直到初五都不能炒菜,因此菜色都以燉,蒸為主。


    大骨肉燉酸菜,照例的雞鴨魚、再加上一道蒸四喜丸子。


    趙氏瞧了一眼宋氏,向張老爺子道:“要說這四喜丸子還是三弟妹蒸得好,我和大嫂都不行。爹,你不就愛吃她做的丸子嘛!”


    宋氏見趙氏點名了,忙站起身來,“爹,我也去搭把手,丸子我來做吧。”


    何氏眼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按理說,宋氏如今是客。可是……


    宋氏對她微微一笑,似不在意的樣子。在宋氏看來,過年圖的就是個喜慶。別的什麽都是些小事。隻要能讓老人、孩子們高興,她就高興。


    張老爺子見宋氏應得痛快,心裏也很高興,“行,你們三個忙乎吧。”


    他的眼睛朝屋子裏轉了一圈兒,老二張義勇在掃院子,卻不見張義光在屋子裏,問張義忠道:“老三呢?”


    張義忠僵笑了下,“老三在屋子裏,也不知起沒起。可能是昨晚喝得多了……”


    張老爺子猛地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東廂房裏還有兩個人呢,也不知道昨晚走沒走。今早睜眼,就想著宋氏與四娘的事情了,都忘記了這茬兒。


    他見宋氏跟著兩個妯娌出了屋子,鬆了一口氣,剛想問張義忠,突然意識到張四娘這個小鬼頭還在屋子裏呢,他衝張義忠打著手勢讓他靠近,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義忠聽罷,一臉為難的樣子,“爹,這個,我去說不大好吧?”


    “咋個不好?你是當大哥的,這個家除了我,就是你說得算。我看誰敢跟你滋毛?”張老爺子把眼睛一瞪,唬著臉說道。


    張義忠撓了拱撓頭,硬著頭皮出了屋子。


    “爺,咋的了?你又和張義光生氣呢?”張四娘湊過前去,握住張老爺子的手。


    “你這丫頭,怎麽喊你爹大名了呢。”張老爺子不高興,他覺察出張四娘對張義光的隔閡不是普通的深啊。這孩子是徹底被傷了心,連他爹都不認了。他軟下口氣,“四娘,不管他做了啥錯事,他都是你爹。你要敬著,否則你就是不孝。咱們老張家,沒出過不認爹娘的不孝子孫!”


    認他當爹,他配麽?!


    想要頂回張老爺子的話,張四娘的肚子裏有一大籮筐呢。可,她記得,此次來的目的。是為了安撫這個老人的心。讓他痛痛快快地,高高興興地過一個好年。


    張四娘淡淡地一笑,沒有接話。


    張老爺子以為她服軟知錯了,也就不再深究,拉著她的小手,問起家常來。


    張義忠對張老爺子給他派出的差事,感到十分為難。


    老爺子讓他去趕劉寡婦回家,還說要背著宋氏。這事兒,哪能是他一個大老爺們該幹的事兒呢。


    在張義忠看來,這個劉寡婦遲早會進張家的門。不管老爺子同不同意,人家的肚子在那裏擺著呢。即使是生了女娃子,養在了外麵。老三那樣的,還不得連家也不回,跟著住在外麵啊。


    到最後,妥協的還得是老爺子。


    要說苦,就苦在了他這個中間人。


    說輕了,人家不走,完不成老爺子交給的任務。


    說重了,將來一進門,他這個當大伯子的,都不好意思說話。


    他在東廂房口轉了半天,最後,硬著頭皮敲門進了屋子。


    劉寡婦和劉靈兒都已經起身了。劉靈兒坐在炕上玩著四娘從前的小玩具,一隻竹編的蜻蜓,還有一個小風車。


    張義光還沒有起身,但也醒著,劉寡婦削著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著張義光吃。


    見張義忠進來,這兩人竟沒有一個會臉紅的,完全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反倒是張義忠見了,鬧了個大紅臉。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老三,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起來呢。等會兒就要吃飯了。”


    張義光看也不看他,張著嘴又吃了一塊劉寡婦喂的蘋果。這是宋氏在時,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待遇。這讓他很受用。


    他慢慢的嚼著,和劉寡婦拋著媚眼,咽了嘴裏的東西,才道:“吃就吃唄。我就不過去了,到時,你讓大嫂幫我們三房把飯菜端過來,我們在這兒吃。”


    “你!”張義忠被他的話噎住了。


    人還沒進門呢,就以三房人自居了。


    這個沒臉沒皮的東西!難怪宋氏會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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