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六月十二。


    那日朝會確定了西征事宜之後,一切也已塵埃落定,經過了幾日的戰前統籌、和各類的祭祀儀式,也到了出征的時刻。


    這天清晨,鎮南王率領一眾將領,從皇城主幹道長樂街出發,向幽雲城外集結好的大軍行去。


    不選擇從城外軍營直接出征,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自古以來,出征都是國家大事,必須要這樣“招搖過市”,從而達到廣而告之的效果……


    從皇城門前起,經由內城,再過外城,這一行數百騎可謂聲勢浩大,鎮南王騎馬行在最前頭。


    他並未像其他將領一樣,披堅執銳,而是穿著一身幹練的白色練武服,在一行眾人中,格外引人注目。


    此時隊伍行至外城,街道兩側站滿了圍觀的百姓,這些百姓都神情激動的,望著隊伍前列的鎮南王。


    人群的角落,一位身著破舊衣衫的中年婦人,正麵帶敬佩的望著鎮南王,她懷中抱著的五六歲孩童,也麵帶好奇的在望著前行中的隊伍。


    五六歲的孩童,正處在對一切事物,都非常好奇的年齡段,他忽然指著鎮南王,在中年婦人耳邊輕聲道:


    “娘親,那個領頭的大叔怎麽穿著白衣?他買不起盔甲嗎?”


    五六歲的孩子,對周圍的事物還有些懵懂,在他看來披堅執銳的將領們,實在是威風凜凜。而鎮南王卻不穿盔甲,他隻能用自己身邊的事,來猜測鎮南王穿著白色練功服的原因。


    因為,他和娘親就沒錢買衣衫……


    中年婦人拍了拍孩子的腦袋,語氣卻少有的嚴肅:


    “寶兒別亂說,王爺穿的是給敵人的喪衣……”


    蘇寶兒自然聽不懂,中年婦人話中的深意。


    不過,五六歲的孩子本就想一出是一出,興趣來的快,去的也快。


    此時,蘇寶兒的注意力,已經從前行的隊伍中移開,轉向了身旁不遠處,一位虎目含淚的中年男人,這中年男人正用右手抹著眼淚,他的左臂衣袖卻有些空蕩……


    “爹,你哭什麽?”


    中年男人身旁,一位十三四的少年拍著男人的後背,像是在給予父親安慰,但他的臉色卻是有些茫然。


    林奇現在很懵逼……


    眼前這個雙眼含淚的魁梧漢子,真是自己的父親?


    真是那個平日裏喊著,“男兒流血不流淚”“我曾在戰場殺的南楚小兒,屁滾尿流”的父親?


    就這樣遠遠的見到出征隊伍,就哭成這個鬼樣子,當初被殺的屁滾尿流的人,怕不是老爹你吧……


    還男兒流血不流淚?我信了你的邪!


    林奇在心中,暗暗腹誹自己的老爹……


    待鎮南王的隊伍遠去,中年男人才用衣袖抹去淚水,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放你娘的狗屁,誰哭了?老子是風沙迷了眼……”


    是是是……今個風太大,鼻涕都給你刮出來了!


    林奇看了看遠處紋絲不動的垂柳,麵色有些無奈。


    不過,他也沒輕易放過中年漢子:


    “爹,你今天可要請我吃頓好的,要不然剛剛你說的話,我可要告訴娘親,到時候……嘿嘿……”


    剛剛還吹鼻子瞪眼的中年男子,聽到這話頓時蔫了:


    “好好……你說吃啥,就吃啥!”


    臨走時,中年男子又望了眼,即將消失在視野盡頭的隊伍,眼神中是滿滿的懷念……


    男子轉頭對身旁的兒子說道:


    “兔崽子,努力修煉,別怕吃苦,等成年了就去參軍。”


    “爹,參軍又沒多大要求,前段日子黑甲軍征兵,隻要成年就行……”


    “放屁,老子的兒子能去這種雜牌軍?我說的參軍,是去幽雲鐵騎衛……”


    ……


    ……


    幽雲城頭,


    軍旗隨風搖曳,


    今日本是天朗氣清,周遭並無風來,但當鎮南王領著一眾將領,和城外的兩萬紫荊輕騎會和時,天光突然變得暗淡、八麵忽如風自來……


    紫荊輕騎本就屬於禁軍,論戰力,在幽雲諸軍團中,也能排在前列,無戰事時,他們常年在幽雲城附近駐紮,拱衛京畿重地。


    至於,五萬黑甲軍?


    新征集的軍隊,尚未經過操練,也沒有嚴明的軍紀,讓他們和紫荊輕騎一起集結誓師,平白落了紫荊輕騎的氣勢。


    因此,黑甲軍現在正在幽雲城外五裏處集結。


    城頭上,以謝首輔為首的文官,以樓雲白為首的幾位武將,以及以皇長子為首的葉氏宗親們,在城頭一次排開,默默注視著城下集結的眾將士。


    “遙想當年,鎮南王出征渭河,率三萬幽雲鐵騎,於逆境中迎擊聲勢浩大南楚精銳,那日的城下誓師,單論氣勢就比今日浩大許多……”


    謝首輔憶起往事,一時間頗有些感慨。


    “謝大人,說的是十八年前的渭河之戰吧!”皇長子葉樺接話道。


    “正如齊王殿下所言。”


    謝首輔聞言點點頭,卻並未躬身行禮,因為以他的地位,皇子登基前,並不值得他太過在意,作為幽雲的首輔,謝謙有這個資格。


    “嗬嗬……那日的光景與聲勢,以後怕是見不到了”樓雲白從旁陰陽怪氣道。


    作為兵部尚書,他的身份足以在皇長子和謝首輔交談時,uu看書 ukanshu 從旁插話。


    再說,他和鎮南王素來不和,在場的諸位心裏也門清,因此他說這些話時,並無什麽顧及。


    聞言,謝首輔皺了皺眉,皇長子葉樺也是笑而不語。


    因為的確如樓雲白所言,三日前的朝會後,鎮南王就被收了幽雲鐵騎衛的虎符,以後再想率領幽雲鐵騎衛誓師,怕是難了……


    樓雲白看著二人的表情,心中暗樂:


    “別說那日的光景,就是今天這場麵,以後怕也見不到了。”


    幽雲天子收繳鎮南王虎符的舉動,也側麵證實了,小德子口信的真實性。隻是原因尚不清楚,樓雲白還在命人查探。


    ……


    ……


    就在鎮南王於城頭之下,紫荊軍前,鼓舞士氣的時候。


    城頭上!


    “王爺此次出征迎敵,怎能讓普通將領為其擂鼓?”


    城頭上的眾人,都看向說話的二皇子——燕王葉植!


    說來也奇怪,幽雲天子給四位皇子的封號分別是:齊、燕蜀、楚,正好對應幽雲周圍的四個國家。


    燕王葉植見眾人看來,他高聲笑道:


    “出征伐敵、此乃國之大事,本王願意親自擂鼓,為鎮南王此次出征送行,諸位以為如何?”


    嘴上詢問著眾人的意見,燕王的腳步就徑直向鼓台行去。


    隻是當他走到鼓台下時,卻發現……


    有人先他一步邁上了鼓台,拿起了鼓槌,並且一臉玩味的望著自己。


    看著那張笑吟吟的臉龐,葉植眉頭的青筋直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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